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湘妃
李殊檀傻了。
李殊檀真的傻了。
“你……”她看看鶴羽,不知道能說什麽,吐出的只有這麽一個字;再看看身旁的顧鴻,能說的居然還是這個字,“你……”
“……過來。”鶴羽才不管她想說什麽,直起腰,稍攏了攏肩上的外衣,“我不說第三遍。”
混回叛軍營中的希望全在鶴羽身上,李殊檀哪兒敢不聽,趕緊溜到他身邊,想了想,又回頭,認真地和顧鴻說:“送到這裏就可以了,多謝郎君。”
顧鴻還是覺得鶴羽不是什麽好人:“可是……”
“可是什麽?”李殊檀一面給他抛了個眼神,一面又悄悄扯扯鶴羽的袖口,嘴上仍是先前略顯疏離的語氣,“我知郎君好心,萬分感激,有緣再會。”
鶴羽接收到李殊檀的暗示,但就是不想說客套話,慢悠悠地轉身,只在那半周的動作裏,遙遙地看了籬笆門外的顧鴻一眼。
那一眼含着諸多情緒,譏诮、嘲諷,還有些微妙的快意,像是妝容一樣描摹眉眼,整張臉都鮮活起來,有種異樣的妖麗,和他的長相相當合襯,直接把皎月變成了妖花。
然後,他緩緩擡手,虛虛地搭在李殊檀肩上。這個動作不會讓她察覺,但從背後看,就像是把女孩攬進懷裏。
怒氣直湧上來,然而顧鴻什麽都不能做,只能看着少年遠去,身側的女孩則略低着頭,乖順得仿佛真是侍女。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顧鴻終究沒有可以出拳的對象,他低下頭,死死咬牙,用力得渾身發顫。
李殊檀回頭時當然看不清細節,她只看見身形修長結實的青年垂頭喪氣,讓她想起沒抓到兔子的獵犬。
只這一眼,後腦忽然多了一股力道,不輕不重地一按,直接把她按進了屋裏。
“這麽好看?”随之而來的是鶴羽的聲音,仍有些初醒的含混和微啞,語氣倒是清晰可辨的涼,“要不要出去再看會兒?”
“不敢不敢。”李殊檀迅速否認,頓了頓,“對了,你怎麽出來了?什麽時候醒的?”
“大概一刻鐘前。”倦意又有點漫上來,鶴羽褪去肩上松垮的外衣,信手在眉心揉了揉,“吳夫人見我出來,又借了身外衣。閑來無事,我幹脆在門邊等你。”
雖有太陽,還不到最熱的時候,山腳下風又大,能吹一刻鐘冷風,李殊檀有些感動:“這樣啊。其實不用等的,我肯定回來。”
鶴羽輕笑一下,再開口卻話鋒一轉:“然後,我吹着冷風,看見你和不認識的人一同回來。”
李殊檀的感動瞬間變成羞愧,轉念又覺得不對,鶴羽這話聽起來怎麽有點酸酸的。但他确實沒什麽酸的必要,思來想去,她只能覺得鶴羽是那種小孩子脾氣,但凡是自己身邊的東西,一概不許旁人靠近。
她只好十分不認真地哄哄他:“先前有地痞欺負吳夫人寡居,幸好有九郎幫忙,吳夫人托我給他送條腕帶,權當感謝。所以我才去的。”
“九郎……叫得還挺親近。”鶴羽顯然受用,輕聲咀嚼完這個稱呼,都沒介意,“你一個人去的?”
“是啊。”李殊檀聞弦歌而知雅意,“沒事,他是個好人。”
“世上人千奇百怪,可不是看起來好就真是好的。”鶴羽回想起顧鴻流露出的敵意,他不知其中關節,幹脆直接蓋章這人是對李殊檀有所求,“孤身前去,若是遇上麻煩,你又如何自處?”
他說得認真,李殊檀卻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鶴羽頓時有些羞惱:“你笑什麽?”
“沒什麽。我就是突然覺得……”這個聯想其實不太妥當,但李殊檀覺得寧王不會介意,于是就說了,“你剛才說話,好像我阿耶。”
鶴羽冷笑:“你若是肯叫,我倒是也不介意多個女兒。”
“可我阿耶沒了。”
鶴羽一愣,忽然想起李殊檀提起家裏人的那幾回,只在過去提起父親,未來則都是語義模糊的“家裏人”。他難得不知所措,只吐出來一個詞:“……抱歉。”
“沒事。”李殊檀搖搖頭,“都過去了。”
“容我多問一句,令尊是遭遇不測?”
李殊檀的手緩緩收緊,一點點攥住袖口,她有千百種借口,反正在外跑商的行商死因總是千奇百怪,但這一刻面對眼前的少年,她突然不想撒謊。
于是,她一字一頓:“遇見叛軍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鶴羽面前,直接用這樣尖銳的字眼。她如此孱弱如此無力,巨大的痛苦只能化作言語,試圖刺痛這個人。
而鶴羽真的感覺到一種鈍痛,麻麻的,從心口跳出,一寸寸漫上來,不是潮水,更像雨,一滴一滴地落在身上。他知道在最終的勝利前,他的選擇會傷害很多人,歲月綿長,他以為自己堅硬如鐵,但真的聽見,仍覺得疼痛。
鶴羽垂下眼簾,再度道歉,聲音輕輕的:“抱歉。”
李殊檀反倒不知所措,吸吸鼻子:“我……”
眼下忽然有觸碰的感覺,笨拙而輕柔,抹開微微的涼意和濡濕。
李殊檀這才意識到她哭了,替她擦去眼淚的正是鶴羽的手。
她忽然覺得好笑,對着天德軍南十四營的校尉,她都忍住了不哭,對着叛軍裏的軍師,她反倒眼眶酸澀,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李殊檀想笑,眼淚卻落得更兇:“你過來。”
眼淚太多,指尖不夠用,鶴羽慌亂地改成手掌,但還是不夠用,半只手都是濕的,斑斑的淚痕打在短褐的袖口,讓他想起湘妃竹。
他屈服了:“我過來。”
李殊檀仍落着眼淚,伸手,一把揪住鶴羽的前襟,一頭磕在他胸口,使勁蹭了兩下,濡濕一片衣襟。
鶴羽愣住了,半晌沒動彈,連句嘲諷的話都沒說。
“怎麽?”李殊檀仗哭行兇,“嫌我弄髒了你的衣裳?”
“……不是。”鶴羽誠實地說,“這衣裳是從吳夫人那兒借的。”
李殊檀:“……”
她急得一抹眼淚:“你怎麽不早說!我要多洗身衣服了!”
**
吳夫人所言不差,今天是個大太陽天,早上新洗的衣裳到下午就半幹了,她又在火邊烤了烤,送回來的兩身衣裳幹爽如新。
李殊檀說到做到,真替吳夫人把借來穿的衣服仔細洗幹淨,洗到鶴羽穿過的那身短褐襟口時還格外認真,連搓三回才放過。
鶴羽也沒閑着,離去前,他解了腰下對佩中的一枚,算作感謝。吳夫人生性淳樸,自然不肯收,又是一番推辭,最後看日頭有西斜的跡象,鶴羽和李殊檀又急着回去,她才不得不收下。
總之這一趟下山,折騰了兩天,回去時日頭偏西,李殊檀累得要死,懶得洗手作羹湯,直接把司墨踢去廚房。
飯後,她歇了會兒,才按照約定,去後廚洗碗。
司墨倒是不介意偶爾做一兩回飯,但他好奇心重,碗碟洗着洗着,又挪到了李殊檀邊上,手裏捏着個盤子,手肘戳戳她的手臂:“哎,你這回和郎君去山下,還過了個夜,你們是去鎮上玩了嗎?”
“哪兒有啊。”李殊檀想起那場暴雨就覺得惱,把下山遇雨的事情說了一遍,嘆了口氣,“幸好有那位好心的夫人,不然我們恐怕要被雨澆死了。”
“也對。雨可大了,昨晚噼裏啪啦的,我還以為屋子要塌呢。”司墨想了想,“那今兒白天呢,去哪兒玩了?”
“爬山。”
“哪個山哪個山?”司墨興奮起來。
“這個山。”李殊檀憐憫地看了他一眼,“我們得回來啊。”
“唉,沒意思。”司墨長嘆一聲,蔫巴巴地繼續洗碗。
一時無話,後廚裏只有碗筷碰撞的聲音,直到窗外忽然傳來幾聲鳥鳴。
李殊檀對鳥的了解有限,不太能分辨:“這是什麽?鸮?”
“……可能吧。”司墨忽然放下盤子,在身側擦擦手,“這個怪聲不行,郎君喜靜,夜裏聽見睡不着,明兒準得發怒,我們倆都遭殃。我去趕趕。”
“嗯嗯,去吧。”李殊檀心說鶴羽可真是個麻煩人,胡亂應聲,放任司墨出去,繼續和水盆裏的碗盤搏鬥。
等她把碗盤一個個撈出來擦幹,窗外只有黑沉沉的天,樹影幢幢。她終于覺得不對了。
一個鳥而已,司墨再不濟也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趕什麽鳥能趕這麽久,總不至于被叼走了吧?
李殊檀糾結一會兒,随手抓了把片肉用的短匕,回身推開廚房門,融入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漲收很慢,不知道是啥問題(我是不可能承認我寫得爛的(敲桌.jpg)所以改了直白點的文名,文案也為了貼文名修了一下,大體沒啥變化,內容也沒改,莫驚慌(x)
說不定哪天我又腦子一抽改回去了呢(胡言亂語.jpg)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