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他們一直走到開闊的大路上,沒看到出租車。

這裏地處偏僻,在城市的郊區,好容易過來一輛出租車,陸決攔下來,剛打開門,正要叫沈音音坐後邊,忽然衣服被她輕輕扯了扯。

沈音音朝正前方努了努嘴,“讓給她們吧。”

那裏站着一個拄拐杖的老婆婆,一個學生打扮的女孩子攙扶着她,他們也在攔車。

陸決撇了撇嘴,但沒說什麽,從車門邊退開。

沈音音沖那兩個人招了招手,讓他們過來坐車。

很快地,這輛出租車從他們身邊駛過。

“叫不到車,好不容易攔到一輛,被你做慈善了,”陸決好笑地看着她,“怎麽辦,走回去?”

沈音音踟蹰地踩着地上的碎石子。

從這裏走回去,有接近十公裏,以她的速度大概要走到明年吧。

陸決笑得微微嘲諷,明顯就是故意在吓唬她。

經過這晚,沈音音對他有了些全新的認識,不再那麽怕他了,正好一輛526開過來。

“我們坐公交回去吧。”沈音音不由分說,拉起陸決就往公交站臺跑。

還好只有幾十米的距離,很快就跑到,公交車門打開,學生們一湧而上,很快裏面就擠得人貼人。

陸決又露出嫌棄的表情,他抽回自己的手,“我從來不坐這個。”

“将就一下吧,這是最後一班車了,”沈音音做出可憐的表情拜托他,“好不好,少爺?”

陸決瞪她一眼,“真是服了你了。”

他一腳跨上公交車,“幫我刷卡。”

沈音音看着他趾高氣揚的背影,忍不住偷笑,這個人還說她不誠實,明明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以他的個子,如果不是自願跟來,沈音音怎麽可能拽得動他?

她跟在後面上車,刷兩次卡,突然公交起步,沈音音一下子撞在陸決的後背上。

好痛。

隔着一層T恤,能感覺到他後背很薄,沒什麽脂肪的樣子,鼻子就像是撞上了一堵堅硬的牆。

“跟着我。”陸決開始往後擠,他個高肩寬,又自帶壓迫感的氣場,硬生生在人群中分出一股道。

沈音音馬上跟過去,但那股道很快随着陸決的背影合攏,她被擠得左右搖晃,抓不到支撐點。

炎熱季節,旁邊人的味道都不怎麽好聞,車裏開了空調,車窗緊閉,人和人近距離貼在一起,溫熱的感覺十分難受。

沈音音已經很久沒坐過這麽擠的公交車了,她感覺自己快要暈車。

忽然,一只手從人群中伸了過來。

手掌寬大,骨節分明,掌心朝上,隐約能看見交錯複雜的紋路。

這是陸決的手。

小時候,父親和他的朋友們在陸叔叔家打牌,有個會看手相的阿姨就捉着陸決的手,看了又看,最後說,從小掌紋就這麽淩亂細密,是個敏感又倔強的孩子。

那會兒,沈音音不懂什麽叫敏感倔強,但她記住了這個詞。

那只手等了會兒,不耐煩地拜了拜,沈音音仿佛能看見陸決皺眉的表情。

她彎起嘴角,手伸出去,猶豫了片刻,然後輕輕環住他的手腕。

一開始,沈音音沒敢太用力,就這麽松松地扣着,直到公交一個急剎車,她重心不穩,左手用力,一下子緊緊握住。

那邊卻用力一拽,分開兩邊人群,将沈音音帶到身邊。

“笨蛋,站這裏。”陸決身前留了一個空位,拉着沈音音站過去。

這樣,她正好能握着座位上的扶手,不用再像剛才那樣蕩來蕩去。

“糟了。”沈音音忽然想起來她的小蛋糕。

剛才擠來擠去的,說不定擠壞了。

她把蛋糕提起來,透過塑料包裝往裏看。

還好,沒碎也沒磕壞,回去了就能吃。

沈音音忽然想起什麽,她小聲喊了聲陸決,“你要不要吃這個?”

“什麽東西?”

沈音音回頭,把蛋糕盒舉到陸決面前,“小蛋糕……”

蛋糕甜絲絲的味道,從紙盒的縫隙飄出來,陸決不小心吸了一口,閉上眼,感覺要上頭了。

他皺起眉,捏住鼻子:“這什麽鬼……”

“榴蓮味的……”沈音音想起來他不喜歡吃榴蓮,連聞到味道都不行。

沈音音對他眨了眨眼:“抱歉,忘了你讨厭榴蓮。”

陸決輕哼了一聲,“你當然不記得,故意的吧?”

“真的沒……”沈音音無力解釋了。

她本來還打算把這只蛋糕讓給陸決吃的,看來只有自己回去後慢慢享用了。

一路上,四十多分鐘,陸決就站在沈音音身後。

他像是一個風雨不動的保護傘,牢牢護在她身後,始終沉默,卻莫名讓人感覺安心。

下車後,兩人沿着林蔭道往家的方向走。

一前一後,陸決還提着她的背包。

這一帶屬于富人區,過了十點鐘就很安靜,明明地處市中心,卻有種遠離塵嚣的感覺。

說起來,沈音音和陸決并不太熟,忽然安靜下來,彼此不說話,就這麽一直往前走,倒也不覺得尴尬。

天空可以看見幾粒星星,沒有烏雲,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拿着。”快到家門口,陸決停下來,把背包遞給她。

沈音音接過來,背到肩上,眼看着肩膀被壓得塌下來。

陸決笑了聲,“到底裝了什麽了不起的寶貝……”

“謝謝你一路幫我提包。”沈音音對陸決笑了笑。

陸決手插.在褲袋裏,滿不在乎道:“不想你走太慢耽誤我時間。”

沈音音不說話。

忽然,陸決輕輕碰了碰她的衣服,“不過,你今天到底來幹嘛?”

哦對,他不提,沈音音差點忘記了。

她語氣溫和:“陸決,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件事?”

“先說說看。”

“就是,你以後在學校……”沈音音字斟句酌,生怕惹怒了他,“談戀愛就算了,但是能不能不要打架?”

“又是我媽讓你說的?”陸決笑意淡了,審視地盯着沈音音。

她只遲疑了不到一秒,他的眼神就冷下來。

這時,一輛歐陸緩緩開過來,從他們身旁擦過,開進院子裏。

那是陸叔叔常坐的車。

“陸叔叔回來了……”沈音音欣喜地看向陸決,他卻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陸決轉身就走。

沈音音愣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又看到陸叔叔從車裏下來,她猶豫了會兒,還是走進院子裏。

陸顯文站在門口,大晚上的,領帶還系得一絲不茍。

他常常讓沈音音感覺過分嚴肅,不易親近,卻是個很正派的人。

“陸叔叔。”沈音音上前打招呼。

“軍訓完了?”陸顯文對她溫和地笑了笑,看了眼大門口,“陸決呢?”

沈音音面不改色道:“他說有點事,很快就回來。”

“是嗎?”陸顯文不是很相信的樣子。

“要不,給他打個電話問問?”

“算了,他早就把我電話拉黑了,”陸顯文冷笑了聲,“不必管他,我們回去。”

沈音音目瞪口呆。

她沒想到,陸決居然把陸顯文的電話給拉黑了。

這也的确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

只是,真的就這樣不管嗎?

洗完澡,沈音音吃完榴蓮千層,看書做題到淩晨,也沒聽見陸決回來。

第二天早餐時,沈音音到廚房偷偷問魏阿姨,“陸決早上是幾點走的?”

“沒看見他呀。”魏阿姨是家裏起得最早的人。

那就代表他昨晚根本沒回來。

剛才早餐桌上,陸叔叔和鄭阿姨都在,沒有一個人提起陸決,不知道是沒有發覺,還是真的不想管。

說不上為什麽,沈音音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她借故去同學家玩,吃過早飯,就一個人坐地鐵來到學校。

今天高一新生不用上課,剛軍訓完,有一天假期用來休整,學校裏只有高二和高三在上課。

沈音音到學校後,忽然發現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她根本不知道陸決在哪個班。

籃球場上也沒看到陸決。

那只有兩種可能,要麽他在班裏,要麽他根本沒來學校。

她想起一個人。

那天踢正步順拐時,笑話她的那個翟粵,他看起來跟陸決很熟,一定知道他在哪個班。

沈音音很快就找到了高三一班。

現在是休息時間,教室裏很吵,笑鬧聲不斷,她在門口探着腦袋看了又看,沒找到陸決。

正在苦惱着,忽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

“小學妹,你怎麽在這?”

她回頭一看,是翟粵,他校服領帶系得松松垮垮,笑得很痞氣。

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沈音音忙問:“陸決在教室裏嗎?”

翟粵語氣失望:“找他啊?”

沈音音雙手合十:“拜托了,有急事。”

小學妹雖然曬黑了點,看起來還是很可愛,翟粵雖然花心了點,但很少拒絕女生的要求。

他指着教室裏最後排的位置,“看見沒有,他就在那兒,你有事自己過去找他吧。”

沈音音只看到一個黑色的腦袋,趴在那兒睡覺,半天不動。

“你幫我把他叫出來可以嗎?”她不能随便進其他教室啊。

翟粵誇張地一哆嗦:“小學妹,你可別害我。”

“什麽?”

“在他睡覺的時候吵醒他,怕不是想被打死。”

沈音音看他一本正經的表情,不覺也信了幾分。

以陸決的體格和戰鬥力,估計一拳頭就能掄死她。

“算了。”為了這點事被打死,劃不來,沈音音很識相地轉身就走。

“哎哎——”翟粵把她拽回來,哭笑不得,“你還真走啊?”

沈音音很慫的表示:“我不想被打死。”

“你嘛,”翟粵上下打量着她,摸着下巴說,“估計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她就這樣被翟粵捏着肩膀,推進了教室,走到陸決身邊。

他枕在左胳膊上,頭朝裏,看上去睡得挺沉。

起初,高三一班對沈音音的出現沒什麽反應,自從陸決轉過來這十幾天,每天都有女生來送情書送禮物,他們見怪不怪。

直到他們看到她伸出一根手指,戳在陸決的肩膀上。

全班安靜。

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

有震驚的、看好戲的、幸災樂禍的,還有同情的。

“卧槽你還真敢喊他……”翟粵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幾步,像是要與她劃清界限。

這個人可真是……

沈音音覺得自己現在一個百米沖刺跑出去,應該還來得及。

她正要付諸行動,很不幸的,陸決搭在課桌邊緣的手指動了動,他轉過頭,“誰他媽吵我?”

全班屏住呼吸,靜待暴風雨降臨,順便為這位陌生的女孩默哀三秒鐘。

陸決睜開眼,盯着沈音音看了幾秒。

他明顯還沒睡醒,漂亮的雙眼皮此刻變成了內雙,眼皮薄薄一層,懶懶地睜着,顯得更不耐煩。

沈音音也緊張得不得了,撒腿就想跑。

他卻忽然開口,語氣很無奈:“饒了我吧小祖宗,昨晚還沒折騰夠?讓我再睡會兒。”

小祖宗?

折騰?

全班:我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內容。

作者有話要說:  下個禮拜的八卦又有新素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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