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雲霧
厲清嵘穿着一件薄衫,坐在輪椅上,冷着臉,渾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謝從凝此刻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見了親人一樣,快速說了一句:“你在這守着,我很快就出來。”
說完,厲清嵘就看到眼前的人似乎虛化,變成一道殘影消失。
謝從凝算是用上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奔赴廁所。
事後輕輕舒了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被旱廁的穢氣沾染了,一天全是血淚史。
出來時,看到厲清嵘靜靜在原地等着,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那個,謝了。”
厲清嵘:“明天去醫院複查一下腦袋。”
謝從凝在他就要進房間前箭步竄了過去:“我真在這看到一個人,是個女的,頭發很長,特吓人。”
說話的時候故意貼近厲清嵘,注意到對方神情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
“你是睡糊塗了。”
見謝從凝不動,像個杆子杵在面前,厲清嵘皺眉:“讓開。”
謝從凝:“要不你等等,我先回房間你再進去。”
邊說邊往房間跑。
厲清嵘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搖了搖頭……腦子摔壞了,人倒是變得有趣很多。
身體陷入柔軟的被褥中,謝從凝将自己裹成粽子,感覺皮膚發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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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剛剛厲清嵘的表情變化,隐隐覺得對方像是知道什麽,卻不願意同他說。
“這裏的人都挺奇怪。”
謝從凝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語,他甚至懷疑厲清嵘的腿疾都是有假。
那時跌到對方身上的手感謝從凝還記得,肌肉結實勻稱,給人感覺相當有力量。
再說傍晚過後,他就沒有見過管家和傭人出現過。
帶着滿腔的疑問,謝從凝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很快睡了過去。
早上八點,從前的生物鐘讓謝從凝幹脆利落地起床,洗漱完下樓,厲清嵘已經坐在樓下長桌上用餐。
看到謝從凝,似乎有一絲詫異。
謝從凝精神抖擻地下樓,臉蛋因為睡姿壓得有些泛紅。
“看來你休息的不錯。”
他還以為肯定會一晚上吓得魂不附體,次日神情恹恹。
有厲清嵘在,廚師自是不敢怠慢早餐,滿桌子的佳肴和昨天下午謝從凝吃的涼粉不可同日而語。
謝從凝坦然道:“床很軟,睡得當然香。”
從前他的床就只有一床褥子,還是破的掉渣那種。
一想到過去,謝從凝握住筷子的手不自覺用力,很快他壓下心頭泛起的不适,像個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
他的吃飯速度完全是厲清嵘的一倍,對方還在喝湯,謝從凝已經飽餐用紙巾擦嘴:“厲,呃厲先生。”
不知道原身是如何稱呼的,有‘失憶’兩個字當做擋箭牌,謝從凝索性随便叫了聲。
“說話。”目睹謝從凝神游其外,厲清嵘開口叫回他的神。
“冒昧問一下,你知不知道我銀行卡的密碼?”
厲清嵘放下湯勺:“你這腦子還記得什麽?”
謝從凝撇撇嘴。
“我不知道,試一下生日。”厲清嵘回答的很冷淡。
謝從凝連忙從口袋掏出身份證看生日,末了意識到這個動作多此一舉,原身和他是同一天出生。
沒有擡頭去看厲清嵘看自己的眼神,想也知道八成是和看智障一樣。
厲清嵘用完早餐就去了公司,相較之下,謝從凝這個四肢健全的人反而像個游手好閑的社會青年。
昨天他開去郊外的車重新出現在車坪上,還被清洗過,煥然一新。
謝從凝先試着沖了個話費,發現密碼正确,有種天不亡我的幸福感。
“麻煩您讓一下。”
正在清理車坪的女傭低頭道。
留下來也是遭人白眼,謝從凝索性開着車出去溜達,他對天海市一無所知,有機會看一看也挺好。
幾乎所有的現代電視劇都會選在這座城市拍攝,年輕人奮鬥的故事,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故事,只有在這裏,你才能真正感受到整個華夏的經濟是以何種速度在迅速增長。
謝從凝腦海裏構想了很多畫面,真正耐下性子觀察才發現天海市已經不僅僅是繁華兩個字可以概括。
他先去查了一下銀行卡餘額:7320.09.
謝從凝覺得受到了會心一擊,明明房間裏全是電玩,居然賬戶餘額還不過萬。
原本準備去逛逛的心思歇了,昨天和厲清嵘在市中心吃了頓飯就要好幾千,他可沒信心在這裏繼續消費下去。
“這位先生,”有人從身後叫住他。
謝從凝回過頭,看到一個穿着休閑裝的中年人,後者臉上挂着自以為高深的笑容:“算命麽?”
“城管怎麽沒把你帶走?”
中年人咳嗽一聲:“我是有正規門面的。”
說着指了指馬路對面,謝從凝望過去,還真有一家叫‘星座物語’的店存在。
光是這店名就已經将他雷的外焦裏嫩。
謝從凝的表情實在是太過明顯,中年人讪笑道:“現在生意不好做,要是公然寫算命占蔔,早被非法取締了。”
謝從凝:“我會讀心術。”
中年人愣了,顯然沒想到會遇到這麽不按常理出牌的。
謝從凝:“我看到了你心裏對我的評價:肥羊,可宰。”
中年人立時面容嚴肅:“這位先生,請不要懷疑我的職業素養……”
他還在滔滔不絕說着,怎料謝從凝已經邁開長腿過馬路,走向對面的店。
中年人趕緊追上去:“你剛不是覺得我在騙你?”
“給你騙,大家圖個開心。”
“……”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店面不過二十平米,卻是應有盡有,“塔羅牌?”
謝從凝表情怪異:“你不是算命的?”
“占蔔算命是一家,”中年大叔嘿嘿笑道:“別拘泥細節。”
謝從凝頓住腳步:“居然還有手辦。”
“副業,副業。”中年人之前臉上的嚴肅蕩然無存,點頭哈腰道:“先生看看有什麽需要的。”
謝從凝視線定格在一套桃木劍上。
他第一次知道,桃木劍這種東西可以按套賣,各種大小,最小的只有巴掌大。
“這麽小怎麽用?”
中年人認真道:“短小且精悍,關鍵時刻,直接扔出去,一擊致命。”
謝從凝信了他的邪,“多少錢?”
“一百塊,不還價。”
“五十。”
“成交。”
中年人立馬取下桃木小劍,生怕他反悔一樣。
謝從凝眉角一抽,早知道報價二十了。
連他都說不清為什麽花錢買個沒用的東西,大抵是圖個心安,以後起夜就揣着它,總不能每次都打電話給厲清嵘。
出來一趟也算小有收獲。
謝從凝聽着中年人說了許久廢話,看他忽悠了一下午人,蹭了碗盒飯,準備回去。
中年人憤怒:“就掙了你五十塊錢,滿共也就四十九的利潤,居然還分了我一半盒飯。”
“重點在于回頭客,我會再來的。”
謝從凝回去的時候在門口看到厲清嵘的車,後者已經先一步回來。
天色暗下來,走了一圈才發現原來主宅後專門建了一個二層小屋,供傭人和管家居住,九點以後,除非特殊狀況,別墅裏就再沒有人了。
謝從凝睡前許了一個願,祈禱晚上不要起夜。
不知睡了多久,夢中他在釣魚,然後活活被憋醒。
看了眼手機,好家夥,差一分鐘就是零點。
帶上桃木小劍準備奔赴廁所,剛一下床,謝從凝覺得拿在手上不保險,萬一鬼從背後出現,他吓得手一抖,劍掉了怎麽辦?
思前想後,最後将巴掌大的桃木小劍塞進褲子口袋,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謝從凝眉毛一揚……出門就撞鬼。
樓梯口拐上來一人,臉在月光下顯得慘白,不禁愣了一下,昨晚碰見的是個女人,怎麽這回成男的了?
當下也不多想,掏出桃木小劍,狠狠朝那人擲去:“妖孽,哪裏跑!”
豪情萬丈地喊了一聲,為的就是驚醒厲清嵘。
‘啪嗒’一聲。
燈開了。
站在樓梯口的男人手從開關上移開,黑着一張臉,腳下是桃木小劍,“你腦子是進水了麽?”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是驚擾到厲清嵘,他坐着輪椅出來,先看到的是謝從凝。
“我就是想上個廁所。”謝從凝攤手。
厲清嵘順着他目光偏過頭,看到神情不善的男人,叫了聲‘大哥’。
謝從凝意識到什麽,默默移步過去撿起劍揣進懷裏,好歹是花了五十塊大洋買的。
厲清嵘是何許人也,從他的動作中立馬推斷出發生了什麽,不禁開始考慮要不要給謝從凝在房間裏安個廁所。
三人各自守在一個方位,空氣中的僵硬近乎實質化。
謝從凝處在尴尬的源頭,作為罪魁禍首,此刻反倒是過分冷靜。
橘黃色的燈光下,他能清楚看清厲文霍目中的鄙夷,在這棟別墅裏,沒一個人瞧得上自己的存在,多一事和少一事并無太大區別。
厲清嵘看着謝從凝皺眉:“把褲子提好。”
謝從凝直接用力往上一拉,說着場面話:“虛驚一場,驚擾到……”
對于厲文霍,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厲文霍:“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謝從凝:“我觀你印堂發黑,必有大難,這是化解之法。”
厲文霍的眉心正好被桃木劍弄破了皮,有些輕微的血絲。
謝從凝正經臉:“現在轉紅,說明好事将近。”
和他說話只會增添人的火氣,厲文霍轉而問自己的弟弟:“什麽情況?”
厲清嵘給出一個更嚴肅的解釋:“他失憶了。”
客廳裏秒鐘走動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沉寂許久,厲文霍終于緩緩開口:
“……你們把我當傻子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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