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十二

豆粒大小的雨點噼裏啪啦的一通狂轟亂炸，打的人生疼。我急忙拉着小欣飛奔到一家長檐店房前躲雨。玄青色的門面牆，坑坑窪窪的臺階還有時不時漏下一兩斤積雨的褪色遮陽棚，這家店總是有些年頭了。暗黃的燈光從屋內慢慢悠悠的照射出來，還有不知是近代還是古典的歐洲某國的什麽曲子也透過窗縫溢了出來。小欣擡頭看了看我，是有點害怕了。我握住她的手又緊了緊，不用怕的。

“老板，來首《千千闕歌》。”我沖着屋內喊了一聲。一方面是給自己壯膽，另一方面，天色已晚，和此情此景分別在即，也全當是為了助興。當然，只是随口而出的話，店裏有沒有人還是個未知數，要是聽見應聲卻沒有人……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好嘞！”

直到聽見哥哥那線性而富有磁力的歌聲，我緊繃的神經才放下來。

來日縱是千千闕歌，飄于遠方我路上……

夜雨、江波、清歌、枯燈，陸老的筆下就是“茅檐人靜，蓬窗燈暗，近晚連江風雨”這般凄風苦雨的模樣。但我唯獨比他多了一樣，佳人。想來僅就多了一樣，便是玉石之別。

黑色的夜幕中忽忽沖出來一個人，壞了我和小欣聽歌哼曲兒的雅興。屋檐本就小的很，兩人本都略擠，更別說三個了。說話間，我才看清這人約莫五十有餘的年齡，劍眉星目，俊秀的臉龐也是在歲月的雕琢下生出一縷剛毅，身着整潔的青絲鶴羽敞風道袍，一副得到仙人的樣子。當然，這是假的，除了年紀。

來人的臉皮好像很貴，眉眼鼻嘴一副買不起面皮，全都擠到一塊。臉上是一塊一塊的皺紋，堆疊雜亂。皮膚也是像航空照片下的月球表面，坑窪不平。用力的掖了掖泛着黑色的軍綠大衣，嗅着鼻子，幽幽道：“小兄弟，老道看你印堂發黑，眉間隐隐藏有血紅色，近日必有血光之災呀。”

我嘴角狠狠地抽搐一下，這種被稱做騙子的生物居然被我遇見了。暗自思索怎麽拿話把他壓回去，讓他明白我也不是剛離家的小毛孩。

“我看你近日才要小心點。”小欣一副不屑的樣子，“南位是坎，你從南邊過來遇到我們可知你命屬中男，這樣看你日子也不久了吧。”

大叔的臉瞬間跳成了豬肝色。小欣意猶未盡：“坎位屬水，今日天降暴雨，卻是從西北方來的，水位不正，時命不順，您老今晚走夜路小心點哦。”說完還是一副信不信由你，發不發靠他的表情。這貨還真是個禍害。

讪讪的大叔、呆滞的我以及得意的小欣，這樣的場景怎麽看起來都感覺很詭異。雖然心中有一萬分的贊同，卻還是硬撐着裝作大人樣教訓小欣：“不要亂說話，要尊老愛幼。雖然你說家裏的狗要走丢，我考試要挂科什麽的全都說對了。”說完還向着小欣擠弄了一下媚眼，故意清了清嗓子，“但是，也不要拿出來吓大叔。”

“還有呢，我說隔壁劉奶奶出門買牛奶的時候一定要注意來着，結果劉奶奶踩着牛奶瓶滑倒了。”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說完，大叔的臉早已煞白一片了，啧啧。看來我小心窩還有點不忍，閑閑道：“小欣要是有什麽能破災的辦法，不妨告訴出來，救人一命，功德無量。”

小欣歪着腦袋，認真的想了想。良久，看着鞋尖，暗暗地搖了一下頭。

“哎，大叔，您站穩點。要堅強啊。人生如戲，看開點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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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的眼眉越發緊湊，蠕動着嘴唇，滿臉悲苦，“我要是去了，我那可憐的孩子和老婆怎麽辦吶。”說着轉向我，嗅了嗅鼻子，悲哀道：“要不小兄弟行個好，換個手機，看，我這兒有限量版的愛瘋四。都是出廠價，很公平的伐。”說話間，他敞開大衣。只見大衣裏面條層清晰，分立着十數部蘋果手機。

我狠狠得抽一口氣，不禁拉着小欣向後挪退了兩步。“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子今天甘拜下風。青山不改。”我的話才說到一半就被一股圓滑的勁力推擋回來。“來來來，小兄弟不要急着拒絕嗎？我來給你開機看看，我們這都是正品行貨，歐洲工藝，中國制造。”發現我還沒有動容的意向，奸猾的神情從他滄桑歷盡的臉上暗暗劃過。“那小兄弟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比比就好伐，我們這都是正品的，如假包換同時還提供舊機換新的服務來。”

我默默的把自己的手機往口袋裏塞得更深了點。看見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他伸過頭來，向我臉上左右瞧了瞧，我被看的心裏發虛，不會遇見戀童癖了吧。只覺口袋一動，大叔轉身就跑。我和小欣傻傻的呆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我***，他搶了我手機。”急忙開足馬力追了過去，回頭交代小欣讓她不要亂跑，慌亂中只是看見小欣的臉上神情透露出古怪。我也沒有多放在心上，抜步追去。

只見大叔在街角巷尾左躲右閃，隐隐發現好像還走的挺有講究的，我怎麽追也是追不上。眼見又是一個暗巷，我硬着頭皮追了進去。大叔懶懶的蹲在地上，伸着舌頭，大口大口的喘氣，看起來像只哈士奇……

我彎下腰，雙手搭在自己膝蓋處，也是累的不行。緩過一口氣，我真準備學着武俠小說上的大俠對着他一陣喝嗎什麽，呔！**納命來，或者納手機來也行，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可惜手機不在自己手上，要不然就能拍一段傳奇視頻帶回去給那幫兄弟仰視了，想想還覺得可惜了。

“小子，你就感謝吧，大爺今天救了你一命。”說着還向暗處吐了口唾沫。

我結結實實呆滞了一小會兒，醒來過來後，看見那副猥猥瑣瑣還帶着臭屁的樣子，我毫不猶豫拿拳就打。

“哎呦！哎~呦~你怎麽不識好人心啊。”三下五除二，他反手拿住我，我被按住了手腕，動彈不得。剛想喝罵，想想現在畢竟是我被摁住了，還是姑且聽他說什麽，再做脫身的打算。想好後，我居然被放開了，對他的敵意也消減大半。

“至少兩百年了。”大叔從懷裏拿出只手機，掰開後蓋，居然抽出了一支煙。我嘴角又狠狠得抽搐兩下，看來今晚回去要在臉上貼點膏藥，要不明天連人話都不會說了。“什麽兩百年？”我揉着自己手腕恨恨道。

“那只貓妖啊。**，要不是老子會飛踏八卦這絕技，今晚就要交代在這兒了。”真奇怪，居然沒有雨。煙心的火兀自明滅，照着大叔的臉忽明忽暗，還在邊上啐罵仙人板板什麽的。

看着我一副看着怪物的表情，“怎麽沒朝你動手呢？真奇怪。”我聽得雲裏霧裏，這人莫不是随家倉逃出來的吧，今天還真倒黴。他緩緩起身，向着巷口走過去，到我面前停了一頓。我剛想開口說點什麽，又有點他突然犯病，把我砍了就不值得了，人家是不用負法律責任的。

“你那個小女友，你還是離她遠遠的吧。人妖恕途，天地不容。就算她現在沒有動手，你遲早也要吃虧的。”說着把我的手機還給了我。我伸手欲拿，卻怎麽也搶不過來。“嘿嘿，老子今天救你一命，買我一部手機吧，怎麽樣，哈哈哈。”說話間人已經飄出數丈。

我接到落下的手機，暗暗想：怎麽說吃虧的只能是小欣呀，怎麽能是我呢？這人病的還真不輕。

趕回到那家店下，《千千闕歌》早已放完，就像今晚的雨，來去忽忽。看見小欣的身影在暗黃的燈光下拉的老長，來來回回踱着步，我心中瞬間安寧下來，就算是天崩地裂，只要能看見小欣安然無恙，一切都容易的很。

看見街角我的身影，小欣微微一笑，握攥成拳的手也慢慢放開，飛快的朝我跑過來，幾步便鑽到我懷裏。“拿回來？”“嗯。”柔柔的推開我，仔仔細細的看了個遍。“沒有難為你吧。”“沒有，估計是精神有點問題吧，随家倉放假了不成？”小欣随即幽幽一笑，眼中閃過黯然，這次我沒有看到，沒有想到的是，我卻再也看不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