29

其實岑昀沒想替傅松擋刀子,他一貫很惜命,這只是一種下意識反應,

該死的下意識反應。

在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看見顧水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以及渾身僵硬得像個雕塑的傅松。

完了。他想。

連傅松都這副模樣,自己應該傷得不輕。

身體有些冷,是流了很多血嗎?

在保安把顧水按在地上後,他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眼皮太沉了,太想睡覺了。

意識存留的最後一刻,他感受到一只冰冷的雙手撫摸着他的臉,動作很輕,像是怕碰壞他。

他不認為這是來自保安大叔的手,所以只能是傅松。

他以為傅松會失去理智地試圖晃醒他,亦或者像電視劇裏的男主角一樣撕心裂肺地喊叫。

但都沒有,他只聽到一道冷靜的聲音。

“打電話叫救護車。”

“快。”

啊,救護車。

他突然想到了李女士,想到了李女士明天就要動的那臺手術。

怎麽辦,他明天可能要躺在病床上在手術室外等着李女士的手術了。

然後,他就沒有了意識。

“傅總,人已經被我們接過來,暫時先關住了。”沈遲站在傅松身側。

傅松沒說話,面無表情地擡眼看着正亮着燈的手術臺。

岑昀已經被送進去一個多小時了,這扇門還沒有打開。

“先不要讓他母親知道。”傅松的聲音裏透露着一絲微不可查的疲倦。

沈遲點了下頭,“明白。”

又過去了一個小時,醫生身上帶着些血跡,從手術室裏出來。

看到醫生的表情,傅松身形頓了一下,走上前。

“因為病人出現了大量內出血,雖然已經将出血部位止住了血,但依舊很危險。”醫生額頭上都是汗,“得在ICU觀察幾天,情況好的話,今晚就能醒過來。情況不好的話…就難說了。”

醫生很匆忙,交代完手術情況後便快步離開了,護士們将昏迷中的岑昀送進了ICU。

“在ICU的話得有家人在外面候着,以防出現緊急情況需要繳費什麽的。”護士看着面前氣質和衣着都不凡的兩人,忍不住猜測躺在裏面的岑昀的身份。

ICU外面的走廊有兩排座椅,很硬也很不舒服,但此時幾乎都坐滿了,就連牆角、樓梯間裏都坐滿了人。有的累極了,便随意找了個墊子睡在上面,但也不敢睡熟,生怕護士找人時找不到他。

他們都在煎熬地等待着,等着自己的家人從ICU裏安全出來。

“我送您回去吧傅總,時間已經不早了,我會安排人在這裏守着。”沈遲擡手看了眼手表,“明早8點您還有個重要的商業會談。”

傅松擡手揉了揉有些發脹的鼻梁,有些疲憊地說:“聯系對方,重新約個時間。”

“可是——”沈遲想說這次就已經很不容易才約到,如果爽約再改時間,可能就約不到了。

但看到傅松的臉色,他還是什麽都沒說,只說了聲

“好”。

傅松在ICU門口站了一會兒便離開了,沈遲安排了兩個人在這裏值班,交代他們有任何情況必須第一時間彙報。

顧家那邊消息知道得很快,沒等傅松坐車到家,電話就已經打過來了。

傅松沒接。

他知道對方是來問他要人,但他不會就這麽把人放了。

他要等岑昀醒過來。第二天早晨6點,傅松再次到了醫院。

岑昀還是沒醒,躺在ICU裏。

“李女士那邊的手術時間是10點,如果一會兒岑先生還不出現,她可能會懷疑。”沈遲說。

傅松沉思了片刻,轉身朝住院部走去,發亮的皮鞋走在堅硬的地板上,吵醒了旁邊昏昏欲睡中的病人家屬。

到了住院部,李女士已經醒了,可能因為就要手術了,表情有些緊張。

在看到傅松後,她臉上有些失望:“小岑呢,他怎麽沒來?”

傅松站在病床邊,說:“岑昀因為公司急事,昨天半夜到國外出差了,走得急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所以讓我轉告你。”

傅松擡手看了一眼表,對李女士說:“現在他應該還在飛機上,開不了手機,等落地後就會聯系你。”

“哦,這樣啊。”李女士的表情像是放心了些,但随後又忐忑起來。

岑昀不在身邊,意味着她得自己去做手術。

傅松突然說:“我已經問過醫生了,手術可以推遲幾天後再做,需要推遲嗎?”

李女士眼睛一亮,擡起頭看着傅松:“真的可以嗎?這樣會不會太麻煩醫生了?”

“不會的。”傅松說,“如果你同意,我會告訴醫院讓他們換個時間手術。”

“那就改時間吧,我還是想等小岑回來後再手術。”李女士心裏的緊張消散了大半,“謝謝你啊小傅,麻煩你跑一趟了。”

傅松斂了下眉,說:“不謝,我應該做的。”

雖然手術暫時取消了,但李女士還是在等着岑昀的來電。

到了下午,岑昀的電話依舊沒過來,她有些不好的預感。正好此時傅松又過來了,告訴她岑昀忘記辦國外的電話號和wifi,所以才聯系不了她。

“我剛剛已經和別的同事通過電話,也轉達了手術推遲的事,那邊一切都好,你不用擔心。”

傅松說話時總給人一種很讓人安心的感覺,雖說話沒什麽情緒臉上也沒什麽表情,但意外讓人覺得相當可信。李女士便又放下心來。

第二天、第三天,岑昀還是沒醒。

傅松的臉色逐漸變得沉重,除非十分緊急的事他才會去一趟公司,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醫院,寸步不離ICU。

沈遲剛接了一個電話,臉色立刻變得難看,小跑到傅松面前,低聲說:“傅總——”

傅松轉過頭看着沈遲,心倏地沉了幾分。

捐贈者突然病發死亡了,在救護車上就已經沒了心跳,送到醫院搶救沒幾分鐘,醫生就宣布了死亡。

因為主體死亡,器官也會跟着衰竭,所以必須要在短時間內盡快進行移植手術,否則器官将無法再使用。

傅松擡眼看着面前ICU的大門,不斷有護士從裏面進進出出,看起來很匆忙。

有的護士會被門外的病人家屬給攔下,詢問病人的情況。護士一般都會對他們說病人情況穩定,讓他們再等一等。

但家屬聽到這話表情并沒有變得輕松,他們都已經等了很久,等到失去了耐心。

但他們也只能等,在那一絲虛無缥缈的希望中等待神的審判。

“安排手術吧。”傅松閉了下眼,沉聲說。

沈遲怔了下,随即應了聲,趕緊打電話去安排手術。

傅松站在原地沒有動,即便站在門外根本看不清ICU裏面的情況,更看不到岑昀。

他不會有什麽寧願是自己躺在裏面這種沒用的想法,他的價值比岑昀大得多,牽扯的更多。

但他依舊對岑昀抱有歉意。

他很少會産生這種情緒,但至少此刻,他很後悔。

李女士的手術被緊急進行,直到進手術室的前一秒她都在尋找着岑昀的身影。

“小岑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李女士躺在病床上,護士們正将她送往手術室,傅松也在旁邊。

她死死抓住傅松的胳膊,瞪大眼睛擡頭望着他,“小傅你實話跟我說,小岑到底為什麽沒來?他是不是出事了?”

傅松低頭看着李女士,喉嚨動了動,過了少時才說:“岑昀沒事,他會回來的,等手術結束後你就會看見他。”

“真的嗎?”即便知道是謊言,李女士也依舊願意去相信。

傅松看着李女士的眼睛,語氣堅定,“是真的。”

“那就好。”李女士慢慢放開了傅松的胳膊,閉上眼睛,被護士們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門口上方的燈亮起。

手術開始了。

肝移植手術通常需要4-7小時,這臺手術花費的時間長了些,直到快9個小時,李女士才被推了出來。

“手術成功了,現在只需要注意術後恢複以及防止出現排異反應就行。”

“謝謝。”傅松沉聲說。

術後的李女士被送進了ICU觀察,但與岑昀不同的是她只要需觀察幾日,狀況良好便可以出ICU。

而岑昀,還是未知數。

傅松抽空去了趟公司,處理這幾天已經堆積成山的工作。

中途傅令笙打過來電話。

傅令笙很少和傅松通電話,他們和普通的父子關系不太一樣,彼此之間總是劍拔弩張。

“什麽事。”傅松接起了電話,語氣很是冷淡。

“顧仟隆家的小幺是不是在你哪裏?”傅令笙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嗯。”傅松語氣有些漫不經心,“怎麽了?”

“趕緊把他放回顧家!”傅令笙的語氣很急,帶着怒氣,“你沒事去招惹顧家幹什麽?那岑什麽玩意的算個什麽東西,你瘋了嗎!”

相比傅令笙的激動,傅松的語氣很冷靜,“我沒瘋。”

“沒瘋就趕緊把顧水送回顧家!他們已經跟我說了,只要顧水安全無恙,就不會和我們傅家計較此事。”傅令笙說。

傅松頓了下,停下手中的鋼筆,擡起眼,“人我不會放。”

“你——”傅令笙差點被氣出心髒病。

“告訴顧家,顧水的安全無恙與否要看岑昀是否能醒過來。”傅松頓了下,“如果岑昀醒不過來,讓他做好準備。”

挂斷電話後,傅松又接到一通電話。

在看到屏幕上閃爍的沈遲兩字時,他的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

接起電話,他沉聲問:“岑昀出什麽事了?”

“不是岑昀…”沈遲的聲音聽起來很喘,像是剛沖刺完百米,“是李女士,出現了嚴重的排異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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