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鼎爐09
王未初被斜裏伸出來的手撈走。
這人類在捉弄它!
長毛犼再發出一聲怒吼,這一聲比先前更加震耳欲聾。
所有內門弟子當下一陣氣血翻湧,再張嘴時,嘴角已經滲出了血……
到底怎麽回事?
這東西怎麽越變越厲害了?
來了!
長毛犼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了兩步,巨大的身形,仿佛移動的小山丘,在這大亮的天光之下,硬生生制造出了一片陰影。
這如何能叫人不惶恐?
衆弟子再仔細一瞧,原來那書童正攬着王未初,立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
那書童本為奴仆,但此時不知為何,卻是高出王未初許多,竟還有種氣勢壓人的味道……
衆弟子驟然回神。
不對。
他們站在那裏,不是要将長毛犼引過來嗎?
“門主……”
“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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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火急火燎地呼喊着尉遲刃。
尉遲刃知道,以他所了解的道法仙尊,護短至極,絕不會留給旁人出手的機會。
但他還是掐了個法訣。
“轟——”
又是一聲震天響,比前面所有的疊加起來威力都還要巨大。
長毛犼橫飛出去,一路撞斷無數樹木,最後四肢分崩離析,那些樹木卻突然擁有了靈識一般,将長毛犼的身體吞吃吸食,再不留半點痕跡。
整個秘境空間随之動蕩起來。
原先他們感受到的那股威壓,也變本加厲地籠住了整個空間……那并非是他們的錯覺。
那該是什麽修為?
他們心頭本能地生出了惶恐。
是門主元嬰期修為的威勢嗎?
他們正想着的時候,那個書童緩緩轉過了身,看向了他們的門主尉遲刃。
“秘境中沾了魔修的氣息,區區一個長毛犼,眨眼功夫,便能暴漲至金丹九層。……你卻連秘境發生了異變都不知曉。”
那書童不知為何,說話竟是有幾分高高在上的意味。
還不等他們斥責他唐突無禮,随着話音漸漸落下,書童的面容竟然一點點清晰了起來。就好像有畫師提筆,将那線條勾勒清晰,最終呈現出一張,俊美淡漠的面容……
尉遲刃面色微沉,也意識到了什麽。
他雖然身負奇遇,但到底經歷得太少,遠不如岑堯的見識多,因而反應慢了一拍。
尉遲刃并不願在門人面前丢臉,可說這話的又偏偏不是別人,是道法仙尊。
他只能低低應一聲:“……是我許久不曾過問。”
衆人一愣。
門主為何對此人俯首低眉?
“若今日無我與你在秘境中,他們豈不是要在此地死個幹淨?”這才是岑堯真正動怒的地方。
尉遲刃不是這個世界的男主嗎?
卻連門派歷練的秘境都管不好。
若哪日不湊巧,叫王未初撞上了呢?豈不是要死在這裏?
岑堯的聲音冷淡,又高高在上,仿佛睥睨着他們所有人。
尉遲刃面上越發挂不住。
師尊果然護短。
只是……王未初也成了他的“短”麽?
“是我疏漏了。”尉遲刃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便請師尊暫時歇手,我這就去将那禍事的源頭揪出來!”
師尊?
門主的師尊還能是誰?
“書童”原來是昆侖的道法仙尊!
衆人面色驚變,戰戰兢兢不知該如何行禮,只是背脊不自覺地塌了下去,面對這等強者,心底也不自覺地攀升起了慌張懼意。
張全卻是心下一動,轉而有了別的念頭。
他果真沒猜錯!這書童來歷果然非凡……只是非凡有些超越了他的想象。不過無妨,這兩日他當着他們的面,可未曾說過什麽不敬之語。
那廂岑堯渾然不理會衆人的反應,他問王未初:“歷練好了?”
王未初還沉浸在方才岑堯随手便将長毛犼擊殺的畫面中,聞言才緩緩回過神,點了下頭,道:“好了。”
岑堯點頭,這才淡淡掃了眼尉遲刃:“何須你……”
話音落下。
整個秘境被他的威壓生生壓垮了。
空間呈現出了天崩地裂之象。
斬元門的弟子們,何曾見過這般景象?當下慌了手腳,甚至有人喊出了聲:“救……救、救命!”
張全也變了臉色,沒成想道法仙尊一個意念動,就能摧毀這個秘境空間。
他慌忙穩住身形,沒有大喊大叫,而是悄然朝王未初的方向望去。
只見那位赫赫有名的道法仙尊,将王未初往懷中一按,牢牢護佑住了他,山石、碎葉,無一物能落到王未初的身上……
等再回過神。
耳邊歸于一片寂靜。
他們揉了揉發痛的耳朵,再一看——
所有人都已經回到了秘境入口處,入口上籠着的熒熒藍光閃爍幾下,便徹底熄滅了。
小秘境……沒了?
他們這一批內門弟子,還未深入過小秘境呢!
他們日後歷練,又該往何處去?
尉遲刃的臉色也黑了黑。
自打師尊親自登門,他的斬元門先是沒了三元聚靈珠,再是碎了一面影壁,仙草圃被拔了個精光,又死一個三長老,……現在小秘境也沒了一個……是,他昔日從昆侖得了不少寶物,如此也輪不上他來心疼,更何況這些都是師尊所為,他本不該怨怼……
但是……
尉遲刃心中還是升起了難以言喻的痛。
他艱難出聲道:“此處小秘境,乃是我幾十年前在雙閘山上尋得,最适合宗門子弟歷練不過……那時境界不比現在,倒還受了些傷。”
王未初還窩在岑堯懷中,乍然聽見這句話,他面色微沉,本能地揪了下岑堯的袖子。
他早已抛開先前對尉遲刃的崇拜、仰慕,眼下自然輕易聽出了尉遲刃的賣慘意味。尉遲刃的心機果然夠深,便是吃虧也要吃在明處,還要隐晦地伸手問道法仙尊讨要更好的秘境……
他真怕道法仙尊點了頭。
岑堯:“哦。”
“……”
就一個……哦?
尉遲刃忍不住擡頭看去。
男人面色冷淡,姿态矜貴,的确沒有要多言的意思。
王未初都忍不住擡頭多看了岑堯一眼。
然後突然間,有些想笑。
道法仙尊恐怕根本沒有聽出來尉遲刃話中的用意,這才冷酷又無情……
“你門中可還有別的秘境?”岑堯問。
尉遲刃臉色這才好看了許多。
師尊到底還是關心他的。
王未初悄然皺了下眉,聽見尉遲刃道:“有是有,但那是适合更高階修士的秘境,而且僅那一個……”
王未初攥緊了拳頭。
岑堯這時又低下頭,問王未初:“想去瞧瞧麽?”
王未初:?
尉遲刃:……
衆弟子:!!!
王未初舔了下唇,一時說不清心底是個什麽滋味兒,他正待開口。
那廂尉遲刃忙道:“以他的境界,眼下恐怕是進不去的……”
他實在怕宗門裏剩下的一個秘境,也被轟得分崩離析。
王未初垂下目光,淡淡道:“我的确修為不夠。”
岑堯不緊不慢:“過些日子便夠了。”
王未初耳根一燒,不說話了。
他自然明白道法仙尊的意思。
其餘人卻是聽罷,心中覺得困惑。
過些日子便夠?
難不成屆時王未初的修為還要提升?
是了!
跟前站着的是何人?
那可是道法仙尊啊!
若他想要讓王未初修為大進,恐怕也不是難事……
弟子們羨慕又嫉妒,心底還堆滿了疑惑。
尉遲刃卻不得不道:“有小秘境異變在前,弟子不敢貿然邀師尊前往。弟子先去查探情況……”無論如何,都要拖過去。
岑堯掃他一眼,這才松開了王未初。
“還剩八日。”
尉遲刃心口一松,心說熬過八日,師尊返回昆侖,他再厚顏一些,跟随師尊一并去一趟昆侖就是了。
屆時斬元門的秘境、上下寶物也都保住了。
王未初卻是仔細想了會兒,什麽還剩八日……
哦。
是那鼎爐修煉第一階段的“十五日”,只剩八日了。
那時會如何呢?
道法仙尊自然該返昆侖了。
王未初暗暗按下思緒,不再往下想。
岑堯很快帶着他離開了,一并又返回了清風院。
尉遲刃自然也只有眼睜睜看着。
無妨。
師尊返昆侖時,總不能還帶着一個王未初罷?
尉遲刃如此寬慰自己一番,便也立即離去了。
這些內門弟子方才拾回了自己的聲音:“王未初如何會結識道法仙尊?”
“瞧道法仙尊的模樣,竟是待他分外親近?不對啊,他不是與門主……”
幾人對視一眼,面色大變:“道法仙尊難道是搶了……”他們将聲音壓到極低,方才敢說完剩下來的話:“搶了徒弟的人?”
“我倒是想不明白了,王未初有多大的魅力,竟能引得師徒相争?”
“你們想多了。道法仙尊是什麽人?要不了幾日,王師弟便會被遺忘到腦後去的。”
“不錯,若是沒記錯,仙尊修的乃是無情道!”
“是啊是啊!”
他們這樣閑話了一番,方才覺得心底的羨慕嫉妒恨減輕了些,沒有再做恨不能自己去向道法仙尊獻身的美夢。
張全卻不是這樣想。
那小秘境崩塌之時,道法仙尊本能地将人摟到了懷中……這也算無情嗎?
陸馬同樣一聲也沒有附和。
他想的是……原來道法仙尊也受鼎爐吸引!
他原先瞧不上鼎爐,可如今卻恨不得自己是那個鼎爐!啊!可惡!
陸馬嫉妒得眼珠子都紅了。
一晃便是八日後。
岑堯沒有再提去秘境的話,尉遲刃也着實松了口氣。
尉遲刃一早便又命人送上了他搜羅來的寶物,都算不得好東西,但尉遲刃自認是花了不少心血的,師尊定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随後尉遲刃又命人準備在大殿外,恭送道法仙尊。
此時是未時一刻。
岑堯與王未初一并出現在了殿中。
衆弟子不免又是一驚,因為他們能清晰感知到,王未初的修為似乎又精進了!
尉遲刃抿了下唇,迎上去,道:“我自請随師尊一并回昆侖……沿途為師尊做個跑腿的。”
岑堯卻并未回應他,而是先看向了王未初。
王未初迎上岑堯的目光,也不自覺地抿了下唇。
他從男人的眼眸中,瞧不出什麽情緒來,沒有不舍,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
道法仙尊就要返昆侖。
他心下還是有一分不舍的。
畢竟這些日子,他們太過親密了……親密到了有那麽一刻,王未初甚至恍惚覺得他們仿佛道侶一般。
但到底不是道侶。
從今往後他也要依靠自己身上的力量,繼續活下去。
如今這樣,他已經很是滿足了。
王未初想着,便沖面前的道法仙尊露出了一點淺淡笑容。
尉遲刃見岑堯遲遲不理會他,反而只與王未初目光糾纏,面上難堪極了。不由朝前多走了幾步。
這一近了,卻是又瞧見了王未初脖頸上紅痕。
尉遲刃面色微變,再仔細瞧。
豈止是脖頸上,連耳側也有。
王未初皮膚白,因而看得分外清楚。
岑堯突然道:“你如今已是心動期九層,将要邁入金丹修為……”
“什麽?王未初心動期九層了?”
“王師弟就要升為金丹了?”
殿中衆人再也遏制不住驚愕之聲。
一旦跨入金丹!那可就從此與金丹以下的修士,劃出了天壤地別的距離了!
王未初點了下頭,有些不大明白,道法仙尊為何突然提起這句話。
岑堯這才又不緊不慢往下道:“你今年方才二十七歲……”
衆人又是一陣嘩然。
“王師弟年紀如此輕嗎?”
“他不是四十七嗎?”
岑堯道:“我二十七時,方才心動期五層。”
王未初微微張大了嘴。
是這樣嗎?
岑堯:“你是修真界中遠勝于我的天才。”
王未初緊緊抿住唇,整個人仿佛受了極大的震蕩。
“你與道法仙尊相比,實在遠遠不如。你是個庸才!”那是昔日尉遲刃的聲音。
“你是修真界中遠勝于我的天才。”這是如今道法仙尊的聲音。
“你可願随我回昆侖?”岑堯問。
殿中便如水入油鍋,徹底被激沸了。
尉遲刃更是面色難堪到了極點,幾乎将拳頭都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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