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救着了

張弓聽說村裏借住的大戶人家在首陽山找到了人,于是連夜拎起自己的弓箭,又進了山。

劉大對他有救命之恩,當年自己一不留神被野豬撞入天坑,無水無糧,堅持了四天。本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這裏,是劉大突然出現,救了他一命。這是劉大第一次請求他幫忙,無論如何,哪怕只找回來一只鞋子,張弓都不允許自己無功而返。

三月底的天,山裏的夜要清冷很多,尤其是在河邊上行走。張弓舉着火把,小心的照着腳下的路向前走。他沒有馬匹,粗粗算來,一路走到首陽山,估計需要一天一夜的時間。

這般想着,張弓尋了一塊大石頭,拾撿了一堆幹柴,在石頭上點了一簇篝火,打算在此過一夜。

篝火熊熊燃燒,映照着周圍兩米之處都是明亮的。木柴灼燒,發出噼啪一聲輕響,石頭下面的河水裏,一條尺長的大魚被驚動,甩尾逃走。

張弓低頭,心中覺得有些可惜。河流下游自有村裏人撒網捕魚,還有那村裏的小子們逮,若不是和鄰裏們換,他連個小魚仔都吃不到。難得碰到這麽大的魚,竟叫它給跑了。

張弓向來饞魚,越想越饞,于是又舉起火把,一頭紮進山林,不一會兒摟了一大捆藤條回來。他坐在石頭上,手指翻飛,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張簡易的漁網就成了形。

張弓呵呵一笑,把網撒進河水裏。自己揣着手,仰躺在石頭上,眯眼養神。

天漸漸亮了,一絲晨光透過樹葉縫隙,灑在張弓的臉上。張弓陡然睜開眼睛,一屁股坐了起來。看到篝火熄滅,自己從頭到尾也還好好的,他才長舒一口氣。

這幾天确實累着了,不然也不會這麽沒有防備的睡在野外。打了個哈欠,張弓掩滅了最後一絲兒火星,從石頭上跳了下來。

眼角注意到石頭上挂着的漁網,張弓立馬又躍了回去。滿懷期待的開始收網。一拉起藤網,那重量,立刻讓張弓喜笑顏開。他咬了咬牙,使出全身力氣,一口氣把網拉到石頭上。

一低頭,張弓兩只眼睛差點兒脫框而出。藤條編成的網裏,赫然是一個人。

……

李家村如往常一樣,天一亮,該下地的下地,該上學堂的上學堂,該洗衣服的都到河邊洗衣服。寂靜的村落霎時間熱鬧喧嚣起來。

村西邊盡頭,顧家的小院裏一片嚴肅。

堂屋裏,最上首坐着家裏輩分最大的洪氏。洪氏左邊,顧文、顧武、顧全三兄弟挨個坐着。三兄弟對面,孫子輩的顧海、顧河、顧川、顧成、顧江、顧林都老老實實的站着。旁邊的偏屋裏,三兄弟的媳婦于氏、李氏、劉氏領着家裏的女孩顧蘭、顧秀都支着耳朵聽着。

洪氏咳了一聲,拿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你們爹也沒給我說咱顧家的祖籍在哪裏,這是他臨死前托城裏的秀才寫的族譜。既然要分家,這族譜,我就直接給老大了。老大,你拿着。”

“哎。”顧文站起身,雙手接過那薄薄的冊子。

洪氏又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個黑陶罐子,“顧家沒有族長族老,這分家的事情,你們都得聽我的!雖然旁人分家,老大拿大頭,但咱們顧家,都得平分,誰也不多,誰也不少。老大你也不用擔心我賴在你家裏吃喝,我還有手有腳,自己能養活自己。”

顧文顧武連忙都起了身,嘴裏說着不敢、一定奉養老人的話。顧全坐在凳子上急的也是滿頭大汗。

洪氏全當沒聽見,把家裏的銀子、田地、糧食、農具、屋舍一一分了清楚後,就立即命兒子孫子趕緊把各自的東西都帶回去,她眼不見心不煩。

三家依然還住在一個小院裏,但相互之間對上了眼睛,都有些悻悻的。

這次老三家的顧遠失蹤,徹底暴露了家裏人的不齊心。都知道那伏龍山越往裏走,豺狼虎豹就數不勝數。所以有人惜命,就不願意去找。

只有顧全這個親爹,自個兒一個人進了山。結果摔斷了腿,又自己一個人一點一點的爬了出來。當時全村的人都看着,關于顧家不齊心的話也是一日之間傳遍了全村。

洪氏也有些心冷。家裏窮是窮,但只要人心齊,不愁富不起來。怕就怕,這人都有異心。以往都顧着臉皮,還看不出來,這次她可是看出來了,所以,索性早早的把家分了,免得到時候親兄弟成了仇人。

顧家總共九間泥巴牆茅草頂的房子。上房三間,歸了洪氏,若是那天洪氏走了,這三間也是不分的,要留作祠堂用。

剩下的六間,一家兩間。現下是每個兒子和兒媳婦一間,一個爹的孫子住着一間,洪氏領着兩個孫女,睡在正房裏。

顧家悄莫聲息的分了家,各家回了各屋,都關起門來說起了悄悄話。

顧全被大兒子顧成背到床上半躺着,顧林一進屋就把手裏捧着的一串銅錢遞給了劉氏,顧秀抱着劉氏的手,伸頭看着那一整串的銅錢。

劉氏一枚一枚數了一遍,一千三百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她想了想,解開繩子,數了三百個出來遞給顧成,“去村頭郎中那給你爹買一帖子藥回來。”

顧全一把攔住了,“買什麽藥!傷筋動骨一百天,吃不吃藥都能好。這錢你存着,阿成已經十九了,阿林也十四了,秀兒也老大不小了。阿遠,阿遠也都十七了,這錢得給孩子們存着。”

提起顧遠,劉氏心裏一梗,“那死孩子,指不定跑到哪裏吃香的喝辣的去了,指望他幹啥。”說着說着,眼睛已是紅了。

顧全勸了勸,“咱家下一輩,大哥家的阿海都二十二了,還沒說上媳婦兒,我就是擔心啊。家裏窮,蓋不起房子,出不來禮錢,我這腿偏偏這時候又出了這麽個事情。今年那三畝地,又能有多少出産?這錢只管存着,有需要的時候。”

劉氏點點頭,又接過那三百銅錢,一一串好。“當家的,如今分了家,大伯家的阿海阿川那是跟着木匠當學徒,餓不着;二伯家的阿河阿江也都在肅州城裏當跑堂,嘴皮子利索着呢,不愁吃穿。他們指不定存了多少私房銀子呢。偏咱家一屋子都是木楞性子,這以後,難不成真靠着那三畝地?”

顧全瞪了她一眼,瞥着大兒子問,“阿成,你說說你準備幹啥?”

“啊?”一直發呆的顧成搓搓手,“我啥也不會幹,就會種地。”

顧全扭頭看向顧林,“阿林,你呢?說說能幹啥?”

顧林撓撓頭,“我想學念書,嘿嘿。”

劉氏一巴掌乎到顧林的後腦勺上,“知不知道念書得花多少銀子?”

顧林委屈的揉揉頭,“我跟着百書哥學過認字,百書哥都說我聰明的很!”

“你還敢和人家季百書比?人家那是百年難遇的天才,你就老老實實的當個泥腿子吧。除非哪天從天上掉下一塊金磚來砸你娘頭上,不然趁早別白日做夢……”

“好了好了!”顧全把小兒子拉到身邊,“阿林是個有志氣的,比你大哥好。只是這人啊,不能好高骛遠。等爹什麽時候有了錢,一定送你去念書,你現在得一門心思想着,得有個手藝。只有當個手藝人,才能吃穿不愁。”

說教了一番小兒子,顧全又去看唯一的閨女,顧秀。顧秀今年十二歲,正是豆蔻年華,可她一頭黃毛,身量矮小單薄,看着像個七八歲的丫頭一樣,一張臉上的五官也都還緊湊的長在一團,看不出一點兒美人胚子的模樣。顧全搖搖頭,這小閨女,還是得多攢點兒嫁妝,不然可怎麽嫁出去哦。

想着家裏一屋子不省心的孩子,和那更不省心的二兒子,顧全一個頭兩個大,揮手把孩子都趕出了屋子。

劉氏伸頭一看,日頭已經升到正中央了,于是拍拍手站了起來,“他爹,我去做點兒吃食墊墊,這早上都沒吃東西呢。”

“恩,給娘也做點兒。”

“好。”

劉氏出了屋子,瞥了眼房門緊閉的大伯二伯家,翻了個白眼,徑直出了院門,繞到屋後的菜園裏,撿着自家分的地盤上的青菜掐了幾顆,直起腰的時候看到不遠處一群人正往這裏走。

人堆裏一個小孩看到她,遠遠的喊道:“顧三嬸子,顧遠哥找回來啦,顧遠哥找回來了。”

劉氏腿一軟,連忙扶着一旁的栅欄,她揉着額角,嘴裏嘀咕道:“我這耳朵是不是聽錯了?”

那小孩子蹬腿往這裏跑,一邊跑一邊喊,“顧遠哥找回來啦,找回來啦。”

劉氏騰的扔下手中的菜,二話不說沖了出去,“阿遠啊——”

這小孩兒聲音嘹亮,不止劉氏,顧家一院子人都聽見了。不一會兒,人全沖出了院子。

斷了腿的顧全垂着床板大喊,“阿成!阿成!阿林!”喊了半天沒人應,他只能自己撐着牆蹦跳着往外去。

劉氏跑的最快,推開圍繞的人,沒看到顧遠,倒是看到她大哥劉大背着繩子拉着板車。順着那繩子往下看,顧遠那蒼白如死人的臉龐映入眼簾。

劉氏雙耳嗡的一聲,眼睛一黑,暈了過去。

劉大連忙棄了繩索,扶起妹妹,掐着她人中,一邊掐一邊喊着,“沒事沒事,阿遠還活着呢,還活着呢。”

鬧鬧哄哄中,劉大還是沒能掐醒劉氏,只能把兩個人一齊往回拉。張弓在後面推着板車,順手撫開那些搗亂的小孩兒。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好評!!!

另外謝謝小天使的提醒,更新時間淩亂确實不太好。

考慮到白天諸多雜事,更新時間就定在0點到1點吧。

這樣審核完後,白天就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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