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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皎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娘親,姜塵算是看透了她,這個女人壓根就沒有心。
因林月皎一直身在宮中,她與元鳳鳴私奔的事情實乃宮中秘史,被林宸?壓得密不透風。至于那個孩子,林宸?将他帶回了宮。他本想殺了他,可看着那肖像林月皎的模樣,他怎能下得去手。
于是對外宣稱,這是皇後趙氏之子。
趙氏端莊淑雅,她本孕有一子,卻因早年身體而小産,之後便一直懷胎不上。如今得了這孩子,恨不得放在心尖上,自當己出對待。後帝為其取名,林姓,榭春。
應謝了這一江春,才能斷了林月皎心頭那丁末念頭。
林榭春這孩子自幼長得就很可愛,精致如瓷娃娃般,但不怎麽愛笑,餓了也不吃。皇後娘娘常常将他抱在懷中,将他抱去望月樓。林月皎永遠在第八層樓,沒有人知道她在固執地等待着什麽。
林月皎從來沒有抱過林榭春,她甚至都沒怎麽去看林榭春。她從未用母乳哺育過他,未喚過哪怕一次他的名字。
林榭春三個月大時,發了一次高燒,燒得小人身子都是滾燙,太醫們束手無策。
皇後抱着他哭,又跪在佛前求佛祖保佑。佛祖沒來,姜塵倒來了。
姜塵看着床上的小嬰兒,比剛出生時可愛多了。他察覺到有人來了,便睜開了眼睛,竟也不哭不鬧。姜塵對他做了個鬼臉,太醜了,嬰兒側過臉去。
姜塵撇了撇嘴,她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施了點法術。他面上的潮紅漸漸褪去。
姜塵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風車來,在他面前晃了晃。林榭春想伸手去拿,姜塵逗着他,吹了下風車,風車便開始慢悠悠地轉動起來。大抵是風車豔麗的色彩吸引了他,那雙宛若琉璃寶石的眼珠子也左右搖擺。
姜塵幹脆趴到床上來,伸出手點了點他的鼻子,又點了點他軟糯糯的嘴唇。
林榭春終于皺起一張臉來,大抵覺得姜塵煩了。
姜塵用自己的一縷發梢從他額頭掃過:“吶吶吶,怎麽不哭呢?”
林榭春一張小臉憋得有些泛紅,就在這時,室外傳來聲響,有宮女疾步走了進來。宮女一進來便對上林榭春睜得老大的眼,含着笑道:“殿下睡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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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發覺他的體溫已經降了下去。
林榭春七個月大時,躺在皇後娘娘的懷中,抓住她的衣襟,咿呀地喊出娘親這兩個字。皇後先是一愣,下一瞬已淚眼盈眶,她的孩子若還活着,也應當承歡于她膝下。
她颔首低眉,嘴角帶着笑,哼着溫柔小曲,哄着林榭春入眠。
自從林榭春喊皇後娘親後,皇後便不再常帶他去望月樓了。望月樓孤寂,林月皎自始至終都是一個人。沒有人知曉她在想什麽。于是從春到秋,漫長的蕭瑟之後,終于等來了這一年的初雪。
初雪這日,帝于宮中另一端的蘭臺設壇祭天,聽聞又有新的太虛而來。
林月皎站在欄杆處,仰起頭看着明月。碎雪夾雜着寒風吹在她面上,将她的發都吹到身後,露出清冷傾城的面容。她的發只用一根木簪挽起來,松松垮垮地。這木簪是她現下唯一的,所擁有的關于元鳳鳴的東西。
明月很大,月光很冷。月光拉長她的身影,她覺得自己愈發地冷了。
有元鳳鳴在的時候不會冷,他總将她擁入懷,縱然荒山野嶺裏,柴火噼裏啪啦地響着,他總能說很多話,他的胸膛存着一團火。有他在時,她尚活着。
就在這時,林月皎聽到一陣鈴铛的聲響。宮中皆挂庭燈,她看到一個很小的人兒從長廊處走了過來。他走得不穩,況且下着初雪,路上打着滑。他脖頸上的鈴铛随着他走路灑下一路清脆。
林月皎看不太清他的面,可她知道他是誰。于是她從欄杆處走了進去。
林榭春默默低下了頭,又沿着長廊走了回去。
之後的幾天夜裏,林榭春都會一路搖搖晃晃地來到望月樓下,但他再也沒看到林月皎的身影。
初雪過後,天又晴了幾日,日光照出雲層,落在人面上,卻感覺不到暖意。林月皎已經失眠多日了,她看着太陽升起,一點一點劃破雲層,曙光落在九州。她看着太陽慢慢地走,從東到西,日複一日。
而後霞光漸逝,萬物沉默,一輪明月慢慢上升,永遠地孤獨孤獨萬萬年。
林月皎又看到林榭春了,他費力地提着一盞宮燈,那宮燈明滅着,鈴聲清脆。她看清了他的面容,在橘色的溫暖的燈火中,他如團子般可愛。
她尚記得身孕時,他在腹中的每一次胎動,記得內心的欣喜,記得對于生命的敬畏。
可是她無法愛他了,每次一看到他,她就想起那一日,想起元鳳鳴死前的叮囑,想起落在她面上的溫熱鮮血,想起而後的萬籁俱寂,于是夜夜肝腸寸斷。
她是閔朝唯一的公主,是安寧與災禍的象征,是天上的明月,是孤獨的幽魂。
林月皎緩緩閉上雙眸,可她的腦海裏浮現出元鳳鳴的面容,他要讓她好好活着。什麽是好好活着,如今她活着僅僅只是為了活着。她只是蜉蝣,朝生暮死便足矣。
高樓的風催促着她,眷戀着她衣帶,似情人的撫摸。林月皎的眼角沁出一滴淚,那淚水映着月華,熠熠生着光。
她是誰?
她是元鳳鳴的娘子,是歸林的羁鳥,是盛着的不甘的靈魂在獨自燃燒,是奔赴而來的一場美夢。記憶中的道袍依然,故人回頭一笑,她便至死不渝。
林月皎驀然睜開眼,她毫不猶豫地自欄杆處一躍而起,這夜的月亮又大又圓,黑夜都在吊唁。她雪白的衣袂飄飄,那支木簪子終從她發間掉落,她的黑發在夜風中飛揚,她的面容如雪如玉,眉間存着哀愁與歡愉。
她的靈魂在發光,這月光美得像和元鳳鳴私奔那日的霞光一樣,她伸出手,似乎想要再次觸碰他的面容。
林榭春仰着頭,眼瞳中映出這極美的瞬間。再然後他的視線天昏地轉,他已被人抱起來。這懷抱極冷。
姜塵面無表情地看着林月皎自高樓隕落,她竟敢當着林榭春的面自殺。林月皎黑發如雲,衣衫如雪,半遮面的嘴角微微上揚。姜塵抱着林榭春,不顧林榭春的掙紮,死死将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處,遮擋住他所有視線。林榭春手中的宮燈已經在地上燃了起來,火光驅散寒意。
于是月華寂靜,桃花色濺起,閔朝的明月墜落了。
林榭春的眼淚落在姜塵的脖頸,姜塵忽然想起林月皎懷着林榭春時,她化作貓兒去蹭林月皎的肚子,林月皎對她道:“算上你便三個了。”
這世上只三個人,元鳳鳴死了,林月皎死了,就只剩下她了。
時至今日姜塵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林榭春不再哭鬧,他的目光裏忽然多了幾分迷茫。姜塵的指尖溢出一團幽火,飄向了望月樓。熊熊大火順便燃燒起來,火勢不斷蔓延,燒了高樓,燒了長廊,燒了宮闕,燒了禁锢了林月皎半生的地方。
她終是自由了,但就如那預言一般,林月皎活不過二十二歲。
她死在她的二十歲前夕,她将永遠活在她的過往裏,同元鳳鳴一起。
林榭春被找到時,正在皇後大殿的一處角落裏睡得甘甜。他沉沉睡去,身上披着雪白貂毛,襯他一張臉精致雪白。他被淚眼婆娑的皇後摟在懷中,卻怎麽也想不起自己今夜做了什麽,又緣何來此。
他想不起來便不再去想,而是牽起皇後娘娘的手,糯糯含糊道:“娘親莫哭。”
林榭春走路磕着絆着時,皇後娘娘會揉着他的傷口,輕輕吹上一口氣,聲音很溫柔:“吹吹便不疼了。”
林榭春五歲的時候被立為太子,皇後娘娘就是他的娘親。
望月樓焚燒殆盡的地方,近一年寸草不生,後來移植了些桃樹,又建了些亭閣。草長莺飛二月天,當年種種已經再難尋覓。姜塵提着一壺醉紅塵坐在桃樹枝桠上,她一襲紅衣,半張臉裹着髒兮兮的白色的繃帶,只露出一只眼睛來。
她仰頭喝了一口酒,盯着天上的太陽發昏。
待喝完壺中酒,姜塵變成了一只黑貓,白色的繃帶飄落在地上,她伸了伸懶腰,碧綠的眼眸向四周打量。
于是沿着宮牆走啊走,找啊找。又上樹又牆上的,終于在書房的窗外看到了林榭春。林榭春正臨窗持筆,他小小人兒坐得端正,眼睫又長又密,正一絲不茍地描摹着撇捺。
一枝迎春花小心翼翼從窗外探進來,迎風自擺。姜塵卻聽到它叽叽喳喳同四下道:“好可愛啊,太子殿下真可愛,來當我的童養夫吧。”
姜塵歪了下腦袋,一躍跳到那枝迎春花的身上,直接将它壓折了枝。
林榭春聽到聲響,擡起頭來,看到了一只黑貓躍在窗口上,倒将他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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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榭春名字由來: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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