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玉城大手一撈,将自家閨女撈到懷裏。阿爹的懷抱很硬,她坐着不舒服,總覺得硌人。玉歲還沒來得及抱怨,玉城按住她不安分的腦袋。
腦袋有點重。
玉歲下意識閉了一只眼,再睜開時,阿爹已經抱着自己出了馬車。晃晃很聰明,它一溜煙鑽進玉歲的衣襟前。阿爹将她架在自己肩膀,她一下子變得好高,京城的風吹得很委婉,吹起她發上阿娘親手編的發帶飄逸。
“哇嗚。”玉歲發出一聲興奮的聲音。彼時正值黃昏,暮色正濃,天色欲靜不靜。
“閨女,想吃啥給阿爹說。”不顧随行人的注目與于理不合,玉樓開口,語氣裏都是寵溺。
于是從糖葫蘆吃到了藕粉,從一碗熱氣騰騰的混沌吃到甜膩膩的桂花糕。天上月亮見證,玉歲什麽都想吃,有的只嘗了一口便又着急吃下一樣,吃到好吃的也給晃晃舔一舔,吃不下的阿爹吃。
待華燈初上時,玉樓牽着玉歲的手,玉歲另一只手拿着個狐貍燈籠,晃晃在她衣襟裏困倦地蜷縮成一團。
京城可真好啊,比不落城好太多了,零嘴好吃,燈火好看,玉歲已經撐得肚皮圓圓。她擡頭看,月亮已經攀到屋檐的脊梁上,天色泅出深藍色。
阿爹牽着她的手來到了一個大戶人家。朱紅色的大門彰顯貴氣,氣派的宅邸是京城蟄伏的瑞獸,就連門口兩只狻猊都威風凜凜。一旁早有管家模樣的人候着,待見二人歸來,趕忙彎下腰上前低眉引路。
一路長廊彎曲,廊下綴着一排排燈籠,走了很長很長的路,廊外月光如練,庭院林葉郁郁蔥蔥,多年後回想時記憶已經模糊,只記得阿爹牽着她的手很有力又幹燥。
大堂裏坐着個中年男人,身着華服,面容卻不失俊朗。上前幾步喚道:“玉将軍,久違。”
“邵丞相。”阿爹這樣稱呼那人。
阿爹讓她喚人,于是她乖巧喚了句:“邵伯伯。”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倒也渾然不認生,甚至還擡頭露出個笑來。
過了片刻,好困啊,周遭的燈火明亮,慢慢卻影影綽綽。玉歲的眼皮在打架,她依在阿爹腿邊,忍不住眯了眼睛。他們在說話,話落在她耳裏成了怎麽也聽不清的曲調,在最後陷入黑暗時,阿爹有力的手抱住了她。
等玉歲再醒來時,晃晃乖巧地窩在自己臉旁,伴随有律的呼吸,白色毛發幹淨柔軟如同白雲。
躺在床上好一會,玉歲才明白自己身在陌生的環境。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慢騰騰從床榻下來。
她熟練地将還在睡夢中的晃晃抱在懷裏,打開門時,撞進一個侍女的懷中。
“小姐,要去哪?”侍女見玉歲一副要逃跑的樣子,趕忙開口喊住了她。
玉歲好奇地看向她,不确定她口中的小姐是指她。但她還是停下了腳步,阿娘說了,別人問話時要有禮貌,她認真回答道:“找爹爹。”
“玉将軍啊。”侍女松下一口氣,“将軍不久便回來,小姐先洗漱?”
玉歲想了想,點了點頭。
晃晃的爪子抓住她衣襟,它爬到她脖頸處卧起來,毛發貼着她肌膚,又柔軟又溫暖。見侍女看過來,玉歲喜歡炫耀她的東西,她對她道:“這是我的晃晃。”
邵府等級森嚴,侍女從不輕易同主人與客人搭話。于是侍女畢恭畢敬地低下頭,為這位小客人準備洗漱用品。
玉歲洗漱後倒沒亂跑,靜等她爹的身影。
玉城回來了,朝堂上的紛争讓他心力交瘁,權謀詭秘困他寸步難行。他面色鐵青,但見玉歲坐在廊下,便換了一副笑臉,伸出手一把将她抱起來。玉歲笑得咯咯,阿爹又帶她去逛街市了,一連幾日皆如此。
但是到了某日,阿爹告訴她,他要走了。
玉城不打算帶玉歲離開,玉歲仰頭看着他,玉城的心隐隐作痛:“閨女乖,你先呆在邵伯伯家裏好不好,明年的時候,阿爹會帶着哥哥來看你。想阿爹的話,可以給阿爹寫信。”
語氣一頓,一說寫信就來氣,他知道玉歲隔三差五都要給她所謂的未婚夫寫信。要不是他家娘子攔着,那信他都想給挫骨揚灰了。
“哦。”玉歲脆生生應道。
“京城好,你不是一直吵着要留在……啊?”玉城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家閨女,“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
“阿爹乖,阿爹若回去,不要想歲歲想得哭鼻子。”歲歲手小,只能攥緊玉城的三根手指,她紅彤彤的小臉面色無異,眼眸裏都是燈火彙聚的色澤。她似乎什麽都不懂,不懂離別,不懂這意味着她要留在京城當一個不知何時才能歸家的質子。
玉城的眼眶泛起了紅,玉歲深感不妙,想要向後退上幾步。誰知玉城一把将玉歲拉到了懷裏,用他臉上硬邦邦的胡子使勁蹭她柔軟的臉。
玉歲一臉嫌棄,伸出手想要推開阿爹,稚嫩的雙臂輕輕環住了他的脖頸,少傾,卻慢慢将臉湊過去,她語氣尚帶着稚氣:“沒關系的,阿爹,歲歲會乖乖等着阿爹的。”
庭院裏有一樹海棠花,正值季候,粉白相映在蔥郁枝頭開得繁茂。微風一吹,幾片花瓣翩翩落在不遠處的池水中,氤氲出一圈圈漣漪。鳥鳴啾啾,反襯得四下愈發寂靜。玉歲走在池水上的連橋,探頭向水中看去,碧水潺潺,水中幾尾魚兒搖擺,見到人影後,慢騰騰地從她的倒影裏游到別處。
玉歲擡眸望去,不見一人。
晃晃跟在她身後,一人有一狐相伴,她不怎麽害怕。
一只黃蝴蝶從地處飛來,晃晃被吸引了目光,躍身便逐蝶滾去一旁的草堆裏。
玉歲還在繼續走,她往前走。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一直蜿蜒很遠,她走到了路的盡頭。那裏有一個比她大兩歲的孩子,黑發如雲般蓬松彎曲,近乎慵懶地落在臉頰處,肌膚如初雪般透徹。着一襲銀衣,衣上流光,紋樣斐然。日光灑在他周身,他捧着一卷書細讀,地上還有幾本掉落的書。
縱然聽到動靜,他也沒有擡頭。
玉歲卻有些激動,她幾步跑到他面前。日光将她的影子投在他的書本上,她聲音雀躍:“你就是我的未婚夫啊。”
靠近了,嗅到一股淡淡的藥味,被很優雅清冷的熏香壓着,影影綽綽。
玉歲迫不及待又道:“我就是歲歲,我有給你寫信,你都收到了嗎?你為什麽不回我信啊?”
她終于見到夢寐以求的未婚夫,她的未婚夫看起來好漂亮,像她在京城看到的瓷娃娃。
真是令人讨厭的聲音,邵宴寧蹙了眉,視線落下,看到她衣擺處沾到的灰塵。他擡起頭,太美的面容雌雄莫辨,眼中的陰郁卻迅速堆積,他勾了勾嘴角,嘲諷意味極濃,看着玉歲幹淨單純的眼瞳。
他說:“滾開。”
玉歲被邵宴寧毫無緣由的惡意刺傷,她的未婚夫看上去脾性并不好。她之前就聽侍女姐姐說過,邵宴寧自幼娘胎帶來的疾病,又在五歲那年大病一場後,藥石無醫。于是被養在府外一處宅院裏,由專門仆人照料,從不輕易見人。
玉歲的目光落在邵宴寧身下的輪椅,他坐在輪椅上,膝上還蓋着一件薄被。今日氣候很溫暖,明明是可以躺在庭院睡覺的好天氣。
邵宴寧注意到玉歲的目光,他握着書卷的手指漸漸因太過用力而泛白。
膝蓋又開始痛了,密密麻麻無處不在的疼痛,讓他本就厭倦的心态雪上加霜。
“醜八怪。”邵宴寧又開口了,他聲調微微上揚,帶着幾分春日的明媚輕快,卻透着幾分壓得很低的諷刺。
很多人都是醜八怪,邵宴寧從來不記別人的臉,他倒是從每個見過他的人眼中見到過自己的臉。那些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他的面上,愣上幾秒,再用扇子擋住自己下半張臉,眼中流露出惋惜的神色。
“怎麽偏偏是這種病?”
“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啊。”
“多好看的一張臉,真可惜了。”
“是啊,真可憐。”
或虛假或憐憫或幸災樂禍的聲音接連在耳畔響起,所有人都是模糊的,醜陋的面容。
他擡手,将手中的書驀然扔到玉歲腳下,玉歲吓了一跳,下意識往後推,結果重心不穩,不防備摔了個屁股墩,不痛,她坐在地上一本書上。她使勁吸了吸鼻子,依舊看着他。
太愚蠢了,邵宴寧低頭看着她,眼睫濃密如鴉羽。眼前的小姑娘似乎不清楚方才發生了什麽,愣愣地坐在原地出神。她只是有些無措,可以看出平日裏她被保護愛惜。他看到她用胳膊撐起身子又站了起來。
“你好兇啊。”玉歲嘀咕一聲,這衣裙是她新換的,她還是很喜歡的。
一旁傳來動靜,一團白色的東西倏忽竄了過來,擋在那人面前沖自己龇牙咧嘴。
那是一只白色的,小小的狐貍。它毛發蓬松,就像一束潔白的蒲公英。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
大陸傳奇,一戰成名;鳳凰聖女,風火流星神界刀法;雙升融合,金陽藍月,雷霆之怒,這裏沒有魔法,沒有鬥氣,沒有武術,卻有武魂。唐門創立萬年之後的鬥羅大陸上,唐門式微。一代天驕橫空出世,新一代史萊克七怪能否重振唐門,譜寫一曲絕世唐門之歌?
百萬年魂獸,手握日月摘星辰的死靈聖法神,導致唐門衰落的全新魂導器體系。一切的神奇都将一一展現。
唐門暗器能否重振雄風,唐門能否重現輝煌,一切盡在《鬥羅大陸》第二部——《絕世唐門》!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無彈窗,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鬥羅大陸II絕世唐門最新章節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