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啓程

許竹篁跟在秦臻身後，穿梭在熱鬧的火車站，他緊緊的跟着秦臻，生怕一個不留神被擠散了，想拉着他的衣角，又不好意思伸手。火車站擠擠擦擦的人流有些吓到他了。

“哎呦，怎麽走路的長沒長眼睛啊。”身邊一個姑娘低頭看着手機，直奔着他過來，許竹篁只顧盯着前方的秦臻，等他發現時已經躲不開了，倆人撞到了一起。

許竹篁一擡頭，臉瞬間就紅了，他第一次近距離見到人類姑娘，穿着還這麽暴露，肩膀都露在外面，書上怎麽說來着……對了，非禮勿視！還好自己剛才沒有摸到她，肌膚相親可是要抓起來結婚噠。

姑娘貌似心情不好，火氣十足，張嘴就要罵人，可一擡頭，呦，對面的小夥長的真精神，這身高得有1米9了吧，腰板挺的筆筆直，隔着衣服都能感覺到下面的噴張的肌肉，就是穿的土裏土氣的，臊眉耷眼的紅着個臉，嘴巴張了幾下，隐約聽着好像是說“對不起”。

切~窮酸的鄉巴佬，白瞎了這張臉。

許竹篁站在原地還在等對方說“沒關系”沒想到姑娘翻了個白眼，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許竹篁心裏納悶，怎麽和書裏寫的不一樣，“對不起”不是對應着“沒關系”嗎？自己說了“對不起”對方怎麽沒反應呢，難道說應用的場景不對？那到底該說什麽……

一時間想不通，就想翻翻包裏的那本《人類社會生存指南-初級篇》，剛拉開拉鏈，就想起老祖宗囑咐的，人妖共處條例規定，不能讓普通的人類發現我妖精的身份，不然就會被抓走關起來，還要罰好大一筆錢，大約要賣掉半個山頭的竹子才能把我贖回來。

想到這裏他小心謹慎的又把拉鏈拉回去，擡頭四下看看，好像沒被人類發現。

“小許，在那杵着幹哈，還不快點過來，馬上就檢票了。”秦臻取了車票一回頭，發現許竹篁不見了，趕忙往回找，好在許竹篁個子高，在這個南方小城市的火車站裏是鶴立雞群。

“唉，二哥，來了。”

秦臻又數落了他兩句，把車票和通過“人妖辦”辦好的身份證給他，告訴他待會兒怎麽進站。

許竹篁他們家一直住在山裏，消息閉塞，也是秦臻來了之後才知道建國後的妖精都需要去登記，還有一個“人妖辦”來管理。

“人妖辦”全稱“人類社會妖精管理辦事處”，幫助化形以及沒化形以及以其他形态存在的妖精和人類在社會上更好的和平共處，謀發展，求未來。——《妖精管理條例》第一卷第一章第一節1.1.1,關于人類社會妖精管理機構定義如是規定。

人妖辦成立了三十多年，分支辦事處數量并不多，人員也處于常年缺編狀态，素質也是參差不齊，福清這個地方的辦事處只有一個辦事員，是個四百來年的巴西龜，也不知道怎麽漂洋過海來的中國，工作起來又慢又懶，按他的效率，估計下屆世界杯許竹篁的身份證都不一定能辦好，最後秦臻人倒黴，給了他半塊靈石加了個塞，在假期結束前終于搞定了手續。

許竹篁受了教訓也不頂嘴，乖乖的點頭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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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臻是一顆五百年的榛子樹，家族生性耐寒喜濕，久居東北長白山一帶，也不知道怎麽出了個奇葩的表太爺在福建定了居，家宅背後就是石竹山，和漫山遍野的長竹子成了鄰居，這次休假本來打算出國玩一趟的，結果表太爺一個電話就給他召到了福建，到了一問，才知道是讓他帶鄰居家的小竹子精到帝都找個工作，還要那種正式有編制的。

不是他說，這種開花不好看，結果不好吃的植物又沒有一技之長，能找個什麽工作。他表太爺真是老糊塗了，可這種輩分大又不講理的長輩要是不順着他的心思來，他真能給他太爺爺打電話罵他三天三夜。

愁了兩天，最後還是他親哥秦木，找了動植園的領導，說先把人領來，到時候看看哪缺人就去哪，這才解決。

甭管秦臻心裏多麽不願意，最後還是帶着許竹篁回北京，不過好在許竹篁老實聽話，雖然只成精了三十幾年，不像其他剛成精的小妖整天咋咋呼呼的。

檢票進站，二人上了火車坐好，許竹篁謹記老祖宗的囑咐，不要給秦臻添麻煩，所以主動坐到了裏面。等秦臻放好了行李，就見他1米9的大個可憐巴巴的窩在角落裏，兩條大長腿委屈的蜷在身前，不過腰板還是挺的很直。

秦臻砸吧砸吧嘴，最後什麽也沒說，坐在了外側，他就比許竹篁矮了5公分，也是1米85的個頭，坐裏面肯定憋屈。

“花生瓜子礦泉水，方便米飯方便面”列車員推着餐車經過，秦臻要了一桶紅燒牛肉面和一袋開心果，又問了問許竹篁想吃什麽。

許竹篁聽了聽價格，心裏直咧嘴，咋這麽貴，春天有人來山裏收筍子，那麽大一筐才給5塊錢，這一小桶什麽方便面就15塊，得三大筐才能換，貴死個妖了。

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餓，秦臻也不勉強他，給他買了一瓶礦泉水。

許竹篁接過來，認真的道了謝。

出門之前山裏的小麻雀還試圖勸說他城裏人可勢力了，看不起他這樣的鄉下人，他到了城裏一準穿不暖吃不飽，搞不好還會被賣到黑煤窯做礦工，累死累活再也回不來。秦臻這種從大城市來的人，眼睛長在腦瓜頂，一身的名牌貨，手機用的是最新款的什麽瘋，賣了整個山頭的筍子都買不起，肯定瞧不起他，離了秦爺爺的眼皮底下，九成九的會虐待他，不會對他好的。

雖然老祖宗後來跟他講，小麻雀是羨慕他化形成功，還可以去大城市生活才這樣吓唬他的。

可他畢竟是個二百來年的小竹子，第一次離家遠行，心裏還是有些惶惶的。

他現在就想把手裏的瓶子舉到小麻雀那綠豆大的眼睛下面，瞧瞧，這是秦臻買給我的水，雖然他嘴上不說，心裏還是喜歡我的，老祖說了，對喜歡的人才會送禮物，他肯定是喜歡我才送我了一瓶水，他是個好人。

秦臻還不知道自己從旁邊的小竹子精那裏領了一張好人卡，他兀自擺弄着手機，對着手裏的開心果拍了一張照片，發到了家族群裏，還@了一下七表弟。

秦臻：哎呀媽呀，弟弟你咋讓人給炒了捏【照片】

我的小名是阿月渾子：少年，你已經成功勾起了我的怒火。

秦臻：啦啦啦啦啦

我的小名是阿月渾子：現在求饒還來得及。

下面是一張照片，裏面有一只手拎着一個袋子，另外一只手正欲敲門，緊閉的大門上名牌寫着【譚卓】

秦臻心裏哀嚎一聲：大王手下留情，我辛辛苦苦攢了大半年，準備七夕時候送給百靈的【求饒】

許竹篁看他表情一會兒高興一會兒着急的，一時間也摸不透他的脾氣，不敢貿然和他搭話，所幸他也不是話多的，自己從包裏掏出書來看。

他包裏有兩本書，一本是在人妖辦注冊後發的《人類社會生存指南-初級篇》，三分之一的篇幅寫了些基本生活常識，後面三分之二是人類社會生存管理條例，最後兩頁印了幾個緊急情況處理辦法。

另外一本是老祖宗給他的《人類社會大揭秘》，73年版的，比他成精的年頭都大，當年人妖辦還沒成立，妖精和人類社會互通不多，消息極其閉塞，老祖宗是個很有遠見的妖，覺得人類發展的太快了，以後化形了孩子們都是要走出大山才有出路，可又不放心将一無所知的孩子們放出去，所以輾轉托了很多人才換了這本書，讓孩子們離家之前先學習一下人類的知識。

這本書據說當年花了一塊竹精才換回來，竹精不是他這種竹子成精，竹精通常生長在竹林深處，是整片竹林吸取天地靈氣孕育而生的結晶，可以修煉法器，煉丹入藥，可惜，他們這片竹林靈氣不多，每十年才生出一兩塊，可想這本書有多珍貴了。

他臨出門前，老祖宗特意把這本書找出來放進他的包裏。

許竹篁知道這本書的珍貴：“老祖宗，您把書給了我，後面的弟弟妹妹怎麽辦？”

老竹子笑着擺擺手：“诶，這本書我都看了好幾百遍了，閉着眼睛都能給他們講，可你才化形多久，聽了有二十遍沒有？萬一忘了都沒個地方查……聽我的，你帶上，等你出去長了見識，有好的書再捎回來……”說着想起這本書的價格，又搖搖頭，“算了，你剛出去能賺幾個錢，顧好你自己就成，別總惦着家裏，我們有吃有喝，不愁的。”

說完，又拉着他囑咐了半宿，才依依不舍的把他和秦臻送走。

秦臻發微信皮了一下，後果是簽了好幾條不平等條約，現下人也老實了，吃着開心果一側頭，看見許竹篁又把那本舊書翻了出來，小心的在封面上摩挲。

他笑了笑：“剛出門就想家了？”

許竹篁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秦臻：“到了城裏好好幹，說不定明年……”他想了想還是別給這個什麽都不會的小妖精太大壓力了，改口道，“後年，對，差不多……你努力幹兩年，到時候就能把家裏人接到城裏玩幾天，也長長見識。”“對了，你家那個是你爺爺還是太爺？”

許竹篁想了想：“不知道，反正我們這片林子裏老祖宗輩分最大。”他們竹子一般三到五年就能生筍，十年可三代同堂，老祖宗活了上千年，他們中間隔了多少代，以他現在的數學水平是算不出來的。

秦臻也不是真的想算命白倆人之間的輩分，他拿過那本書，随便翻了一頁：“臨走的時候你倆在後面默默叨叨就是說的這個吧，我瞅瞅是什麽寶貝這稀罕呢……十大汽車排名：紅旗、解放……十種常用書信問候語……新時代四大發明：糧票、縫紉機……”他一邊翻一邊吐槽，“啥玩意兒，新四大發明不是高鐵支付寶網購和共享單車麽。”

許竹篁向聽天書一樣聽着他嘴裏往外蹦的詞，到這會兒心裏差不多也明白了，大約是外面的社會和書上講的不太一樣，就像剛剛在火車站。

他把剛才的事兒和秦臻講了一遍，又翻出生存指南，指着上面的一個段落問：“二哥，剛剛那種情況我不應該說對不起麽？”

秦臻想了想：“就像你剛說的，你倆是互相撞的，都有責任，其實誰說都一樣，但你是男性，謙讓點也對。”

許竹篁繼續：“那我說了對不起，她是不是應該回我沒關系？”

秦臻下意識的點點頭：“對啊。”

許竹篁再繼續：“可她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秦臻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麽讓這個小竹子精明白，人類并不是所有的時候都是那麽“五講四美”。

他憋了半晌：“她沒禮貌……”

許竹篁點點頭，認可了這種說法：“我沒說錯就行，那麽下次遇到這種沒禮貌的人我該怎麽做？”

秦臻：“……”

秦臻一把把書合上，迅速的放回他的書包：“福清這兒資料不全，只有這種初級本，等你到了帝都，去領中級本和高級本，到時候你就明白了。”他說完一陣心虛，這套指南出版的時候他都成精好幾十年了，一個字都沒翻過，他也不知道裏面會不會寫……不過萬幸哄騙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妖精還是足夠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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