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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佳氏往上首端坐的人望去,九福晉董鄂湘菀,其實選秀的時候見過的,并非多麽出類拔萃,當自己聽說她被指給九阿哥做嫡福晉時,還竊喜過一陣,想來要勝過她還是極容易的事,便是那劉氏清汐也比她難對吩咐幾分吧。

可是今日自己跪在堂前,她高居首位,還是一般的她,眉毛較淡,并不似滿族女子的黛眉若柳,那兩彎淡淡的眉毛生在她白皙精致如瓷器般的臉上,若清風拂水,輕煙淼淼。一件大紅色繡着華棠慶福的旗裝穿在還略嫌單薄的身上讓她在溫婉中平添幾分威嚴,讓自己好像多了些敬畏。

湘菀看着偷偷打量自己的兆佳氏,并沒有做聲,只是笑意從眼底漸漸收斂,要說這兩人并不陌生,湘菀并沒有太多意外,淡然接過兆佳氏手裏的茶,在唇邊略微輕觸便放在一邊,示意彩蝶遞上一套與當日賞給烏雅氏一般的翠玉金釵和耳環。

劉氏也溫和的笑着奉上茶道:“侍妾卑下請福晉安。”那聲音雖也動聽比之她昨日向九阿哥問安又略有不同之處。

湘菀也一般接過茶略略沾唇也賞了一套同樣的收拾,等劉氏起身才指了坐在錦杌子上的烏雅氏道:“我們府中要說人口也是極簡單的,只有烏雅氏比你們先入府兼之年齡也比你們倆人大些,你們便上前見禮罷,以後也好和睦相處。”

兆佳氏和劉氏聽了俱上前給烏雅氏見禮,烏雅氏看着這兩人容貌皆略勝自己一籌,心裏便有些不自在,流露出些倨傲的意思,倒是兆佳氏和劉氏兩人只做不見,恭恭敬敬的與烏雅氏見禮口稱姐姐,行禮後,方在烏雅氏下首的錦杌子上坐了。

三人皆挑些花草服飾的話題說了一陣,免不得又逢迎了湘菀幾句便告辭了出來,那兆佳氏和劉氏出門時又讓了烏雅氏一回,等出了正院往西院去時,劉氏便和烏雅氏走了一排,劉氏不知指着烏雅氏的頭飾說了些什麽,烏雅氏好像極是歡愉的樣子,一時低聲笑語倒顯得一團和氣,兆佳氏只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也不上前插話。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九貝子府這臺戲雖有四個女人倒還并不熱鬧,靜默着平平淡淡。

湘菀此刻倒不必像在董鄂府般學東西,一時間空閑了下來,烹茶賞月,恬淡自得,竟是過上了自懂事以來最悠閑的日子。

今日無事,便坐在春歸園的廊下看采薇帶着小丫鬟給自己收拾薄荷葉。湘菀雖喜海棠花,卻并不喜歡海棠花的香味,倒是喜歡薄荷摻了蓮心的味道,清涼中夾雜着一絲淡淡的苦澀,因此一年中除了春季其他三季都愛喝些薄荷蓮心茶。

采薇把那那深綠色的葉子便細細的挑了出來趁着太陽天曬好了,等冬天的時候泡茶,那尖上的幾片嫩葉便留着現在用,一邊又和在廊下伺候湘菀的彩蝶鬥上幾句嘴,這裏正笑鬧着,伺候采薇的小丫頭子丁香過來在采薇耳邊嘀咕了幾句,采薇聽了笑道:“嗯我知道了,平日裏倒不見你這般勤快,可是又想去找誰玩呀,我膩歪了那些個,你以後倒不必采茉莉花了。”

丁香聽了忙應了,又給湘菀行了個福禮方退了出去。

湘菀見了便問道:“什麽事?”

采薇見湘菀問便放了手裏的薄荷葉道:“沒什麽,不過說奴婢平日裏用的茉莉花水用完了,要不要去染香閣采一些來制花水,奴婢用了這麽些年的茉莉花也膩歪了,以後想換個花樣。

采薇的阿瑪是園丁,自小的采薇跟着她阿瑪學了些,對花花草草的很是喜歡,日常自己做些花水,胭脂膏霜的用,倒是極好的,連湘菀平日裏都不用外面采買的,都是采薇一手做的。

采薇是打小就伺候湘菀的,湘菀自然知道采薇自小喜歡茉莉花,這麽些年了從沒換過,此刻突兀的說不用了肯定是有個緣故的,故也不問她只那眼斜睨了她不做聲。

在一處十年了采薇哪裏不知道湘菀的性子,知道自己不說出個緣故是不成的,便笑道:“前兩日奴婢聽西院的管事馬嬷嬷說,兆佳格格極喜歡茉莉花的味道,在命小丫鬟收茉莉花做香包,怎麽說她也是個主子,奴婢又何必巴巴的和主子喜歡一樣的東西呢,沒的落下個話柄倒是不美了,前兩日奴婢在海棠塢看見了幾株極好的臘梅樹,那臘梅花的清幽更勝茉莉,當時奴婢就想着要做個臘梅花的霜用用,等花開了福晉可要賞奴婢些。”

湘菀聽了知道采薇說的在理,即便是自己的大丫鬟也不必去和兆佳氏争東西想道這便玩笑着吩咐費嬷嬷道:“去和海棠塢伺候的園丁說,那幾株臘梅花開了誰都不許摘,春歸園全要了。”

紮爾克見湘菀正和丫鬟們玩笑便上前見禮道:“請福晉安,貝子爺和五貝勒在外面喝了酒,此刻正往咱們府裏來,說要在海棠塢飲茶,請福晉先打點下。”

湘菀聽了略微思忖了下便道:“就準備在淺溪灣中間的挽風亭吧,現在天高水青那裏極好,又四面環水沒人打擾,他們都喝了酒備倒是備個寬敞些的船才是。

紮爾克忙應了去打點備船,湘菀又着人吩咐廚房準備些佐茶的點心小吃,想了想又備了清粥面食準備着。

五阿哥胤祺才滿月的嫡出二子夭折了,皇家的孩子原本就多磨難,更有些難以言說的事,不能查也不能罰,不過是打殺些奴才出氣罷了。五貝勒原就是個溫文的性格,從小又不在親身額娘身邊長大,越發的性格內向,心裏即便再難過也不肯訴說,九阿哥知道了便硬是拉了他去喝酒,那五阿哥就有些微醉,吵着要去海棠塢喝茶。

兩人進了海棠塢,聽紮爾克說湘菀把東西準備在挽風亭,九阿哥嘴角就翹了起來,設在那裏正合了自己的心意。

那挽風亭卻不是個亭子,是個建在水上的竹舍,兩間屋子,前面是個小廳,中間是竹制的桌椅,窗戶對開,清風徐徐,裏面是個卧室,設了床,靠窗的架子上放着一個白瑪瑙雕刻的雙耳獅紐香爐,裏面飄散出一縷淡淡的松竹香味。

五貝勒進了屋,四下打量,水間竹樓,和風屢屢真是個清淨的地方,随風送來一縷淡淡的松竹香味,喝了酒略微有些沉重的腦袋一時倒輕松了許多,便四處看了看了有些詫異的道:“哪裏來的這股子松竹的香味,讓人松快許多。”

九阿哥聽了略略吸了口氣,确實是一股木香的味道,遂笑道:“湘菀善制香,想來是她制的。”

五阿哥勒聽了越發驚訝道:“從來只聽說花草可以入香,原來松竹入香竟也這般雅致的。”

聽了五阿哥的話九阿哥便有些得意的笑道:“五哥這就不懂了吧,制香一道說來源于西洋,湘菀自小喜歡制香,我便托傳教士給她找了西洋的老師,教了她幾年制香,如今她制的香可是極為難得。”

兩人正說着話,綠棉帶着丫鬟把吃食送了進來又躬身道:“奴婢在外面的船上伺候着,主子有事喚奴婢便是。”說完退了出去,在外面一丈開外的船上坐着。

五阿哥見了笑道:“額娘總是偏心的,這麽能幹的奴才便送了你。”

九阿哥聽了這話心裏卻是歡喜的,五阿哥是個極端自律的人,從來不肯輕易表達自己內心的感受,現在肯這樣和自己說,自然是真的親近自己了,遂笑道:“若是額娘聽了你這話,只怕就歡喜的立時把蘭朵給你送過去。”

五阿哥雖然也知道自己的額娘其實還是心疼自己的,不過是怕太後不虞,不敢過于親近,但是有了九阿哥這句話就好像越發的得到了印證一樣,眼圈不由得微微泛紅

九阿哥一時內心也頗有感觸,但還是故作不在意的笑道:“五哥,若是額娘知道你哭了,怕不是要把綠棉要了回去送你,弟弟我可是用慣了的,你可千萬別哭呀。”

幾句話逗得五阿哥倒笑了出來,伸手敲了九阿哥一下便在桌子邊坐下動手泡起茶來。

兄弟倆安靜的坐着喝茶聽着外面的水聲,偶爾閑聊幾句,享受着這難得的靜隘。

正在此時,隔着水遠遠的一陣清新優雅的琴聲袅袅傳來,若雨後初霁,百花吐蕊,聽得兄弟兩人俱是一怔,都放了手裏的茶盞側耳細聽,凝神處,琴聲卻喝着歌聲越發的引人入勝,像泉水一般直入心底,偎貼着人全身每一處毛孔,五阿哥微微點頭往外走去,但見岸邊垂柳處一女子穿着紫色素錦旗裝側身而坐,纖腰不盈一握,令人生憐,纖纖玉指在琴弦舞過,正輕聲淺唱。

“如聞仙樂,真是妙極,九弟讓她過來彈奏一曲如何。”五阿哥笑着對九阿哥道。

九阿哥心裏有些明了朝綠棉微微颔首。

不一刻,那女子乘船而至,素錦的紫色旗裝,裹着那柔若無骨的纖細身軀,最平常的兩把頭上插着幾支珍珠花钿,嘴角噙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如清風白雲,真有幾分脫俗的意味。

五阿哥那溫和中透出幾分俊逸的臉上不由得露出贊嘆道:“小九,這女子倒真是個妙人。”

那好看的桃花眼微挑,九阿哥有些戲虐的看了五阿哥一眼才朝外面道:“上來吧。”

那女子上了竹舍,臻首微垂,面帶羞澀向二人微微福禮府裏道:“婢妾劉氏清汐請五貝勒安,請爺安。”說完擡起頭,秋水含煙,脈脈含情看向九阿哥,只一眼又飛快的垂了眼簾,宛若驚兔,讓人陡添憐惜。

五阿哥此時倒沒了初始的驚豔了,臉上帶了幾分難以琢磨的情緒微微颔首,九阿哥笑着伸出手虛扶一把道:“起來吧,清汐琴音極妙,不如再奏上一曲吧。”

見二人并沒有因自己而多麽動容,劉清汐難免心裏有幾分黯然,聽了九阿哥的話便溫柔的笑道:“是,婢妾謹遵爺命,不過這琴在遠處聽來才好,婢妾還是去船上彈奏吧。”

婉轉的琴聲自外面傳來,五阿哥微微一笑,只管捏着手裏風舞荷田的粉彩磁盞欣賞了起來,好像對那美妙的琴聲聞若未聞一般。

九阿哥舉起茶盞啜了一口道:“怎麽這曲與方才有何不同嗎,令五哥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

五阿哥聽了九阿哥的話微微嘆了口氣道:“霧裏看花才是極致,古人誠不欺我。”

九阿哥有些了然的笑道:“你只管欣賞琴音便可,想那麽多做什麽。”

“曲為心語,渾然天成才是最好,若是變成了工具,又有何趣,那女子外表渾然脫俗,可是那眉眼間掩飾不住的野心确讓人失望,再好的琴聲也不過是做作,倒浪費我一番心境。”五阿哥笑道。

九阿哥聽了仰頭一笑,伸手拍了拍五阿哥的肩,五阿哥斜睨着他道:“你好像早已了然一般。”

“她好歹也是我名分上的女人,我怎麽能對她一無所知呢?”九阿哥道

“名分上的?!”五阿哥笑問道。

九阿哥肯定的點點頭,五阿哥哈哈一笑,兩人遂不再提起這件事,只管細細的品茶,低聲說笑,外面的琴音倒成了擺設。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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