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登城頭

“夫君?”尾調如鈎, 嬌顫仿若莺啭。

筆尖落在光潔的肌膚,帶出?的癢意穿透皮肉,直達心底。

沈珏想去捉那搗亂的筆, 然筆尖在她的蝴蝶骨碾過,酥軟綿麻,“嗚……”

“珏兒乖,為夫在練習點梅花妝。”他語氣平順, 似乎真?就是在普通的畫紙上練習。

朱筆點落的顏色如朱砂入水, 染出?紅暈, 一朵朵以假亂真?的梅花在細膩瑩潤的後背綻開。

察覺到筆尖順着脊柱往下滑, 在淺淺的腰窩停頓, “夫君好了麽?”

謝瀾以吻作答,以唇封緘。

珍珠琉璃珠簾垂晃, 窗牖外的桃花如見春光, 簌簌飄落。

……

沈珏發誓,她日後再也不敢讓夫君為她點梅花妝了, 說?好的點額,可上上下下裏裏外外都?被點了一遍。

因為初七惹得珏兒生出?小脾氣, 謝瀾一邊哄她, 一邊忍耐自?己。

這?一忍, 就忍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

上元節一直是金吾不禁, 萬民同樂的特殊節日,不僅有?一年一度的花燈會和放燈活動, 當晚京城會取消宵禁, 紅男綠女可結伴同游。

此外, 古言有?雲:金吾不禁登城頭,走出?深閨祛百病, 勝到岳陽萬丈樓。

約好的時辰還未到,沈珏早就打扮妥帖,只?待出?府。

她上着煙水紅雪緞上衫,下着天?水碧泛銀紋绉紗裙,柔亮順滑的如瀑青絲挽成婦女樣式的單螺髻,外罩火狐錦氅,昳麗動人,若非挽的是婦女發髻,與待字閨中?的娘子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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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垂睫,略帶幽怨的目光落在她繞着淡水珍珠禁步的細弱腰肢上,“珏兒當真?不帶為夫去麽?”

相識後,他還是第一次對她的決定表現出?不滿。

沈珏耐心解釋:“風俗如此,十五當天?要和姐妹一同出?深閨,登城頭,才算祛除百病。”

往年她寄住在衛國公府,沒能結交到閨中?密友,而今破繭新生,自?然要過一過大?淵的風俗。

知曉她的期望,謝瀾也不阻攔,擡手将?她鬓邊調皮的發梢順到耳後,“并不是不讓珏兒去,上元夜人流如織,魚龍混雜,你與端陽同游姑且罷了,但我必須要親自?接你回府才算放心,可好?”

她就是他私藏的舉世?無雙的絕世?玉器,一點兒都?不想拿出?來,引人觊觎。

沈珏點頭同意,畢竟他也是擔憂自?己的安危呀。

戌時,平日寬廣可容三駕馬車并排驅使的長街,此時此刻擁擠得水洩不通,街道兩旁有?着各色各樣的小攤和雜耍戲,抖空竹、耍百戲、賣糖葫蘆、糖燈影兒……鑼鼓喧天?,震得耳膜鼓鼓,随處可見的各色花燈、轉鷺燈、馬騎燈、蟠螭燈,将?紫陌紅塵映照得五光十色。

這?還是只?是城牆下的區區一隅,站在城下放眼望去,蜿蜒綿亘的城牆若沉睡的巨龍,肅穆莊嚴的巨龍在特殊的日子被人們手裏的花燈照亮,一點點連成一片片,仿佛快要活過來,游到天?上去。

“好多人啊!嫂嫂記得抓緊我的手!”

宋錦秋牽着沈珏,生怕被人流沖散,她們完全就是被身後的人潮推擠着登上城頭的。

好容易尋到一個略微空曠的地方,宋錦秋與沈珏籲籲喘氣。

沈珏嫁做人婦,可以不用戴礙事的帷帽;宋錦秋也不是扭捏的閨中?娘子,游玩的時候看中?一個金面猴的花面殼子好看,就買來戴着,此時那副花面殼子被她取下來,上下扇動地扇風。

“平素那些小娘子們看起來柔柔弱弱,沒想到擠起城頭,倒是一個賽一個的當仁不讓!”

沈珏擦完細密的汗後巡視一圈,碧雲和青棠還在身後沒有?跟散,同樣用香帕擦拭鼻尖的汗,“這?還是我第一次登城牆。”

“嫂嫂居然是第一次?”宋錦秋驚詫地重複,連忙攬過她的肩,一副包在她身上的驕傲模樣,“沒事的,嫂嫂也知我宋錦秋是個安靜不住的性子,每年上元,我都?會扮作公子,偷溜出?府上街游玩,這?城南城牆我來過不下三次!”

沈珏笑不露齒,“好,那就勞煩錦秋帶珏兒游玩了。”

連綿的城牆是一條巨龍,她們就踩在巨龍的背上游玩,兩人各提了一只?花燈,往往是宋錦秋在鬧,沈珏就陪在她身邊輕笑。

就連青棠和碧雲都?被上元節的氛圍所影響,各自?買了平安符箓、姻緣紅結。

長夜未央,星河漫漫。

上元節沒有?宵禁,衆人玩得酣暢淋漓,也有?精疲力竭的時候,估摸着時辰差不多,沈珏與宋錦秋打算各自?回府。

宋錦秋獨身前來,只?帶了一個車夫,馬車精致小巧,就停在城牆下,她率先踏上馬車,掀開棗紅簾栊與沈珏道別。

沈珏招招手,回以一笑。

她和青棠碧雲同來,乘坐的馬車自?然也更寬大?些,不可能候在城牆下。

青棠去找車夫,留下碧雲照顧沈珏,順便等待謝瀾的到來。

他說?過要來接她回家的。

夜風吹拂臉頰,仿佛喧嚣熱鬧後空餘的寂寥,風中?帶着微微的寒意。

一個七八歲的褴褛乞兒猛地從?背後撞了一下碧雲,頭也不回地就跑開。

碧雲被撞得一個趔趄差點倒地,穩住身形罵道:“怎的沒長眼睛?走路不好好看路!”

沈珏松開攙扶她的手臂,撫慰道:“小孩子頑皮,也不是故意的。”

她為乞兒開脫的話尾方落,跑出?六七丈開外的小乞兒就停下腳步,轉過頭朝她們做了個鬼臉。

“世?子妃你看他就是故意的!”碧雲氣得雙手叉腰,摸到空空如也的腰間?,頓時心慌意亂,“啊,我的荷包不見了!”

沈珏貴為世?子妃,買賣東西時都?由帶來的貼身丫鬟付賬,她只?需要買買買就好了。

青棠姐才把裝滿碎銀銅板的荷包交給她碧雲,還沒焐熱,竟然被人盜了去!

碧雲急得熱淚盈眶,抓住袖子惶恐不安道:“世?子妃,您讓碧雲去追回來吧,那小乞丐跑得不遠,碧雲一定能追回來的。”

雖然人影與來時散了許多,但行人仍舊不少,此處燈火輝煌,又離衛所不遠,想必獨身停留,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沈珏思慮一周,她并不是擔憂那一袋銀錢,損失錢財事小,最怕的是碧雲傷心自?責。

“好,倘若走過這?條街還沒有?尋到那乞兒,你務必要回來。”

“謝謝世?子妃!碧雲一定會找回來的!”

碧雲匆匆奔去,沈珏四處望了望,她正巧站在城牆的投影下,不遠處還有?一個圍滿人群的泥人攤販。

朝泥人攤的方向擡步,錦繡雙色芙蓉繡鞋一半在光亮,一半在陰影。

倏忽,繡鞋倒退,完全沉入城牆的影子。

“啊……!”短促的驚叫吞沒在喧天?鑼鼓之中?。

沈珏被人鉗制住,一只?粗糙的大?掌捂住她的呼救。

她眼睜睜瞧着自?己被人一步步脫到人煙稀少的角落,後背抵到硬牆,冰寒透過厚實的大?氅抵達四肢百骸,汗毛倒豎,分不清是凍的還是駭的。

“珏兒,是我。”

聲音并不陌生,在哪裏聽過。

通過那只?粗糙不堪的手掌,沈珏原以為綁走自?己的會是一個長年累月做重工的平頭百姓,哪裏想到居然是他!

沈珏禁不住低呼,“謝璨!”

正月十五是軍營換班的日子,謝璨過年時申請留下守衛,百戶長瞧他做事認真?勤懇,便給他放了假。

城南牆頭毗鄰衛所,他甫一出?營,就見到城牆上的沈珏。

她依在垛口上,身披火紅外氅,手提一盞錦鯉花燈,明豔美?好得與幼時無異。

他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只?不過以前的他是俯視沈珏的,如今換作仰視高高在上的她。

她如天?上月,難以自?制地想攬入懷,據為己有?。

“珏兒我好想你……”謝璨如戀人般親昵地靠在她的肩上。

捂嘴的手松了些,沈珏一把奪開,邊向外跑去,邊大?聲呼救。

然而,在軍營歷練過的謝璨反應比她還快,沈珏只?呼喊出?一個“救”字,剩下的都?卡在喉嚨眼,怎麽也吐不出?。

她的逃跑,換來的是他更為激烈地壓制。

“砰”地一下,沈珏的手背被他牢牢按在城牆上,皓白的手背剮蹭濕黏青苔。

沈珏的口鼻再次被捂住,驚駭不已地看着瘋癫的謝璨。

一雙形狀姣好的桃花眼眼白布滿鮮紅的血絲,嘴唇泛白,右手掌心是黑乎乎的痂皮。

他好可怕!到底要做什麽?

像是洞悉了沈珏的心中?所想,謝璨語氣放緩,似在哄她,“珏兒別怕,不要逃走好不好?我就與你說?說?話兒。”

沈珏梗緊脖子,微微點了點頭。

大?掌半松,貼着她的側臉撫動,另一只?手卻不見松動的跡象,随時都?能再次屏蔽她的呼救和制止她的逃離。

“珏兒我真?的好想你,在衛所訓練的每時每刻,我無不後悔,是不是當初對你好一點兒,你就不會跟謝瀾跑了?”

“都?過去了。”沈珏回答他的時候撇開眼,她在拖延時間?,只?要青棠或是碧雲其?中?一人回來發現她不見,就會來找她的。

“是啊,都?過去了。往事不可追,但我們還有?将?來不是麽?”謝璨朝她走近一步,沈珏的背部緊貼牆面,即使被苔藓弄髒也不在乎,比起這?個,她更怕他。

謝璨像是沒有?察覺,繼續說?道:“我想通了珏兒,是不是只?要我建功立業,和謝瀾一樣功成名就,你就會正眼看我?原諒我?”

“那只?是你的一廂情願,我從?來沒有?答應過你。”沈珏嚴詞拒絕,“謝璨你還不明白嗎?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任你欺辱的小姑娘了,從?今往後我的生活裏絕對不會有?你的存在,困在回憶裏的至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罷了!”

謝璨:“那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原諒你?”沈珏反問,而後輕描淡寫地回應,“除非你去死好了。”

謝璨曾經将?她逼向死路,她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謝璨聽後呆滞如泥塑木偶,忽然表情變得扭曲,唇角上揚,眼裏卻全噙滿淚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唯有?一死才能獲得她的原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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