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戲子14
小扣兒突然想起了之前,啊,就是岑四爺抵達海城的那一天,他送了一個烤地瓜到岑府上。
也不知道那一個,岑青元吃了嗎?
不過那好像也不重要了。
小扣兒小心翼翼地捧住了烤地瓜,這個真香啊。
比他那天買的還要香。
一定是因為岑堯花了更多的錢。
“我拿,你吃。”岑堯說着,伸手要将那個油紙包拿回來。
小扣兒卻有點舍不得放手。
那是他的……禮物。
“不燙的。”小扣兒說。
岑堯摩挲了下他的指尖,少年的指腹結了一層繭,一點也不細滑。那應該是他早年練功,又或者是做別的苦活兒留下來的。
有這樣一層繭,的确不太能感覺到熱度。
岑堯也不強拗,就淡淡問他:“不分我一些吃嗎?”
小扣兒驚訝地擡眸看他:“你……要吃嗎?”
男人應該吃過很多山珍海味的,這個也能入口嗎?
“嗯。”岑堯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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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扣兒連忙剝開了外面一層皮,又将油紙再往下剝一剝,将裏面烤得微微焦黃的地瓜肉,送到了岑堯的嘴邊。
岑堯喉頭一動,深深地看了小扣兒一眼。
少年送上地瓜的姿态,很容易讓人想到他毫無保留獻上自己時的模樣。
岑堯低頭吃了一口。
“好吃嗎?”小扣兒好奇地問。
“好吃。”
小扣兒嘴裏口水嘩啦啦的,連忙也低頭吃了起來。等吃兩口,他才想起來還有個岑堯,就又往岑堯嘴邊送。
但是等送到一半,小扣兒的動作就又頓住了,小聲說:“……我咬過了,口水。”
岑堯俯身又吃了一口地瓜,等咀嚼完,才不急不緩道:“你的口水我吃過。”
小扣兒臉騰地就紅了。
不過他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氣。
這個烤地瓜還沒有半個巴掌大。很快被兩人分食掉了,轉眼只剩下了最後一口……
小扣兒留給了岑堯。
岑堯俯身低頭,卻沒有去咬剩下那一口。
他咬住了小扣兒的指尖,輕輕舔吮。
小扣兒本來手指的感知是比較遲鈍的,但等他回過神時,就有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蔓延向了全身。
岑堯抽走了他手裏的烤地瓜,放在了床頭。
“我不僅吃你的口水,還會吃你。”岑堯一本正經地說着下流話,然後像是剝油紙一樣,剝了他。
然後小扣兒就發現這張床,好像是真的不夠大。
他淚眼朦胧地擡起頭:“……還有一口沒吃……好浪費的……”
“嗯。”岑堯淡淡應了聲,按住了勤儉持家的少年,讓他徹底忘了那口烤地瓜,也忘了戲班裏的人,更忘了他送過地瓜的岑青元。
第二天,岑老爺親自上門來請岑堯了。
他說:“岑青元……現在已經不掌管商行的事了。”
岑老爺骨子裏是偏愛岑青元的。
岑青元很肖似他。
岑堯則不知道像誰,總是冷冷淡淡,矜貴高傲,岑老爺在他面前,都覺得自己這個老子當得窩囊,跟下人似的。那岑老爺怎麽受得了?
可現在沒辦法了。
岑堯這人是真冷血,冷到骨子裏去了。
岑老爺拿他沒辦法,卻又希望岑家能更上一層樓,而不是就此被岑青元與岑堯兄弟奪妻,而鬧得反不如前。
那能怎麽辦?
只能放低身段,自己去求了。
岑堯聽岑老爺說話的時候,正在和小扣兒講電話。
少年最近迷上了這東西,有事沒事都得給岑堯打個電話。
岑老爺聽着他對那頭說:“我留在房間裏的字帖,你照着練了嗎?”
語氣雖然依舊淡淡,卻愣是能從中聽出點溫柔的味道。
會是誰?
是那個小戲子?
岑老爺想到這裏,臉都青了。
岑堯對一個戲子,比對他這個親爹态度都溫柔!
但岑老爺心底再腹诽也沒用,他還是得乖乖等着。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岑堯才擡頭說:“你可以回去了。”
“那你回岑家……”
“我會回去的。”
岑老爺松了口氣,這才離去了。
岑堯又對電話那頭說:“你這幾天都別去戲班了,随我去一個地方。”
小扣兒在那頭乖乖應了,一邊艱難地捏住了手裏的筆。
在繼教會他用槍後,岑堯又開始教他寫字了。
這東西是真的難練極了。
但小扣兒從小就渴望能做個讀過書的人,那樣就能和下九流摘得遠一些了……所以再難,小扣兒也咬咬牙繼續往下了。
唉。
岑四爺還說,今天他要是練不到兩頁紙,回來就要接着給他講睡前小故事。
不用問小扣兒都知道故事是什麽樣的。
一定是那個少年沒好好練字,然後被壓在書桌上好好收拾了一頓,墨水都沾了半邊屁股……然後還得去浴室洗,洗啊洗啊洗不掉,就又被收拾了一頓。
小扣兒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握筆的手不禁變得更穩了呢。
第三天,岑堯帶着小扣兒下了車。
小扣兒擡眸望去,牌匾上寫着“岑府”二字。
……這是岑府的正門?
是他曾經路過,但卻一次也沒敢仔細打量,更沒有走過的岑府正門!大門塗着黑漆,柱子塗着紅漆,看着很是氣派!
小扣兒驚訝地轉頭去看岑堯:“我們……要進去嗎?”
“嗯。”岑堯攥緊了他的手腕。
二人緩緩進了門。
岑府的下人立馬跪了一地,就連迎出來的岑老爺都不自覺地矮了一頭。
小扣兒頭一回見到岑家人,見到的全都是他們的頭頂。
啊,還有岑青元的那個丫鬟芸兒,也跪在那裏……
小扣兒剎那間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他不自覺地抓緊了岑堯的手指,有點可恥的爽快和高興。
他過去知道岑家下人看不上他的。
我這叫什麽?
叫……小扣兒絞盡腦汁地想了想,什麽虎什麽假威?
岑老爺這時候也才看清了小扣兒的身影,當下臉色一變:“他怎麽、怎麽也來了?”
岑堯反問:“不行嗎?”
岑老爺面皮抽動一下,勉強道:“……先進門吧。”
岑堯這才帶着小扣兒往裏走。
等到了要上臺階的時候,岑堯又是扣住他的腰,将他整個抱起來,等跨進了廳內,才将人放下來。
跟抱小孩兒似的。
也跟抱着滿懷的珍寶似的。
岑老爺見狀臉更青了。
不就一個随手玩玩的戲子嗎?他就這麽寶貝?岑青元都分得清輕重,他卻……岑老爺将自己氣了個好歹,但卻一句話沒能說出來。
而芸兒在臺下悄然擡頭,将這一幕收入眼底,眼底登時又是震驚,又是慌亂和畏懼。
府裏的人也聽說四爺看上那個小戲子,為此還打傷了大少爺的事了。但聽說是一回事,親眼見到是另一回事。
芸兒冷汗涔涔,不由開始回憶,自己過往是怎麽對小扣兒的……她不知道譏諷過小扣兒多少次,“真拿自己當大少奶奶”了。
芸兒欲哭無淚。
誰能想到呢?人家是沒做什麽大少奶奶,人家做四奶奶去了!
這分量可比大少奶奶重多了!
這廂岑堯和小扣兒進了門,剛一落座。
那頭岑青元得了消息,就匆匆讓人擡他回來了。
岑堯讓丫鬟先給小扣兒倒了茶,又擺上了點心。
岑老爺忍不住道:“……如今你大哥這個樣子,那商行由你來接管嗎?”
岑老爺想讓岑堯接手,有岑堯的名頭,商行還不得一飛沖天?但岑老爺又不敢讓岑堯接手。岑堯翻臉無情,商行要是被他捏在了手裏,改明兒将他都趕出去怎麽辦?
岑堯斂了斂目光,道:“我沒興趣。”
岑老爺松了口氣,連忙笑着說:“你大哥現在也沒法和你搶人了,你看……你是不是和他握手言和?還有商行這邊……”
岑老爺說到一半,也不敢太得意忘形,忙又改口說:“你難得回來,這樣,你先提要求,爹先給你辦到……”這話就是想要趕緊扮演起慈父角色,挽回下岌岌可危的親情了。
“倒也的确有一件事。”岑堯說。
那頭小厮急匆匆擡着岑青元進了門。
岑青元乍然聽見這句話,腦中嗡嗡作響……岑堯要拿走商行了!
岑老爺還沒顧得上驚訝岑青元怎麽回來了,就聽見岑堯不緊不慢道:“便在岑府先辦個訂婚宴吧。”
“……什、什麽?”岑老爺糊塗了,一下沒轉過彎兒。
“為我和小扣兒辦個訂婚宴。”
岑老爺怔住了。
岑青元也怔住了。
小扣兒剛咬了口桂花糕,這下也都忘記咽了。
岑青元最先反應過來,他坐起身,氣急敗壞、歇斯底裏地喊道:“我不許!”
他死死瞪着岑堯。
岑堯卻連半點目光都沒分給他。
岑老爺喉頭一哽,也回了神:“你瘋了?”
岑堯将槍放在了手邊的桌案上。
“如今是岑家上下求着我。”
岑老爺理智回籠,喉頭又哽血,但面上還得牽出一點笑容:“……你,你娶個豪門千金不是比個男人好嗎?”
“哪有人抵得上他好。”岑堯道。
小扣兒磕磕絆絆地咽了那塊桂花糕。
好甜啊。
好甜好甜啊……
桂花的香氣填滿了他的口腔。
岑青元氣得大力拍打着扶手:“岑堯你瘋了?你就那麽喜歡他?”
他也想像岑堯一樣潇灑,不必和女人虛與委蛇。
可他做不到。
越是做不到,岑青元越是被提醒着意識到了自己的沒用。
岑堯應聲:“是啊。岑府辦一次訂婚宴,林公館再辦一次婚宴。”
岑青元心裏嫉妒憤怒得幾乎滴血。
岑堯好狠……他是要在岑家上下眼皮子底下,和小扣兒舉行儀式……
岑家沒有人不知道他和小扣兒有過一段。
他這個大少爺的臉面豈不是要被拽出來,萬人踐踏?
岑青元瞪視着岑堯的側臉,覺得陌生極了。
而這時候岑堯也不再多言,他站起身走到小扣兒身邊,回頭淡淡道:“方才我的話,并非是商量,而是知會。”
他說罷,又将小扣兒一摟,從椅子上抱了下來:“……這桂花糕不好吃,我讓人去買糖火燒給你。”
他将人帶出了門,就這樣與椅子上站立不得的岑青元擦身而過。
岑青元,連帶岑家的下人們,都聽見岑堯淡淡與那小戲子道:“我帶你去瞧我年少時住過的屋子……你還不曾見過我穿長褂。我穿給你看。”
那小戲子怔怔應聲。
然後也不知四爺又低聲說了句什麽,那小戲子的臉騰地就紅了,埋進了四爺的懷裏,将四爺的袖子都抓皺了,四爺也毫無所覺。
他們這才突地想起來,那小戲子身上披着的鬥篷。
四爺剛回府的時候也披過。
莫不是那時候……那時候就……
下人們頓時更惶恐地低下了頭。
只聽得旁人喊了聲:“大少爺!”
岑青元嘔了口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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