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雲霧
電話那頭遲遲沒有回應,謝從凝也知道自己語氣太沖,就怕對方直接挂掉電話。
嘟——
伴随着提示音,盯着手機屏幕許久,很好,他的擔心實現了。
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裏,謝從凝開始将不懷好意的視線定格在‘厲文霍’的名字上。
要不給這人打一個試試?
結果這個更絕,居然是直接挂斷。
絕望地又蹲了好長一段時間,甚至都想點個外賣求紙,手機居然響了。
“你在哪?”聲音清冷又不耐煩。
對于謝從凝來說,卻如同天籁:“荒廢的商業大樓再往前走八百米,有一個旱廁。”
電話又斷了。
謝從凝吸了口氣,難不成厲清嵘已經到了?
要知道他來的時候可是将近花了不少時間。
謝從凝顯然是沒有考慮到自己可以跟卡丁車媲美的車速。
敏感地聽到外面有車轱辘壓過樹葉的聲音,謝從凝連忙從周圍找了個石子扔了出去,“有人麽!”
“你要是再扔一塊石頭,我讓你蹲死在茅廁裏。”
厲清嵘沒有直接進來,而是從外面扔進來一包紙,謝從凝眼疾手快接住,完事後嘀咕道:“要是再過十分鐘,我就可以等它風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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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
謝從凝心滿意足要站起來,腿一軟,險些掉進坑裏,“厲,厲清嵘。”
“又怎麽了?”
“來扶一把行不,我站不起來了。”
厲清嵘搖着輪椅進來,剛要罵下去,就看到白花花的臀部在面前招搖:“給我把褲子穿上。”
謝從凝覺得自己是洗不白了,現在卻不是計較面子的時候,“我站起來自然能提上去。”
厲清嵘本來就坐着輪椅不方便,後悔讓司機留在車上,自己下來尋找這個蠢貨,靠着外圍小心地前進一段距離,謝從凝順勢就摸上了人大腿根,站了起來。
試着往前走了兩步,腳抽筋地厲害,直接栽倒在一個尴尬的位置。
厲清嵘的表情陰沉地可怕,“你說我要是将你踹進坑裏,會不會有人發現屍體?”
謝從凝讪笑兩聲,努力重新站起來,待到厲清嵘掉頭往外移動,笑意變成疑惑,剛才他不小心在對方腿上摸了兩下,肌肉勻稱結實,哪裏會是腿部有疾人應有的狀态。
“磨蹭什麽?”不耐煩地聲音傳來,謝從凝收起心中遐想,趕忙跟了上去。
上車後司機面色有些奇怪,謝從凝沒有在意,主動坐在副駕駛座,順便将車窗徹底搖開。
“你暈車?”
謝從凝:“我是想把身上旱廁裏的味道散散,免得熏到你。”
厲清嵘冷笑:“你散的味道全部吹到了我這裏。”
謝從凝默默合上窗戶。
至此,兩人再沒說過一句話。
回去就不那麽順利,路上剛好碰到車禍,兩個車主車子停在路上下車就差拳打腳踢,有人報了案,交警還沒有到。
這一停下,車內蔓延着一種無聲的尴尬。
至少謝從凝感覺到了尴尬。
至于厲清嵘,完全當前者是個透明人。
“快到市中心了,要不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
“你出門前不是才吃過?”
謝從凝摸着肚子:“現在已經沒了。”
他在旱廁又不是白蹲的。
“那就忍着!”
十分鐘後,兩人坐在一家高級餐廳裏。
謝從凝覺得厲清嵘雖然對他有諸多嫌惡,但人還是不錯的,至少給了自己一包紙,現在還請他來吃飯。
他和厲清嵘點的是一樣的餐,擺盤很是講究,菜的分量少得可憐。
厲清嵘的用餐禮儀很優雅,細嚼慢咽,電視劇都演不出這樣的貴公子。
反觀謝從凝,将用來裝飾的薄荷草挑出來扔掉,兩口就解決了盤中肉。
謝從凝叼着牙簽,偷瞄厲清嵘的儀态,忽然自嘲地想到一個适合彼此的比喻,野雞和鳳凰。
快到別墅,謝從凝轉過頭提議:“剛吃過飯,要不要下車……”
原本想說散步消食,一個激靈醒悟厲清嵘走不了路,改為呼吸新鮮空氣。
“吃多了想走路就直說。”
謝從凝:“要不我幫你揉揉肚子,這樣也可以促消化。”
“停車。”
司機猛地剎車。
厲清嵘:“下去。”
謝從凝:“司機走了誰來開車?”
“我說的是你。”
謝從凝解開安全帶,“對了,我的車還停在郊區,能找人幫忙開回去不?”
回應他的是關門聲。
車子絕塵而去,路程不是太遠,謝從凝慢悠悠地往回走。
天色漸暗,忙碌一天的人會疏于表情管理,謝從凝能清楚地看見別墅裏每個人臉上不加掩飾的排斥。
厲清嵘的房門是開的,他正在電腦前伏案工作。
謝從凝走進去試圖找一個不礙眼的地方坐着看書。
從他進來的一瞬間,厲清嵘的神情就有些怪異:“不回你自己的房間在這裏瞎晃什麽?”
謝從凝望着手上的結婚戒指,不知道它的意義在哪裏,這兩人原來壓根不在一個房間住。
“我不知道哪間房間是我的。”
日子還長着,與其之後一點點被發現破綻,不如現在就扯個理由,好歹他頭上還有傷,比較有說服力。
厲清嵘‘啪’地一下将電腦合上,嘴角勾起譏諷的嘲笑:“你是把腦子摔壞了麽?”
謝從凝很有誠意地點頭。
兩人陷入詭異的沉默,厲清嵘目光緊緊盯着他,像是要透過任何一個表情變化來分辨真假。
“在醫院怎麽不說?”
謝從凝:“你沒問我,況且只是記憶出了問題,勞動力還在。”
厲清嵘雙手交叉,身體微微向後傾斜一些,帶出一種無聲的氣勢:“這種理由我會信?”
“主要是我覺得自己不太受待見,萬一被嫌棄掃地出門怎麽辦?”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謝從凝:“冒昧問一句,我們有沒有簽婚前財産分割協議?”
厲清嵘:“你想拿錢走人?”
謝從凝:“我可以淨身出戶。”
兩人明明謝從凝才是站着的那個人,卻被壓了一籌。
厲清嵘:“不要有非分之想,老實待在厲家,一切照舊。”
謝從凝就沒有指望他會同意,留在這裏是目前來說最好的選擇,天海市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謝從凝不知道從前這具身體有沒有得罪過人,銀行有多少餘額,冒然離開很難找到立足之地。
告知厲清嵘他失憶了,起碼不用再畏手畏腳。
“走廊盡頭倒數第二個房間。”
厲清嵘的房間離樓梯口很近,意味着兩人住的隔得挺遠。
完全不同的裝修風格,游戲機随便扔在地上,各種女星寫真,謝從凝剛觀摩過厲清嵘的房間,看到這個,頭忍不住一疼。
撸起袖子将房間裏裏外外收拾了一番,在抽屜裏找到銀行卡,就是沒有看到身份證。
謝從凝拍了下額頭:“差點忘記才出院。”
原路折返,這次他沒有進去,站在門口敲了敲門:“我的身份證在你這不?”
“外衣口袋,自己拿。”
厲清嵘背對着他敲鍵盤,錯過了謝從凝臉上的錯愕。
身份證姓名一欄赫然寫着‘謝從凝’三個字。
同名。
再看出生年月,兩人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謝從凝搖頭,指不定還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不過自己不知道撞了什麽大運,居然還能借屍還魂。
電腦屏幕上反射出謝從凝的側影,厲清嵘見他遲遲未動,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兩下,後者停下瞎捉摸,離開房間。
驟然來到一個新環境,謝從凝還沒完全适應,睡得極不踏實,至夜半三更,還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态。
好不容易有點睡意,又萌生上廁所的意向,思想鬥争好久,還是選擇解決生理問題,打了個呵欠,揉揉眼往廁所走去。
一層樓一個廁所,走不了幾步路,可對于起夜的人來說動一下都是折磨。
走廊很黑,謝從凝找不到燈的開關,全靠着一樓客廳透射出的月光照路,謝從凝不怕黑,但在黑燈瞎火中忽然看見一個人就要另說。
就在對面三米左右的距離,正站着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黑色的長發遮住她半邊臉,只露出一只眼睛,謝從凝反應極快,拔腿就跑。
快到房間門口,大着膽子回頭望了一眼,走廊空蕩蕩的,仿佛剛才一切都是錯覺。
他可以肯定自己的視力沒有毛病,這層樓房間那麽多,如果是人,說不定随便躲進一個房間,如果是鬼,那麽呵呵。
徹底反鎖房間,心理上是好受了,可卻是憋着慌。謝從凝回憶起那個模糊的女人輪廓,目光沉了沉,摸黑拿出手機給厲清嵘發了條短信:
【外面好像有個女鬼,能不能領我去上個廁所?】
為什麽不打電話?
現在已經是渾身發抖,他實在是沒有勇氣去聽那冷得掉渣的聲音。
等了五分鐘也沒有回應,又發了一條:
【我快憋不住了。】
剛發完手機忽然在掌心震動,謝從凝吓了一跳,失手掉在地上,趕忙彎腰去撿,這一番動作下來,要不是腎好,真的就要尿褲子了。
“你就不能安分一個晚上?”
謝從凝的聲音頗為痛苦,最後直接都發出呻|吟:“真的要不行了。
那頭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嘆息:“出來吧。”
耳朵動了動,聽見走廊裏傳來房間門開的聲音,謝從凝長松一口氣,跳下床,光着腳丫就往外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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