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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起來, 若論近來慶州城中最令人好奇的一樁事,非阮家莫屬。

進城時, 他們的馬車緊随鎮北王車駕,這是許多百姓親眼目睹的, 而緊接着,他們又被王爺賜了新宅,且還是在城中較為顯眼的地段, 更引來衆人矚目。

一時間上到慶州官員,下到百姓鄰裏,無不在好奇這阮家的來頭。

而王府裏的那位太妃, 大概也是如此,

阮家人從未與如此貴人打過交道,乍一收到召見,不免有些緊張。

秦氏小心問來送信的嬷嬷, “不知太妃召見小女, 所為何事?”

嬷嬷笑道, “夫人莫要緊張, 前段時日, 王爺從汴京貴府采購的绫羅到了, 太妃覺得不錯,今次召見阮姑娘, 大約為了此事。”

原來是為了織品?

秦氏稍稍放了下心,忙拿了碎銀做答謝,怎奈嬷嬷不收, 只笑道,“請阮姑娘先做準備,我在此候着。”

安若上輩子在宮中待了半年,也算了解這位太妃的脾性,眼下召見既然來了,自是不敢拖沓,便應了好,回房準備一番。

不多時,她更衣梳妝完畢,重又來到廳中。

那嬷嬷打量她一遍,見她穿的只是平民女子常見的襖裙樣式,不過衣料不錯,刺繡也是精良,顏色也只是淡淡的櫻色,并不惹眼,心間不免多了幾分好感,将語氣又和藹了一些,道,“請姑娘随我來。”

便引她出門上了馬車。

行了一路,待到達王府時,已是日上中天。

鎮北王府乃慶州最權威之處,建築自是莊嚴而大氣,正門側門皆有手持刀戟的侍衛把守,叫人不敢不肅穆。

安若随嬷嬷由側門進入,一路往後院太妃的居所行進,餘光掃過府中的花木殿宇,心間不無波動。

這便是獨孤珩自小長大的居所。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踏足此處。

這裏的一磚一瓦,似乎都沾染了他身上氣質,安靜又有些沉重。

一路繞過許多連廊,終于到了李太妃所在的懿蘭苑,隐約聽見那堂中有說話聲,想來是有別的客人在,嬷嬷便先将她安置在門口,自己入到房中禀報。

沒過多久,又出來對她道,“請姑娘随我進去拜見太妃吧。”

安若應是,這才踏進堂中。

進來發現,這堂中果然有不少人,上座一位中年婦人,衣着華貴,自該是李太妃無疑,下首的茶座上坐了三位妙齡女子,正在陪着李太妃說話,安若餘光快速掃過一遍,認出了其中的一位。

上輩子曾親口告訴她明瑜死訊的邢漪容。

安若知道,其父邢江一直輔佐獨孤氏,乃是上一任鎮北王留給兒子的老臣之一,李太妃膝下只有獨孤珩一個兒子,平素應是時常召貴女們入府說話,因此邢漪容出現在此,她并不意外。

“太妃,阮家姑娘來了。”

耳聽嬷嬷替她報完家門,她忙朝坐上人行禮,“民女阮安若,拜見太妃。”

大約因着初次見面,李太妃神色還算和藹,将她打量一遍,颔首道,“起來吧。”

安若應是,便立起身來。

“王爺此次進京,帶回不少織品,聽說都是出自汴京民間的織坊,成色居然也不錯的,可正是你們家出的?”

李太妃慢條斯理的問道。

安若忙應是,“民女家中一直做織造生意,此次有幸被王爺看中,運到慶州來。承蒙太妃不嫌棄,民女榮幸之至。”

這話聽起來讓人舒适,看來還是個會說話的,李太妃颔了颔首,又聽下座的一位少女問道,“原來上回太妃賜賞的花羅是你家出的?那料子倒挺好看的,你們如今也來慶州了?”

安若并不識得這位,不過由這般語氣也可以判斷出,其非親即貴,便也垂首答道,“是,家父年初曾途徑慶州,知道此處是個好地方,便舉家搬遷過來了。”

她并未提及一家跟随獨孤珩的輾轉,畢竟那是他隐瞞身份的秘密行動,不好輕易公之于衆。

這叫李太妃較為滿意,便又問道,“舉家搬遷,還是這麽遠的地方,着實不太容易,眼下你們可有什麽打算?”

這問題看似尋常,其實隐有試探的意味。

安若自是不敢放松,只道,“回太妃,民女祖上以織造起家,如今也依然打算做織造生意,家父這兩日正在忙碌織坊開張之事。”

這話一出,方才說話的少女又開了口道,“你們的織坊在哪裏,等開張了我們也去光顧光顧。”

李太妃笑嗔,“就你愛湊這種熱鬧,前幾日你娘還與我抱怨,說你不好好習女紅,成日想着出去玩。”

少女撒嬌道,“姑母別說我啦,我難得出來透口氣,在家快被我娘唠叨的耳朵起繭了。”

堂中頓起一片笑聲,安若這才曉得,這位是獨孤珩的外祖李家的表妹。

上輩子似乎隐約聽說過,這位表妹當時已經嫁去了長安,所以她從未在宮中見過。

待衆人笑過,她答李家姑娘的話,“我們的織坊在城東漿洗街,另還有兩家布莊在選地方。”

李家姑娘點了點頭,另一位姑娘也張口道,“這慶州還沒有像樣的織坊,我們從前的衣料大多由蜀州或臨安運來,如今近處若能有像樣的,倒是方便不少。”

安若點了點頭,能感覺到有道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但那目光的主人卻一直沒有開口說話。

她大致能猜到原因。

——看幾人坐的位置,便知同李太妃關系的親疏,邢漪容此時坐在最末,說明她同李太妃的關系,還沒有上輩子進京後那般熱絡。

加之李家姑娘看起來很愛說話的樣子,她插不上話,也是有可能的。

不過她的目光……

安若頓了頓,還是能從中感受到上輩子那般敵意。

只是上輩子,她已是獨孤珩的女人,邢漪容記恨她,或許可以理解,然這輩子,她明明并未有阻礙到對方的地方。

正疑惑着,卻聽見對方開了口。

“說來,主上在汴京贏下宮中箭賽的事,聽聞那時的獎品是六顆羅斛寶珠。”

話音才落,李家姑娘立刻不無得意的接了話,“是啊,表哥兩箭六鳥,把番邦都震住了,可威風了!”

邢漪容笑着點頭,“主上的箭法慶州誰人不知,便是番邦也一向聞風喪膽。不過……”

她将目光轉到安若身上,淡笑道,“聽說主上得了寶珠之後,将其中兩顆贈予了汴京的友人,不知阮姑娘可有聽說此事?”

“是嗎?”

李家姑娘卻一臉意外,又看向李太妃道,“表哥在汴京還有友人嗎?”

而李太妃聽完微微思量,卻也将目光投向了安若。

見此情景,安若忽然解開了方才的疑惑。

——原來邢漪容的“不友好”,在于獨孤珩贈她珍珠之事。

不過對方并未直接說是給她的,反而引來了李太妃的懷疑。

安若自知不能猶豫,立時答話道,“此事要從趙總兵在龍門關外救下家父說起。那時家父銘記大恩,便相邀趙總兵去汴京做客,正逢王爺要采買織品,趙大人便找了家父……也怪我們眼力淺薄,竟未識得王爺真身,那日家父邀王爺與趙大人入府吃酒,得知正逢民女及笄,主上便贈了一對珍珠為賀禮。”

她盡力長話短說,又在話末特意補充道,“民女一家自知這禮物實在太過貴重,也曾惶恐不安,無奈主上堅持,這才鬥膽接了下來。”

話音落下,堂中衆人都一副恍然的表情。

李家姑娘又笑道,“表哥時常微服出游,沒想到竟是這般在汴京結交到了友人。”

不錯,方才安若所言乍聽之下,就如李家姑娘理解的那般,是獨孤珩在汴京微服出游,通過趙達認識了阮家人,一時興起去人家家裏做客,恰逢人家有喜事,便随手送了賀禮。

但李太妃卻知道,兒子此行早有下江南的計劃,也知最終是阮家人護送他,所以若說兒子此舉是有意施以恩惠,倒也說得過去。

她又打量了一番安若,心道此女确有些姿色,就算兒子有些什麽心思,也是正常的。

只不過……

那麽好的東西,自己還未見着……

當母親的心中不免有些吃味。

好巧不巧的,恰在此時,門外忽然響起了聲音,“奉王爺之命,來給太妃獻寶。”

這叫堂中衆人都是一愣,李太妃便吩咐道,“進來說話。”

門口的侍女應是撩開簾子,便見一小宦官捧着一只精致的錦盒進了堂中。

小宦官笑意盈盈向對李太妃施禮,“太妃,這是王爺從汴京帶回的寶珠,前幾日放在洪玉閣叫工匠們趕制,方才才取回來,王爺着小的立刻送來給您過目,不知可合太妃心意?”

寶珠?

這還真應了那句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李太妃登時眼睛一亮,發話道,“拿過來瞧瞧。”

近身的丫鬟忙從小宦官手中接過東西,再拿到主子跟前,盒蓋打開的瞬間,直覺光彩奪目。

原來是一對佛珠手串,其上分別穿了一粒龍眼大的珍珠,色澤盈潤,質地細膩,十分惹眼。

而更妙的是,手串上其他的珠子也并非俗物,其質地潔白還帶有異彩,更是珍珠比不了的。

下座那位安若還不認識的姑娘忽然驚呼了一聲,“這是砗磲寶珠吧?天,竟然還有這樣大的砗磲?”

“朱姑娘說的是,這的确是砗磲寶珠,是此次王爺親自帶回的。”小宦官依然笑意盈盈。

而此時的李太妃,笑意已經全然溢在了臉上。

還是兒子了解她,到了這個年紀,又是已經守寡,首飾于她已沒有多少意義,她近來念佛,正缺合心的佛珠,這砗磲可是佛家聖物,尤其這麽大的,輕易不常見,更遑論上頭還鑲了兩顆羅斛珍珠呢。

誰說兒子心裏沒有她,這樣貼心的兒子,上哪兒找去?

此時将這兩串佛珠捏在手中,李太妃方才那一點吃味早已煙消雲散了。

衆人都是好眼色,趕忙順勢恭維起來,道是王爺心細又孝順,千裏奔波還不忘給母親尋寶,實在世間難得。

如此一來,李太妃更是愉悅,叫侍女取了銀裸子打賞,連安若也得了份。

待高興完,李太妃又想起一事,便問安若,“我瞧着今次運回的料子裏,有幾種花羅還不錯,有心想賞賜下去,又怕時下料子已經過了季。想來你該是行家,可有什麽好主意?”

這莫不是李太妃有意要考驗她?

所幸安若倒的确是位行家,此時不慌不忙道,“啓禀太妃,花羅除過用作夏季衣料,春秋兩季也可用,可将其制成罩衣罩在外袍,保暖又美觀,是近兩年來在汴京頗為時興的穿法。”

這話一出,李家姑娘立時讨要起來,“那就請姑母賞我一些,眼下天氣正合适,我回頭就叫裁縫去做。”

李太妃又笑嗔,“豈能少了你的?”

再回頭去看安若,又覺得此女倒也有些真東西,非尋常小家之女。

如此一番,眼看時候已是不早,左右人也看過了,李太妃終于允安若告退。

興許這輩子自己還不是啞巴,也不是獨孤珩的女人,因而與李太妃的初次見面還算順當,安若松了口氣。

哪知眼看要出王府之際,忽聽有人喚她。

“阮姑娘請留步。”

她回頭,看見了方才給李太妃獻寶的小宦官。

“公公找我有事?”

她有些疑惑。

對方卻笑道,“姑娘難得來一趟,還有貴人想見您一面,且随我來吧。”

安若微微一頓,已經明白是誰要見她了。

咳咳,左右也是推脫不了,她便應好,随來人前去。

沒過多久,終于在花園中見到了獨孤珩。

因在王府,獨孤珩穿了蟒袍,一身的玄色襯得人威儀無比。

安若垂首行禮,“民女叩見王爺。”

态度恭敬又有些疏離,就好似從前與他并沒有交集一般。

獨孤珩卻以溫和的聲音與她說話,“不必多禮。這幾日可好?新宅住着如何?”

呼,自回來便一直忙着,眼看竟有七八日沒見了。

周遭的閑雜人等都被支遠,他的目光肆無忌憚的落在她身上。

只可惜安若垂着眼皮,并未看他,只老實答話道,“多謝王爺關懷,小女一家都好,新宅住着十分舒适,爹娘一直對王爺感恩戴德。說若有機會,定要親自向王爺謝恩。”

“待孤忙過這幾日,找機會去看看你們。”

獨孤珩的聲音卻又溫和了許多,說着想起了要事,他又問道,“方才在太妃那裏,可還好?”

咳咳,他也曉得,上輩子母親一直對她心存芥蒂,所以自知道她進王府後,便一直悄悄擔心着。

安若卻道,“太妃寬和仁厚,還賜了小女賞……”

只是話到此,她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小女有件事,想請教王爺。”

她忙岔開了話題,不免認真的問他。

獨孤珩立時應道,“何事?”

卻聽她道,“小女方才在太妃那裏,見到了一位邢姑娘。不知邢姑娘的父親,可是王爺近臣?”

這個問題,由安若口中問出,似乎叫人意外了些。

獨孤珩還有些不明所以,便問她,“為何要這樣問?”

“方才在太妃面前,邢姑娘提及了王爺送小女珍珠耳墜之事。”

安若不疾不徐,盡力與他緩緩解釋,“想王爺當時是微服,身邊又只有趙叔,小女一直以為,此事只有趙叔知道。卻沒想到這才到慶州沒有兩日,這位邢姑娘也已經知道了,方才還特意在太妃面前詢問與我。”

獨孤珩眸中微頓,終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來了

不知道作者這邊的網絡問題還是晉江的問題,一直登不上後臺更新,剛才才成功,不好意思了寶貝們。

節日快樂麽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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