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字跡

八月十日, 京城各家都在忙着收禮送禮，沈家也一樣。

“将軍，鄭家的禮真不收？”接了命令，榮五不确定的又問了一遍。

“不收, 拿走都拿走。”沈六郎揮揮手, 不耐煩道。

榮五聽命下去了, 心中有些同情來送禮的管家。

“榮五爺，将軍怎麽說？”在門外等待的鄭府管家一看見榮五出來就迎上去問。

“将軍說了, 不收，淩管家請回吧。”榮五客氣的說, 只是內容很堅定。

“榮五爺, 還請五爺看在夫人的份上，再幫忙勸勸将軍。”淩管家不願意放棄這次機會，這樣下去, 八月十五過了就輪到自家了, 鄭修平是死是活沒人在意, 可憐夫人嫁進來幾年, 過得不如在淩府，沒享過福不說還要陪着鄭修平那混蛋吃苦。

“我已經盡力了。”榮五道，涉及到夫人, 将軍不會讓步的，“鄭大人有什麽不對是鄭大人的，與鄭夫人無關。”

這點榮五還是能透漏點, 就當是償還當初的一飯之恩了。

淩管家聽了這話知道自家夫人大約能躲過一劫：“多謝榮五爺，多謝五爺，奴才這就告訴夫人去。”

“噓！”榮五環顧了周圍道，“莫要張揚。”

“奴才省得, 奴才省得，奴才這就告辭。”淩管家用袖子抹了把臉，早回去早讓夫人放心，少爺姑娘也不用每天這麽害怕。

“淩管家客氣了，你我都一樣是為人奴才的，不值得如此尊稱，當初若不是淩管家一碗粥，榮五可能就是亂墳崗的一掊土了。”榮五感嘆一聲。

“榮五爺記得奴才是奴才的福分，當不得這聲一樣，奴才這就不打擾榮五爺了。”身份不同，萬一說話時間長引了沈将軍對榮五不滿就罪過了。

……

“夫人，首輔家的禮到了。”另一邊，徐芷也被各家的禮單砸的暈頭轉向。

“首輔家誰送去的？去了嗎？”雖然知道不可能被漏掉，徐芷還是問了句。

“榮六送過去了。”沈向東回。

“夫人，将軍讓人把鄭府的禮退回去，那鄭府的禮還送不送？”沈向西過來問，節禮安排的日子在前，鄭修平彈劾在後，本來也能相安無事，只是沈六郎不讓收禮，這送不送成了難題。

“送吧，鄭大人不着調，聽說鄭夫人為人不錯，你去說一聲，不要刁難人家。”她聽說鄭夫人經常去郊外布施，難民房那邊也有鄭夫人捐助的記錄，可見人真是好的。

“鄭府的管家已經走了。”沈向西難為道。

“走就走吧，這樣，淩府那邊加兩斤月餅，鄭府的就不用管了。”徐芷道，她已經打聽過了，鄭夫人的父親淩大人做官兢兢業業，一家為人都不錯，偏偏上一輩定下了娃娃親，坑了鄭夫人一輩子。

沒心思多想，下一家的禮又來了，雖然京城大部分官員送的節禮都不需要她親自收，但總有些特殊的需要看一看，根據情況調整一下自家的。

鄭府。

“淩管家回來了。”聽見動靜，丫鬟趕緊跑去給淩氏送信。

淩氏正摟着一雙兒女難受，聽到聲音，手臂忍不住又緊了緊。

“娘，疼。”小女兒喊道。

“娘的錯，娘的錯，囡囡不疼。”淩氏趕緊松開手，嘴裏不住地說，說着說着，眼淚滑下臉龐。

“夫人，淩管家來了。”丫鬟又叫了一聲。

“知道了。”淩氏用手帕擦了擦淚，讓乳母把孩子帶到後面去，開口，“讓淩管家進來。”

“夫人。”淩管家進來道。

“怎麽樣？禮收了嗎？沈夫人怎麽說？”淩氏激動地問，平日裏再淡定的人到這時候也冷靜不下來了。只要沈夫人不計較，沈将軍就能放過鄭修平，皇上也不會計較。鄭修平死有餘辜，她自己這輩子就這樣了也無所謂，只是可憐兩個孩子，他們還那麽小，就被人連累。

看着淩氏難受的樣子，淩管家忍不住緊了緊拳頭，安慰自己過幾天就好，這才緩緩松開手。

“夫人，禮沈夫人已經收下了，奴才還聽說，沈夫人的節禮也到了，這是禮單。夫人放心，老爺沒事，少爺姑娘都沒事。”

“收了就好，收了就好。”淩氏放心了，露出笑容，“能安心過個節了，對了，父親那邊，你代我去看看吧。”

淩府。

“老爺，老爺，這是陸府和沈府的禮單。”

淩大人接過來，手抖着翻看，翻了好久也看不清都是什麽，問管家：“打聽了嗎？給其他大人家都是什麽？”

“老奴都打探過了，陸府送的和往年一樣，沒什麽變化。沈府……沈府比送別家的加了兩斤月餅，是沈夫人店裏的，聽說只有陸首輔和王大人兩家有，到底送了多少老奴打聽不到。”

“好，月餅好啊，讓人把月餅拿出來，今年祭拜祖先用月餅！”淩大人道。

“老爺，老爺，淩達來了！”

“淩達來了？”又一個好消息，淩大人頓時覺得手也不抖了，眼也不花了，“雲兒回來沒有？”

“回老爺，淩達自己來的，姑娘沒來。”

淩大人的背以肉眼可見的樣子駝了一分，緩緩坐在椅子上，嘴裏碎碎念：“雲兒現在還是恨我吶，還是恨我……”

……

十五十六兩日，朝中休沐。

八月十七，林家被流放，押送官員上千人。

八月十八，太子太保鄭修平當朝頂撞皇帝，辱罵官員，被罰一年俸祿。

八月十九，鄭修平被彈劾寵妾滅妻，包庇親弟鄭修安強取民女等多條罪名。

八月二十一，鄭修平鄭修安被查罪名屬實，均被被貶官抄家。

八月二十二，有官員求情，淩氏無辜，何況罪不及妻子，鄭修平寵妾滅妻，被人鑽了空子，這對淩氏可是無妄之災。

皇帝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只是放人可以，淩氏及其子女今後均與鄭家沒關系了。

淩大人正求之不得，歡天喜地的謝恩，保證以後女兒跟孩子和鄭家毫無瓜葛。事情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所有人都很滿意。

……

“那妾什麽來頭？”聽了全部，徐芷問，一般人不值得滿朝這麽大動幹戈。

“先帝寵妃的侄女，當年不知怎麽逃了出去，使計進了鄭府，迷得兩兄弟團團轉，真以為先帝英明，聖上昏庸呢。”

“那現在小妾在哪？和鄭大人一起？”徐芷好奇，拿起杯子想喝點水。

“嗯，皇上本想直接砍頭，畢竟是大罪。”看水不熱，把杯子奪過來添了點熱的才遞給徐芷，沈六郎繼續解釋，“太後心慈，下令讓兩人一起流放，畢竟兩人相伴這麽多年，感情深厚讓人感慨，幹脆成全了他們。”

“噗！”徐芷一口水噴了出來，心慈，成全，八成是想看兩人狗咬狗吧。

“喝水都不好好喝。”沈六郎無奈的說，從懷裏拿出手帕給徐芷擦臉。

“沒事，不用。”徐芷擋了回去，臉上什麽都沒有，地上有水，想喊人過來打掃一下被沈六郎攔住了。

“我來吧。”沈六郎道，兩人好不容易獨處一會，別又來人。

說曹操曹操到。

“夫人，賬本整理好了。”沈向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進來吧。”沒有什麽需要避嫌的，徐芷道。

賬本是月餅的賬本，收支都在，徐芷翻看幾頁，沒有什麽糊弄的，翻到最後一頁，盈利八百餘兩，确實出乎意料，不過能賺這麽多的原因新鮮兩字占了大頭，明年可就不容易了，想占優勢，除非出名。

“這是夫人交代的事情，名單都在這。”沈向南又遞過來一張紙，上面寫了五六個名字，後面綴着年齡，是徐芷事先交代的選幾個勤快的孩子。

徐芷接過來看了一眼，十五歲以上的有三個，兩個男孩一個女孩，十五歲以下的兩個，一男一女。

“還有幾個……”沈向南欲言又止。

“有話說就是。”

“還有幾個手腳麻利，人也勤快，就是年齡小，夫人說要十五歲左右的。”

“多大？”徐芷問。

“兩個十歲，一個八歲。”沈向南回道。

“十歲，八歲……”徐芷敲了敲賬本，“這樣吧，加上這兩個，你問問願不願意進府，可以不簽賣身契。有要求，做事要盡心，不仔細會挨罰。月錢按府裏一半給，每月兩天假。一定要本人願意，說請要求，不能強迫。”徐芷道，這一批以後不管放出去還是留在府裏，都大概率是以後挑大梁的存在，小心點沒錯。

沈向南自是答應，又回禀了幾件事才出去。

沈向南出去後，沈六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又拿過來賬本，随便打開一頁看，看完問徐芷：“這賬本是沈向南自己寫的？”

“對呀。”徐芷道，“不然還能有誰。”

“有沒有沈向東和沈向西的？”沈六郎繼續問。

徐芷一臉莫名，但還是起身給他找了兩人寫的賬本。沈六郎接過來，三本打開放一起，一會看這本，一會看那本。

徐芷沒明白她在看什麽：“哪裏不對？”

沈六郎指着三本說：“你看這字跡。”

“字跡怎麽了？”徐芷看了一遍，很平常呀。

“哎。”沈六郎嘆了口氣，起身把另一個書架上明松明柏用的兩本題冊拿出來打開放在三本旁邊，“這三本，這兩本，看出來不一樣了嗎？”

“沒有呀，這不一樣嗎？”徐芷道，在她心裏，毛筆字只有好看和不好看之分，幾個人寫得都好看，以她的标準，都能打九十九分，多一分怕他們驕傲。

一瞬間，沈六郎的挫敗感又上來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