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厲家

謝從凝無語的表情一直維持到進房間。

厲清嵘岔開話題談正事, “聽出來的。”

謝從凝不信邪, 繼續重複播放,這次耐住性子, 勉強聽出剛開始的腳步聲比之正常略有沉重, 更像是兩個人同步後的聲音。

不禁冷笑:“可真夠小心的。”

這第三人, 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厲清嵘:“毒蛇自然是要潛伏在暗處。”

他的目光探向窗外某一處,謝從凝随之望去,除了清理草坪的女傭就是正在修剪花枝的園丁。

腦海中一個念頭閃過:“園丁?”

厲清嵘微微颔首:“其中一個人應該是他。”

厲家傭人全是清一色的女性, 剩下就是管家和園丁, 日常生活中謝從凝和管家接觸比較多, 至于園丁, 印象中他沒有和此人說過話。

給出答案後,厲清嵘什麽都沒說,繼續做日常的工作。

謝從凝對他的淡定不知該說什麽好, 不安分的一面滋生,去到樓下準備借機搭話。

萬裏無雲的好天氣, 一股青草的香味彌漫在空中。

謝從凝調整了一下表情, 和個無所事事的纨绔沒有區別:“每天都在修理,有什麽必要?”

園丁對于正在做的工作很慎重, 用一種欣賞藝術品的眼光去看待手下剛剛完成的作品:“因為它每天都有多餘的部分。”

謝從凝:“放任其自然生長豈不是種野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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園丁總算擡眼看了他一下:“修剪枝葉鍛煉的是種掌控力,讓它按照我喜歡的軌跡發展,才是最好的。”

謝從凝又攀談了幾句, 不知不覺半個小時過去。

從前人們把老師比作園丁, 謝從凝卻覺得眼前真正從事園丁工作的人更像是哲學家……字裏行間非要打造出神秘的色彩。

重新回到房間, 厲清嵘問:“有收獲了?”

謝從凝聽出一種調侃的味道在裏面,還是點了點頭:“絕對就是他。”

說着将方才和園丁的對話幾乎是一字不差複述,語畢發表感言:“我寫作文都不敢這麽有想法。”

厭世鬼在他耳邊附和:“沒錯,就沒見過這麽裝的。”

厲清嵘輕笑一聲:“有句話他倒是沒說錯。”不過也沒點明具體是哪句,視線移動到謝從凝的手上:“去洗手。”

謝從凝低頭一看,這才發覺手上沾着不少土。

清涼的水從皮膚上流過,他突然想起厲清嵘平日裏也很喜歡修剪花枝,也許正如園丁所說,他們享受的是那種掌控力。

厭世鬼:“都是高人。”

謝從凝:“錢多了精神方面的追求當然和常人不同。”

厭世鬼:“俗氣的世界。”

感慨完又開始勸服謝從凝離開這渾濁的世間。

謝從凝到厲家這麽久,鍛煉出一門獨特的功夫——屏蔽。

有些話自動從耳邊過濾,任憑厭世鬼說得天花亂墜,亦是無動于衷。

也許是因為注意力不在一件事上,香皂從指間滑落,彎腰去撿的時候意外滑倒,謝從凝哀嚎一聲:“我的腰。”

厲清嵘趕過來時謝從凝正堅強爬起來。

擡眼一看,江女子也在,且嘴角的笑容很大。

謝從凝嘆了口氣:“你從來不會錯過任何一個我出糗的瞬間。”

“這就是命運,”江女子好心情道:“就像某個人永遠不會錯過你說他壞話的時刻。”

“……”

的确,比起江女子,厲清嵘才是更恐怖的存在。

站起來沒多久,低頭揉腰的時候一不留意,出門時撞到牆上。

重重的一聲讓江女子都不好意思繼續幸災樂禍。

謝從凝想到那日在店裏的遭遇,正常行駛的小汽車都失控差點撞上自己,不禁道:“我好像又開始倒黴了。”

因為擔心運氣不好,這幾天他連班都沒上。

回頭再看厭世鬼,沒有絲毫熱愛世界的想法。

江女子給了他一張符,“求平安的,戴在身上有點用。”

謝從凝塞在衣服裏後果真沒再出什麽幺蛾子:“前幾天都還算平安,今天不知道怎了。”

江女子:“因為有人給你化解了一部分厄運,但不是永久性的。”

謝從凝:“是住在山裏的那個老頭?”

江女子點頭,隐晦提醒他:“有些事還是盡早解決的好。”

超度厭世鬼是化解他們災禍最好的方法。

謝從凝倒是想,不過厲家的事一樁接着一樁,讓他根本騰不開手。

江女子:“先前那惡鬼被我打傷,除非繼續殺人積蓄能量,否則很難恢複。”

謝從凝:“現在警察盯得這麽緊,想在附近犯案怕是沒有可能。”

江女子突然望向厲清嵘:“就怕它兵行險招,試圖直接俯身。”

謝從凝皺眉:“這樣也行?”

江女子:“對它來說,實力大不如前的情況下會有很大的危險性,不過值得一試。”

任何一個亡命賭徒,無法确保萬無一失,走到末路前,依舊會選擇賭一把。

厲清嵘關心的重點不是自身安危,反而道:“假設它附身失敗會如何?”

江女子:“沒有十幾二十年別想恢複。”

厲清嵘嘴角一勾:“那就随它。”

江女子一怔,明白過來他的計劃,久久沒有說話。

……

厲清嵘做的決定通常不會更改,也許因為謝從凝偶爾會有轉變,但在一些大事上卻從不含糊。

江女子看着比當事人還要緊張,拉着謝從凝問:“如果鬼上身後我驅不走怎麽辦?”

按照厲清嵘的意思,不必防備,随着惡鬼的意思将計就計。

無疑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計劃。

這個節骨眼上,謝從凝反而和厲清嵘的看法一致:“那你有沒有阻止惡鬼附身的把握?”

江女子搖頭。

惡鬼最擅長鑽漏洞,即便二十四小時守在厲清嵘身邊,她也沒有十足的信心。

謝從凝:“假設惡鬼方寸大亂,對你的驅鬼有沒有好處?”

江女子:“這是自然。”邊說用古怪的眼神看謝從凝,從方才起他就在看相冊,還是很認真的那種看。

好奇湊近,相冊裏都是一些老照片,大多數是單人照,唯一一張全家福,是厲清嵘的爺爺奶奶還在世時所拍,可以看出老人家身體當時已經很不好,眼珠的顏色都不太正常。

江女子:“看這些做什麽?”

謝從凝合上相冊:“她很保守。”

每一張關于厲清嵘奶奶的照片,衣服都很講究,款式複古,扣子一絲不茍,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把手腕遮住。

江女子點頭,不以為然:“我媽以前說過,她的思想還停留在上個世紀。伯母嫁給伯父前給雜志做過模特,這也是反對他們結婚的理由之一,她認為這是不守婦道。”

謝從凝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

江女子攤手:“連你一個男的都覺得很荒謬對不對?”

想不通為什麽有的女人就喜歡為難女人。

謝從凝想起江女子和她婆婆處的也不愉快,對比之下,突然就覺得自己生活水平還不錯。

江女子不知他心中所想,拿着日歷研究:“這個月适合附身的只有14號和27號。”

謝從凝:“還要挑日子?”

江女子:“它現在受傷,實力衰退必定是要挑個陰氣重的時間。”

明天就是27號,兩人的神情不約而同凝重。

江女子提前和厲文霍打了招呼讓他支開兩位長輩,當晚別墅中只剩他們三人。

厲清嵘在樓上,而江女子和謝從凝僵硬地坐在沙發上。

謝從凝沒話找話,和她探讨厲文霍用了什麽理由。

江女子直接告知真相:“相親。”

“帶着父母相?”

江女子點頭。

謝從凝:“徹夜不歸,總不能再帶着父母去開房?”

江女子:“如果他以結婚為借口,就是說此刻去國外度蜜月,伯父伯母也不會有意見,還會半路偷偷跟着?”

“尾随?”

江女子呵呵一笑:“當然,否則他後悔落跑怎麽辦?”

雖然聊天的內容很尴尬,但氣氛緩和了不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謝從凝只覺得度日如年,江女子忽然鄭重交代:“一會兒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輕舉妄動。”

謝從凝猶豫了一下:“它會來麽?”

江女子:“我在厲清嵘身上貼了符,能減弱他的陽氣,對于惡鬼,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指針來到零點,謝從凝一個不懂術法的人都能感覺別墅裏的一切有了微妙的變化。

江女子目不轉睛盯着鐘表,過去幾分鐘,沖謝從凝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跟她上去。

房間裏的窗戶大開,厲清嵘垂着頭在床邊,似乎感覺不到冷,一動不動。

江女子從床下抽出一把準備好的桃木劍,又對謝從凝喝道:“把他綁起來!”

厲清嵘猛地擡頭,眼珠子黑得吓人。

江女子:“別發呆,它還沒融合徹底,力氣不大!”

謝從凝打散心頭的恐懼,在厲清嵘,又或是惡鬼冰冷的視線下将人捆成一個粽子。

狂風大作,謝從凝能感覺到厲清嵘的肌肉在顫動,像是做着無聲的抵抗。

江女子和厲清嵘體內的惡鬼僵持不下,瞅準一個間隙對謝從凝道:“你不是說有辦法分散它的注意力?”

謝從凝:“交給我!”

說完,就開始扒厲清嵘的衣服。

江女子沒有料到他會有此驚人之舉,手中的桃木劍險些沒握穩,

謝從凝不為所動,繼續手上的動作,面上笑容猙獰。

厲清嵘劇烈掙紮。

謝從凝冷笑:“我知道你生前保守,今天是個好日子,正好可以用男人的身體體會一下不一樣的歡愛。”

厲清嵘發出野獸般的嘶鳴。

惡鬼方寸大亂,無疑給江女子提供了機會,她的劍沒有直刺,而是在空中揮舞,似乎在斬斷什麽聯系。

厲清嵘身子朝前驟然一傾,謝從凝被撞到地上,顧不上今天二次受傷的腰,只覺得頭隐隐發蒙。

再站起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平息。

江女子松了口氣:“可以解開了。”

謝從凝手剛碰到繩子,和厲清嵘四目相對,忽而面色大變:“惡鬼還在他身體裏!”

江女子:“不可能,我明明……”

謝從凝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先出去,剩下的交給我。”

江女子遲疑。

謝從凝催促:“來不及了,我先摧毀他的意志力,你再處理剩下的工作。”

江女子被說動,邁步就要離開。

就在這時,厲清嵘開口:“惡鬼已經走了。”

事實上,江女子也不信自己感知出錯,但謝從凝一口咬定,未嘗沒有蹊跷,也許是她遺漏了什麽關鍵細節。

定了定心神,江女子選擇相信謝從凝:“他沒有理由騙我。”

“他有,”厲清嵘冷笑:“借着惡鬼上身之由,妄想強上我一次,事後再用以為鬼還在我身體裏為借口,逃脫責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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