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惶惶

前日,歸燕堂。

與搬了新家,過得自在舒适的沈珏不同的是周瑤,這段時日裏她寝食難安,身形也跟着消瘦許多。

沈珏在府裏重新得寵,甚至壓了四娘子謝冰一頭,種種都令她無所适從。

她終日惶惶,擔憂沈珏的昨日就是她的明日。

兩個人同樣是府裏的無依無靠表小姐,若是沈珏的父母有心,也不至于不聞不問讓她住在後罩房,與她早死的爹娘沒什麽區別。

現在沈珏飛上枝頭,那她周瑤不就成為府裏地位最低的了麽?屆時,誰都能欺負,可她又該欺負誰去?

周瑤越想越怕,往老太太的主屋跑的頻次變多,也惹得老太太厭煩。但這段時間周瑤也摸清楚了,沈珏能搬去臨水小築并非老太太的意思,柳氏又是個懶怠管事的,謝璨就更不必說了,算來算去只有那個歸京不久的世子能做到。

好她個沈珏,表面看着柔柔弱弱、不争不搶,私底下勾引二少爺不說,就連謝世子也被她勾了去。

周瑤越想越氣,險些咬碎銀牙。

丫鬟蒹葭湊到她耳邊,“姑娘,陶嬷嬷來了。”

她雙目一亮,讓蒹葭把陶嬷嬷帶進來。

“嬷嬷,你先喝杯茶。”周瑤倒了兩杯茶,一杯給自己,另一杯推給陶嬷嬷。

陶嬷嬷正要端起來牛飲,意識到手髒,便在裙面上使勁抹了抹,這才端起來喝完。

在她仰頭時,周瑤撇下嘴角,喝完後又立馬彎起笑來,“嬷嬷最近可發現什麽端倪?”

從撞見慈恩寺沈珏半夜出去那一回,她就留下心眼,籠絡陶嬷嬷給自己通風報信。

“有有有,昨日晚上表小姐帶着碧雲出去,說是撿什麽木枝回來搭葡萄架,奇怪的就是兩個人沒有一起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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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瑤抿了口茶,慢條斯理道:“就這?陶嬷嬷不是我說你,光靠這些細枝末節,可賺不到我半貫錢。”

“奴還沒說完呢,姑娘別急。”陶嬷嬷立馬賠笑臉,随後又朝她挨近,低聲道,“碧雲先回來,奴就留意了一下,你猜奴看見了什麽?在半月門那裏,表小姐正和一個男人說話哩!”

周瑤忍着不适,想挪動位置,聽見此話登時繃緊了脊背,“那男人長什麽樣子?”

“天太黑,外面湖水又沒掌燈,奴看不清,但特別高。”陶嬷嬷自顧自倒茶,俨然一副說到興頭上的樣子,“這還沒完呢!表小姐又把自己的燈給了那男人,這樣就算了,關鍵是第二日碧雲拿着一件大氅又是洗又是熏香的,那樣式奴絕不會看錯,是男人穿的!”

一種窺到秘密後的獲得感從周瑤的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口,酥酥麻麻的。她跟陶嬷嬷再三确認,那件男式大氅還留在沈珏那兒,便讓蒹葭給陶嬷嬷錢財,囑咐她下次還有消息再帶來,下次會給一貫。

蒹葭去送陶嬷嬷,屋裏只剩周瑤一人,她越想越興奮,慈恩寺那晚沈珏應該就是出去私會男人,被謝璨捉到後為什麽沒聲張呢?

因為這男人說不定就是府裏的,身形高大,不知是府裏庶子中的哪一個。謝璨沒有教訓男人,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弟弟,家醜不可外揚,于是只好把沈珏狠狠教訓一番。

可沈珏死心不改,再次在府裏跟那人有首尾。

而男式大氅就是證據!

想通一切,周瑤醞釀出一個計劃,讓蒹葭拿上她新買的胭脂水粉就去四娘子謝冰的住處。

**

臨水小築。

沈珏正和碧雲打香篆,往銀鎏金錾刻凫鴨香爐裏鋪上底灰,羽毛香掃掃淨爐壁邊殘留的灰,再用圓片狀的灰押把香灰壓得平實。

香篆放在平整的香灰上面,取禪杖香鏟往篆中填入香灰,抹平壓實。

重頭戲來了,沈珏撚住香篆,就連旁邊的碧雲也閉口不言。

心靜,氣沉。

手腕提起的一瞬間,一枚連綿回環的禪蓮印香在香爐中徐徐綻放。

“姑娘好厲害!”碧雲崇拜地拊掌。

打香篆要做到心靜如水,講究心穩手才會穩,短短的一盞茶時間,她鼻尖都沁出細汗來。

“姐姐打得好篆!”

人未達聲先至,沈珏朝門口看去,四娘子謝冰與周瑤相攜而來,正褪下肩上的披風,露出裏面華彩的羅裙。

沈珏不知她們作何而來,但還是從梨花凳站起來,福了福身。

謝冰繡團雲紋的袖子掃過沈珏身側,同周瑤一般不請自坐。

沈珏并不她們回禮與否,還讓碧雲去取茶奉上。

謝冰将一個覆蓋绫羅的提籃放在桌面,四處打量,酸唧唧道:“和我之前來臨水小築玩兒時見到的擺設都不一樣,搶了別人的東西,姐姐住得還舒服吧?”

沈珏還未說話,周瑤就“撲哧”笑出聲,“那還用說當然舒服了,用着不舒心的東西又怎麽還會特意去搶呢?”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挖苦沈珏,盡顯親近,倒讓旁邊的沈珏如坐針氈。

她如何聽不懂她們酸諷的話兒,但有口難言,那天請安她明明想拒絕的,柳夫人也瞧出她的婉拒之意,搶先拍案。

臨水小築的環境好是好,但她卻不得不面對非議。

謝冰将壓在心口的話兒一股腦都倒了出來,挖苦足夠便也舒氣,這才想起正事。

楠木雕镂八仙桌上的提籃忽然動了動,沈珏以為是自己眼花,凝神去看,它果然在輕微地起伏。

謝冰笑着把蓋在上面的绫羅掀開,只見提籃內墊一層白毛氈,毛氈上窩着一團毛絨絨的貍奴。

貍奴毛色發橘,再添幾道褐色便像山林中的斑斓幼虎,此時它團在籃子裏睡得正香。

謝冰把貍奴扒拉出來,欲塞到沈珏懷裏。

“這是給我的?”沈珏一雙杏眸瞪得圓圓的。

謝冰卻是大方得不行,“姐姐你就收着吧,它叫球球,借給你玩玩兒。”

沈珏這才接過,像抱襁褓嬰兒一樣抱着球球。球球睡飽了,精神十足,舉起貓爪就要去抓她鬓邊的珍珠流蘇步搖。

球球貪吃好睡,養出一副南瓜色湯圓的身體,伸出爪子去捉又捉不到,笨呼呼得可愛。

沈珏的心被它萌化,取下步搖逗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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