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先生抓包啦!
夜風清涼, 屋裏湧動着無盡的燥熱,青色帷帳後面的人似乎發了噩夢,不安地皺着眉頭, 手緊緊抓着錦被,額頭上香汗淋漓。
像邁入深淵之中,身子在不停下墜。
就在她快要淹沒在恐懼中時, 有人輕輕推動房門,“吱呀”一聲, 打破吞沒人心的安靜, 她忽然睜開了眼。
那人腳步聲很輕,好像害怕吵醒她,一步一步, 讓人聽出些許溫柔來。晏映适應了黑暗, 支着身子将床帳撩開,借着月色,她看見了謝九桢玉立清疏的身影,不知為何, 她覺得他好像跟離開時有些不一樣。
晏映的心猛然一疼, 像是被針紮了一樣,她胡亂推開被子, 光着腳下地,連鞋子都來不及穿, 被腳踏絆了一下, 她踉跄着撲到鏡臺旁,抓着火折子吹着,手忙腳亂地将燈盞點上,她才輕出一口氣。
屋裏一下亮堂起來, 照亮了謝九桢略微錯愕的臉。
“映兒?”他低低呼喚一聲。
晏映這才回過神來,她扶着鏡臺,回頭看着謝九桢,昏黃的燈火拂落在臉上,燈盞上的花紋映出隐秘的紋路,她融在夜色與光明的交彙處,看起來那麽耀眼。
她也不知自己怎麽了,她好像想起來自己剛剛做的噩夢。
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血腥氣夾雜着腐臭的腥味,一雙眼睛死不瞑目地瞪着她,而她惶惶無措,晏映鼻頭一酸,忽然跑過去抱着謝九桢。
她将頭埋在他胸膛裏,摟着他的腰身,聲音輕飄飄的,抓撓人的心:“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心裏就是覺得我應該點上燈,不然你會很難過,我做了個夢,夢見我在一個黑洞裏,但是好像又不是我……我在說什麽,算了,反正我現在有點害怕!”
晏映語無倫次地說着,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她索性直接放棄,緊了緊自己的胳膊,恨不得将自己綁在他的身上。
謝九桢眼中的戾色忽然消散,化為似水的溫柔,他擡手撫着她柔順的黑發,忍不住揚起嘴角笑了:“可能你冥冥中記得,我怕黑吧。”
“嗯?”晏映猝然擡頭,明睐如皓月映着柔光,眼裏卻滿是驚詫,“夫君怕黑?”
謝九桢揉了揉她頭頂,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珍視而虔誠,他輕嗯一聲,又在她耳邊道:“不過現在不怕了。”
晏映覺得耳邊有些癢,額頭上被親吻過的地方像着了火,熱燎燎的,她躲了一躲,聲音細弱蚊蠅:“為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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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九桢閉眼,終于不再是那個困擾他多年的噩夢了。懷裏的溫軟是真實的,仿佛能蕩清心中所有的陰霾,她在他懷抱中笑,讓他也能看到暗夜燈火,感受漫漫長夜的溫度。
再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這樣了。
謝九桢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沒有回答,拉着晏映去床上,他覺得今日可以安安穩穩睡個好覺,晏映在他懷裏閉着眼嘟囔:“我怎麽聞到一股鐵鏽味……”
謝九桢又起身洗了個澡。
武舉因為一個女子被徹底打亂,玄武門有那麽多雙眼睛盯着,這件事根本不可能被摁下去,就算太後有心保住他,那女子口口聲聲說自己被陳硯時強占丢了清白,尋死覓活,還讓他繼續參加武舉堵不住悠悠衆口。
最終武試第一還是落在了福王頭上,這是誰在一開始都沒想到的。
太後不想讓出禁軍治權,企圖挽救一下陳硯時,誰知道第二日那女子就吞金自盡,一下把無頭案釘成了死案,陳硯時百口難辨,別說重新參加武舉,可能還要被流放千裏。
等了那麽久,付出了那麽多的努力,最終卻功虧一篑,原随舟是看着陳硯時一路走過來的,他在家族中不受寵,不被重用,就是堵着那口氣堅持到現在,然而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的女人就能毀了他的一生。
原随舟不太能接受,終于忍不住登了侯府的門,陳硯時說到底是先生一路推舉,花費了時間精力培養,他不覺得先生會就這樣忍氣吞聲,就算不能重回武試考場,起碼不要讓他流放,免颠沛流離之苦。
卻沒想到撲了個空,謝九桢不在府上。
原随舟在攬月軒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先生回來,他悻悻地垂頭走出去,回頭望了一眼內院的方向。
她應該還在那裏,可是他卻不能飛進去見她。
原随舟這兩日心裏總是煩亂不堪,像纏着一團亂麻,那些想法越是壓抑就越是活躍,恨不得控制他的身子,占領他的理智,讓他去做出自己都覺得有些不齒的事。
也許不見面才更好些。
就在他心心念念看着房脊時,背後忽然傳來嬌俏柔軟的聲音。
“原師兄,你怎麽在這?”
原随舟猛地回頭,看到來人時瞳孔一縮,晏映眼中有驚喜,提着裙子快步走過來,絲毫不在意腳下的坑窪,他想起她已經懷着身孕,下意識叮囑:“你小心點——”
說完又覺得自己多嘴,趕緊收回伸出的手。
晏映已經走到他跟前,微微昂着頭,笑意不減:“那天醒來時我好像就看到你了,只不過我糊裏糊塗的,腦子還有些不清醒。”
“聽說是你制住發狂的馬,救了我和我阿姐一命,還沒有跟你說聲謝謝!”
原随舟救人不求回報,但是從那天到現在,晏映還是唯一一個開口提起這件事,并跟他道謝的人。
晏映卻轉而換了一副口氣,拍了拍他手臂外側:“不過咱家誰跟誰呀,這樣的客套話就不用說了吧?”
原随舟把心裏的感動壓下去,咳嗽兩聲,眼神往別處瞥,看着地上的青青綠草:“你身子……沒大礙了吧?”
晏映伸手,示意兩人邊走邊說,旁邊是一片梅林,現在這個時節沒有梅香,只有青蔥的綠葉,風吹得飒飒響,灑着午後清涼。
原随舟頓了一頓,擡起腳,低着頭慢悠悠地走着。
“我覺得精神還好,就是不知道為什麽睡得比較多。”
原随舟心想,到底是雙身子的人,他娘跟他說過,懷着他時也總是嗜睡,又想到晏映已經懷有身孕了,心裏頓時又有些苦澀。
他忽然扭頭看她:“你有沒有聽說郭家的事?”
晏映走在樹蔭下,将擋住路的梅枝擡起來,彎身越過去,語氣好奇:“淇陽侯府?怎麽了?”
“他家四娘不見了,淇陽侯府的人找了兩天兩夜,你猜最後怎麽着?”
晏映一聽是郭芙梅,想起那天在玄武門還曾跟她發生過口角,眉頭微微一皺:“不見了?怎麽會……最後怎麽着了,找到了?”
原随舟沉默着點了點頭,神色卻有些不自然,他僵着臉,猶豫一瞬,才道:“找到是找到了,就在淇陽侯府門前,可是,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沒氣了,聽說手腳皆被砸碎,喉嚨挨了一刀,失血過多而死,死相好不凄慘……”
晏映眉頭皺得更深了,胃裏翻湧起一股惡心的感覺,她急忙揮去腦海中的畫面,強迫自己不去深想,可總感覺心裏有種莫名陰寒的恐懼感。
“知道是誰做的嗎?”
原随舟搖了搖頭:“淇陽侯大怒,發誓要找到真兇,可是到現在了也沒有進展,這件事現在鬧得滿城風雨,你竟然不知道?”
晏映瞳光微閃:“我不知道啊……”
原随舟見她好似被吓到了,連忙放輕語氣:“我說這些其實不是為了過來吓你,我其實……只是覺得時機趕得有點巧。”
晏映脫口而出:“時機?”
“嗯,”原随舟瞥了她一眼,“那天你發生驚馬受傷,沒兩天就發生了這件事,我總覺得有什麽關聯……小師妹,你跟郭四娘有過節嗎?”
晏映頓了頓,飛快地眨了下眼睛,轉身向前走着,低頭想着什麽,原随舟見狀,也追了上去。
平心而論,晏映不覺得玄武門前跟郭芙梅的争執算什麽過節,京中貴女都有自己的交際圈,看不過眼刺兩句最正常不過,若是這般就要喊打喊殺,那洛都早就血流成河了。
可是郭芙梅或許與她沒什麽仇怨,卻看不慣她阿姐呢?
原随舟見她不說話,咽下口水,忽然張口:“小師妹,你知道先生是什麽樣的人嗎?”
晏映停下,偏頭看他,原随舟眼神有些閃躲,手指掃了掃鼻頭:“我聽說,你經常會将先生忘了,我不太清楚這是為什麽……你當初嫁給先生是迫于無奈,也許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小師妹,聽說一個人若是受了很大的傷害,就會忘記那個害她難過的人,先生有将你為什麽會失憶的事告訴你嗎?”
原随舟說得很快,似乎害怕被人打斷,說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了。
謝九桢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為什麽會失憶,失憶又為什麽會獨獨忘記他,她想着這兩日的相處,只覺得他是個溫柔的人,偶爾會讓人看不透。
“這,又跟咱們說的事有什麽關系?”晏映扯着嘴角笑笑,有些刻意地略過那個話題。
原随舟看着她,眼中的畏縮和猶豫越來越淡,他忽然上前一步,拉進兩人的距離:“先生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樣,小師妹,郭四娘也許是先生殺死的,不是他動的手也是他派人解決的,我雖然敬重先生,但是……我覺得先生跟你,不是一類人。”
晏映聽他說郭芙梅的慘死可能跟先生有關,心頭顫動一瞬,背後生出一陣冷汗,她忽地想起那日晚上他身上的鐵腥味。她心頭微亂,向後退了一步,原随舟将一切看在眼裏,手心都出了汗。
“你說這些,做什麽?”晏映喃喃。
原随舟抿了抿唇:“小師妹,如果可能……如果有可能的話,你會跟我走嗎?”
晏映一下怔住,紛亂的思緒也停滞不前,她微微張開小口:“什、什麽呀?”
不是在說郭芙梅的事嗎?
原随舟也亂了方寸,臉上紅了一大片,他支支吾吾半天,心裏也不免後悔。
他在說什麽呀?為什麽要說這些啊?
可是就像決堤的洪水,收也收不住,原随舟壓抑那麽久,終于再也忍不住,他一把抓起晏映的手,呼吸快了幾分,急切道:“小師妹,我、我其實、喜歡你!我知道我在說什麽,我也想一直藏下去,帶到棺材裏,可我實在……我不想後悔。”
“我不求你有什麽回應,但先生是個尖利的刺,兩邊都能傷人,他做事不留餘地,早晚有一天會傷害到你的!就連流放的晏氏……”
晏映的腦袋已經亂成一鍋漿糊,她怔怔地看着原随舟,後面什麽話都聽不清了,耳邊只飄着那聲“喜歡你”,他們同窗三年,晏映女扮男裝跟他厮混在一起,從來沒動那些歪心思。
可他忽然說喜歡自己。
晏映覺得臉上有些熱,手也沒顧得上抽回來,然而越過原随舟,她忽然看到他背後站了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人的面容遮擋在陰影裏,看着有些可怖,冰冷陰鸷的眸光像是要将人吞噬,晏映猛地抽回手,往後退了一步。
“先、先生?”
原随舟看到她驚恐的視線,覺得從頭頂涼到了腳底。
作者有話要說: 晏映:先生你聽我說,咱們有話好好說,嗚嗚嗚
抱歉,好不容易周末結果大姨媽來了又生病,好難受,都用來躺床睡覺了,實在沒精力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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