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出征(二更)
沈珏進入主堂, 才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清晨,柳氏在澧蘭堂等候謝璨和榮安公?主一?對新婚夫婦的奉上?新人茶,怎知?來的只有榮安一?人, 問過才知?謝璨壓根沒與榮安洞房,經過下人一?番找尋,在偏僻的後罩房發現謝璨。
後罩房若只有他一?人事情還算有回?轉的餘地,但偏偏還有縮在一?旁, 不斷啜泣的周瑤。
滿室淩亂旖旎, 發生了何事不言而喻。
沈珏估摸柳氏一?人難以解決, 遂才将她拉過來擋一?擋。
主堂內落針可?聞, 謝璨跪在地上?, 任由老太君扔下茶盅以此發洩。
他的衣帶胡亂系着,神情呆滞, 眼神空洞, 就?連屋子裏多出一?個沈珏也不知?曉。
周瑤住在歸燕堂,出了事, 老太君理所?應當出來主持公?道。
等老太君發洩完,柳氏出面?, “覆水難收, 如今需要解決的是該如何給榮安公?主賠罪, 只求她別捅到聖上?面?前才好。”
謝老太君佝偻的後背完全靠在玫瑰文椅背上?, 貼身嬷嬷正為?她撫順心?氣,她撇開眼, 身心?交瘁道:“這事老身管不着, 也不想管了。”
說罷, 她拿起木鸠杖,蹒蹒跚珊地向外走去。
府內接二連三出了醜事, 柳氏也沒讓阖府人都過來審視,老太君一?走,堂內的氛圍稍稍緩和,但還是凝滞粘稠,糊在人的心?口喘不過氣。
“祖母……”周瑤望着老太君佝偻的身形低喃。
她悄悄捏緊掌心?的細小?竹筒,低垂的雙眸裏有驚吓、後怕,更多的是怨。
平常看起來和和樂樂的祖母,居然在緊要關頭抛下她。
細微的小?動?作讓與她面?對面?而坐的沈珏注意到,礙于線索不多,她亦無法過多猜測,何況真正有拍案之權的人還是上?首的柳氏。
沈珏靜觀全局,柳氏卻只當她是怕得說不出話,與以前一?樣驚怯膽弱。
柳氏撐着腦袋“哎喲”叫喚個不停,以袖口遮掩,給旁邊的嬷嬷使眼色。
嬷嬷心?領神會,揪着眉頭急切道:“夫人的頭風又犯了,快去叫府醫來!”
一?衆仆人手忙腳亂,沖出去喊府醫,燒熱水,找頭風藥……亂作一?團,無人關切地上?尚且跪着的謝璨與圈椅上?瑟瑟驚懼的周瑤。
沈珏一?時半會兒摸不準柳氏的意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就?在她打算趁亂請辭的間隙,柳氏豁地出聲叫住她。
“珏兒呀——”
尾音拖得長長,生怕聽不出虛弱。
被叫住的沈珏不得不調轉鞋頭,來到柳夫人跟前,“夫人有什?麽?需要珏兒的地方?”
一?抹精光滑過柳氏的眼底,“近日?頭風時常犯發,這回?又恰巧碰上?此事,夫人我能等得,但榮安公?主怕是等不得,勢必要有個交代給她。”
沈珏耳邊“咚”地一?下,明了柳氏又在給她挖坑。
果不其然,柳氏不給她回?絕的時機,牢牢按住她的手背,“珏兒,你是世子的正頭娘子,這件事能否辦成,關乎以後府裏的大小?事務你能不能逐漸上?手掌管,國公?爺可?都看着呢。”
柳氏說着好聽,将燙手山芋扔給她,讓她收拾爛攤子,美名?其曰鍛煉她的執掌才能。周瑤與謝璨新婚之夜厮混一?事是她的磨刀石,若辦得好,就?說明她有掌家的能力。
沈珏佯裝為?難,“可?珏兒也是第一?次,就?怕弄巧成拙,不但沒有給公?主消火,反而惹惱了她……”
“怎麽?會?夫人我呀看好珏兒,若此事你能辦成,城西的幾家鋪子也就?可?以安心?交給你照看。”
“那珏兒就?竭力試一?試,夫人放心?養病罷。”沈珏應得格外大聲。
倒真從一?根筋變作蓮蓬,柳氏哪能看不出她的心?眼,松開按壓她的手背,虛聲虛氣道:“珏兒務必竭盡全力……”
柳氏不願招惹那個離經叛道、張揚跋扈的榮安公?主,就?以鋪子作為?交換,抛給沈珏。
事态容不得一?拖再拖,沈珏退離柳氏,來到周瑤面?前,“可?還能走得?随我去一?趟聽雪院見榮安公?主。”
一?聽到榮安公?主,周瑤好似小?雞見了鷹,顫巍巍地發抖。
無視她的矯揉造作,“若實在走不了,我招呼人擡你去也成。”
登時,周瑤的顫若秋葉的身子也不抖了,弱聲弱氣地說:“我,我可?以……”
她慢悠悠站起來,身邊的丫鬟扶住她,跟在沈珏的身後。
對于主要犯事者謝璨,觀他木愣愣地跪在那兒,沈珏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只好讓他的長随把他帶回?去。
昨夜整整一?宿謝璨就?沒停下來過,将之前被謝瀾奪走的憤恨,失而複得的喜悅悉數發洩在周瑤身上?,周瑤叫苦不疊,卻明白走到這一?步再無回?頭路,只好忍耐到天明,等着安排好的丫鬟找到自己。
此刻,她整宿未眠,加之腹下撕裂般的疼痛,全靠丫鬟攙扶才能一?步步走出澧蘭堂。
想到方才主堂內的情狀,她蒼涼一?笑,祖母棄她,柳夫人不管她,把她像依譁 個爛皮球一?樣踢給沈珏。
而沈珏居然要帶着她,去向榮安公?主請罪。
依照周瑤原本的計劃不該是這樣的,她設法讓謝璨玷污自己,心?疼她的祖母會小?罰謝璨,想盡辦法讓她留在謝璨身邊,當個平妻也好,畢竟在沈珏嫁給謝瀾之後,沒有榮安公?主之前,祖母是想将她與謝璨湊在一?對兒的。
可?她千算萬算也算不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祖母的愛轉瞬即逝,比紙還薄。
是了,祖母害怕榮安公?主會遷怒衛國公?府,所?以不得不抛棄她,讓她給公?主洩氣。
顯然,沈珏也是這樣打算的。
周瑤怨毒的眼神刻在沈珏纖薄的後背,仿佛要剜出一?個血洞來。
她若是就?此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沈珏。
聽雪院。
聖上?最寵愛的榮安公?主下嫁,帶來的嫁妝豐厚,另外還賜了一?座在建的公?主府,聽雪院因着公?主的入住,所?有的擺設、部件、家具都換了公?主規制,大變模樣。
榮安公?主慵懶恣意地躺在美人榻上?,一?雙修長如玉的小?腿從茜色裙擺伸出,面?首半跪在她身邊,輕柔地按|摩。
她絲毫不在意自己放浪形骸的模樣會被外人瞧見,沈珏倒是福了福禮。
榮安不說話,把話頭抛給沈珏。
來的路上?沈珏反複思索,學着千回?百轉的彎彎腸子說話,她是繞不過皇宮後院出身的榮安公?主,不妨開門見山,“昨夜的事兒想必公?主已然知?曉……”
“你是說昨晚本宮的夫君在洞房花燭夜,與別的女子在下人都不去的後罩房茍合的事?”榮安強硬地打斷,直白地點明。
“夫君”“下人都不去”“茍合”……一?個個字眼化作刀劍直戳周瑤的耳膜,她臉上?的驚懼表演再也挂不住,宛若一?副被潑了水又幹透的紙糊面?具,蒼白地貼在臉皮上?。
沈珏一?愣,學着她的幹脆利落,回?答道:“是。”
榮安吹了吹染着鳳仙花汁的瑰麗指甲,“你們是怕本宮動?怒,告到父皇那裏去吧?”還不待沈珏回?應,她兀自起身,赤腳踩在柔軟的波斯進貢的芙蓉地毯,“本宮可?以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還能讓謝璨把她納進來。只是本宮想與世子妃單獨敘話。”
沈珏眉梢一?挑,忍不住向她看去,傳聞中?張揚肆意的榮安公?主居然那麽?好說話?
榮安偏愛濃烈熾熱的顏色,一?襲茜紅長裙勾勒曼妙豐腴的腰身,雪白的足露在火紅的裙裾外,如一?雙靜卧的白鴿,整個人張揚又美好。
許是之前看人臉色度日?的經歷将沈珏的直覺修煉得出衆準确,能敏銳地察覺外人對她是惡意還是好意。
依榮安公?主目前的狀态來看,精致描摹的美眸似笑非笑,松快至極,沒有半分惡意。
沈珏讓碧雲把周瑤帶下去,榮安也揮退那個對她依依不舍的面?首。
獨留兩人在房間裏敘話。
一?盞茶後,門扉向內打開,沈珏出來。
春光明媚,如薄紗蒙在沈珏的雪膚花貌,暈起淡淡的珠光。
檐下陰影處,周瑤靠在廊柱上?,晝夜一?番折騰,她氣若游絲,狼狽不堪,與沈珏站在一?塊兒相形見绌。
沈珏甫一?出來就?見她飽受摧殘、低頭耷腦的模樣,靜靜地靠在那兒,仿佛是在等待最終審判。
心?底的一?絲兒疑惑被按下,柳氏裝傻充愣,她便也當做不知?其中?端倪。
“榮安公?主說她不會怪罪于你,還會勸謝璨納你為?妾,你也得了交代,趕緊回?去休整吧。”
本就?起伏微弱的胸膛驀地停滞,巨大的驚喜沖擊周瑤的大腦,一?瞬地獄一?瞬天堂。
屏息片刻後才慢慢找回?呼吸,急促地吸了幾口氣,她眼珠一?翻,竟是大喜過望,昏厥過去。
屋外再次亂糟糟的,好在沈珏三言兩語的指揮才穩住場面?。
周瑤被送回?歸燕堂,過幾日?便會搬到聽雪院,不但要伺候謝璨還有榮安公?主。
這樣的結果,當真是她想要的?
沈珏竟看不明白,曾經她的境地比周瑤還要舉步維艱,她步步為?營過、自怨自艾過,但最後她寧死也要逃離衛國公?府,卻不想有人非要削尖腦袋往高門深宅裏鑽。
沈珏笑了笑,罷了,各自有各自的活法。
主屋內,面?首撩開輕幔,榮安斜依在秋香色牡丹宮錦引枕上?,一?枚銀花枝繞翠玉耳墜吊在她指間。
面?首柔弱無骨地靠在美人榻邊沿,“這不是春日?宴上?公?主撿到的耳墜麽??”
想起什?麽?,他驚愕地捂住唇,“難道當日?在假山石林裏的人就?是衛國公?府的世子妃?”
面?首蹙眉,“話說回?來,公?主有容乃大,居然能讓那個勾引人的小?浪蹄子登堂入室。”
耳墜捏在手心?,榮安單指挑起他的下巴,“不在宮裏,你的話兒倒是越來越多了。”
“誰叫宮外還是比宮裏快活呢,公?主您說是吧?”
榮安怔然,許久才吐出一?口氣,“宮外的确是要舒快得多。”
又想起不久前,她留下沈珏敘話的場景。
榮安拿出銀花枝繞翠玉耳墜,對面?的娘子小?指微動?,顯然是認識的。
“這是春日?宴的時候,本宮無意撿到的,世子妃可?認得?”
“妾不認得。”
榮安笑意更深,倒也是個通透的人。
她何曾看不透衛國公?府的局勢,衛國公?年邁沉疴撐不過多久,能在府裏說上?話的惟謝世子一?人,而謝世子對世子妃的柔情蜜意更是在京城都傳遍了,甚至被說書人編成故事,廣為?流傳。
她好不容易逃出皇宮那座囚籠,屈居衛國公?府,還需要日?後掌家的謝世子與聖上?周旋掩護。
賣一?個面?子,當做順水人情不無不可?。
“好,世子妃讓那人準備準備吧,再過不久就?納過來,本宮不會介懷,畢竟本宮也不是棒打鴛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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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後,烏雲低垂,天光黯然,春風像個喜怒無常的人,從柔和到陰沉不過瞬息之間。
沒有滿城繁花、彩綢高挂、鳳冠霞帔,周瑤穿戴緊趕慢趕才趕出來的偏紅嫁衣,走進聽雪院的偏房。
一?副戚戚冷冷的樣子,與歸燕堂的住所?相比,低了好幾個檔次。
她坐在床邊,自然是等不來新郎的,謝璨還在禁足,即使衛國公?開恩,念在他納妾之日?免除禁足,他也在靜室裏巋然不動?。
周瑤自己掀開紅蓋頭,銅鏡映出她的面?容,銅鏡裏她咧開唇角大笑,淚水卻在肆意地流淌。
明明一?切都遂了她的願,不是麽??嫁給謝璨,在衛國公?府站穩腳跟,不用被老家的親戚吃絕戶。
桌上?的雙喜燭臺與紅線合卺酒被猛然掃落,宛若飓風襲擊後的狼藉,寬大的紅袖攤在桌面?就?像蝴蝶殘破的雙翼。
一?滴又一?滴濕潤落在紅袖上?,将偏紅染成暗紅。
周瑤閉眼,腦海裏閃過一?幕幕畫面?,八擡大轎、花雨漫天、鳴樂喧天……
周瑤睜眼,眼前是簡陋的雙喜窗花,做工粗糙的百子被,孑然一?人獨守的空房……
怨恨如同潮水在胸腔洶湧澎湃,眸中?燃起的烈焰似乎能将她與整個屋子都燃燒殆盡。
沈珏,沈珏……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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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雲低垂,今夜的明月似乎極為?害羞,躲在雲層裏不肯見人,惟有淡淡的月輝灑落人間。
蓋滅燭火,雙目如蒙黑布,伸手不見五指,其他的感官便清晰起來。
醇厚磁性?的嗓音在耳畔淺喃,“珏兒……”
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珠,紅霞如朱砂入水般暈開,不斷攀升的溫度令沈珏冒出熱汗,險些迷倒在他的缱绻臂彎。
“等、等等……”
“珏兒怎麽?了?”他字音一?頓,略帶委屈地說,“可?是嫌棄為?夫了?”
他又扯到哪裏去了?她可?沒有忘,兩人就?寝時,她一?如既往與他談論府中?事務,提及玉棠宮那一?晚時,謝瀾顧左右而言他,沈珏追問,迫得他使出美人計。
玉棠宮那一?晚,他一?定有什?麽?事情瞞着自己。沈珏咬牙,用盡渾身力氣才把覆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推開。
冷輝下她雙目微紅,蘊着水晶般瑩潤的水意,低落傷心?道:“夫君可?是瞞着珏兒什?麽??珏兒就?這麽?不讓夫君信任麽??”
從前只會膽怯弱小?的小?娘子長大了,懂得以退為?進,半是沮喪半是撒嬌地“逼問”他。
但謝瀾卻對她的“逼問”十分受用。
“怎會。”薄繭的指尖擦過她眼角的濕潤。
見他有所?松動?,沈珏趁熱打鐵抱住他勁瘦的腰肢,“那夫君與我說說,春日?宴那一?晚你到底去了何處好不好?”
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盡辦法為?她摘下來,區區去向又算得了什?麽??
謝瀾一?五一?十地說出,他設計針對謝璨的事情卻是瞞不住。
原來,他提前給面?首□□,借面?首的手給榮安公?主下藥,榮安赴宴的途中?自覺身體不适,便到偏殿休息,而偏殿裏也被下了分量更重的藥。
宴席上?,沈珏酒醉頭暈,引領沈珏到達偏殿的宮女亦是謝瀾安排的人,一?方面?是讓謝璨看到,誤以為?有機可?趁,另一?方面?則是引謝璨去榮安公?主所?到的殿宇。
再之後的事便如大理寺調查那樣,唯一?不同的是謝瀾不會讓謝璨被斬首,他自有辦法撈他出來,但榮安公?主的态度轉變卻是謝瀾始料未及的。
有精心?設計,亦有推波助瀾,種種因緣巧合下,最終結出聖上?賜婚,公?主下嫁的果。
謝瀾聲如清泉翠玉,在暗夜裏緩緩流淌,有種春風已至、冰融于溪的清冽感,“我做這些,只是因為?上?元節他與你說的話。”
上?元節,謝璨不顧沈珏意願帶走她,并意圖效仿慕容熙,背亂|倫常。
她不知?,在他聽她說出的那一?刻,幾乎控制不住的憤意翻湧。
籌謀布局,讓謝璨雖不死但也翻不起浪。
寂靜的深夜,沈珏長久的沉默令謝瀾心?慌意亂,雙手想要去握她的柔荑,卻不敢動?作。
在沙場上?十步殺一?人,威風凜凜的謝大将軍,也有因心?上?人沉默不言而慌神兒的時刻。
“珏兒,你可?是……”害怕我?
他是大淵百年一?出的将士之才,僅憑矯健拔萃的身手是不夠的,沙場上?兵将如棋,戰事輸贏的關鍵是将領的謀略。
他本就?不是粗莽的将士,而是工于心?計,頭腦不輸軍師的大将軍。
他将兵書上?習得,用于驅逐敵人的計謀,用在同胞血親上?,甚至差點讓同胞手足喪命。
珏兒知?曉後會如何看他?會不會覺得他殘忍無情?會不會……懼怕他。
“我的手上?染過許多人的血,該死的,不該死的。你懼怕我也無可?厚非。”他說這話時并無多大的表情,語調也輕得像片飄落湖面?的鴻羽,卻沒能漂浮水面?而是如石子一?樣沉底。
勁瘦的腰被細若柳條的手臂挽住,她整個人都靠在他的身側,緊密貼合,柔柔的嗓音傳來,“我怎會怕夫君?我心?悅夫君還來不及。”
她的話猶如一?點火花,點燃謝瀾深寒的眸,“珏兒……”
“夫君是為?了我好才去做的。”沈珏的側臉貼在他的胸膛,聽他安穩的心?跳,安全感十足,“夫君是怕我會怨你,把我當做引誘謝璨的誘餌麽??我不會怪你的,謝璨突破世俗倫常,他沒有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只要他忤逆的心?還在。”
而下一?次她能不能安然脫身都不一?定,謝瀾不過是提前預料到危機并解決。
“至于下藥……”
謝瀾的心?提拎起來,下藥委實不是什?麽?光彩的手段,若非鄧唯一?而再再而三力薦,他不會選擇下藥。
他會直接把謝瀾揍一?頓,扔到榮安公?主的床上?。
“珏兒其實我……”
“夫君做得很好,他在醉韻樓下過藥,夫君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夫君,你都是為?了我好,我才不會怪你呢。”
她用毛茸茸的發頂去蹭他的脖頸,像一?只邀寵的奶貓,腰肢一?緊,整個人都被提高一?截,一?仰頭就?是炙熱的親吻。
他的親吻熱烈而漫長,沈珏忍不住啓唇呼吸,溫熱的舌便順勢滑入,奪取她檀口中?的甜蜜。
方才還偃旗息鼓的灼浪席卷而來,四面?的帳幔都被點燃,沈珏身處火焰中?心?,幾乎喘不上?氣。
在她将要窒息之際,謝瀾終于饒過她,讓她不斷吸進來之不易的空氣,徒留棱唇摩挲她的唇珠。
手指勾住她的寝衣細帶,胸前有夜風裹挾料峭春寒而過,冷得她泛起雞皮疙瘩。
“夫君……”意料到他接下來的動?作,沈珏軟糯糯地喚。
她的鎖骨胸上?殘留着前幾日?的痕跡,身子骨還有點虛。
謝瀾收回?情不自禁的手,緊緊摟住她,讓她平趴在自己的身上?,似乎要嵌進去一?般。
“好,那珏兒與為?夫聊聊天?”
只要他不想着那事,沈珏都依他。
說是聊天,大部分是謝瀾在說,沈珏在聽。
從城內的金明池到城外的十裏桃林,從山上?的霧凇到池塘裏的新藕……與所?愛之人談天說地,天馬行空,想到哪兒便說到哪兒,浮生清歡大抵如是。
“……南邊傳來急報,說是南疆與夜州局勢緊張,到了一?觸即發的地步,恐怕再過不久,大淵的安寧又要被打破了。”
“又要打仗了?”沈珏擡起腦袋,清亮的眸如同月光下的貓眼石。
沈家世代從文,鮮少有武将,沈珏對兵馬打仗也覺遙遠,可?現在她的心?愛之人是大淵的大将軍,若是打仗他必會身先士卒。
大淵的文武百官擔心?戰事的輸贏,可?她只關心?他一?人的安危。
說她小?家子也好,心?思狹窄也罷,若無謝瀾,便沒有她沈珏,雲雲世人,她只在乎他一?人。
謝瀾捏捏她臉頰的軟肉,“珏兒放心?便好,先不說如今戰事未發,即便南疆有亂,大淵兵馬衆多,聖上?不一?定會調遣我。”
若沈珏能上?朝堂便能知?曉,天狼營是大淵的精兵良将,南疆雖小?但詭秘奇殊,若真的開打,謝瀾勢必要挑大旗。
趴在他的胸口,沈珏能看到他低垂的目光,眸光柔和,可?強烈的氣勢亦是凜然不可?藏,讓人分外安心?。
“好……”沈珏抱緊他。
謝瀾一?笑,像是春陽照在積年不化的雪堆上?,吐字輕柔淺緩卻不失懾人的氣勢,“南疆是否有戰事未知?,但眼下就?有一?要緊的戰鬥,迫切需要夫人上?陣相助,夫人可?願?”
他煞有介事地語氣讓沈珏不得不相信,指頭指了指自己,驚疑地重複:“真的需要我?”
她一?個沒有經過訓練,弱不禁風的女子能幫得上?什?麽?忙?
“是啊,必須要有夫人的參與方可?進行。”
沈珏正陷入疑惑不解,清涼之感襲上?胸前,卻有一?只溫暖的大掌扣住柳腰。
她恍然領悟謝瀾說的是戰鬥所?為?何物?。
“夫君又在說葷話,害臊……”餘下的話兒都被吞沒在唇齒之間。
一?夜酣戰,淋漓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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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短暫,離亂動?蕩才是現世的必然法則。
大淵與北戎一?戰,最後以北戎投降臣服為?結束。北戎被重創險些亡國,大淵亦傷到元氣,需要休養生息,方能恢複到巅峰國力。
雄獅沉睡時,總有惡狼在旁窺伺。
在大淵的浩大版圖上?,南疆是不值一?提的附屬小?國,毗鄰夜州,襄王盤踞夜州數年,不甘當年奪嫡的失敗,聯合南疆妄圖颠覆大淵朝政。
先是以南疆與夜州假意發生戰事,騙取大淵中?央的信任,調遣兵力支援夜州。支援軍隊到達夜州的當晚,襄王設宴,将帶隊将軍枭首,奪取虎符兵權。
南疆、夜州、援軍三股勢力擰成一?股繩,由南向北進宮,大淵的山河岌岌可?危。
聖上?緊急調取精兵銳将,天狼營被委以重任,謝瀾重披戰甲,帶軍出征。
午門外,聖上?親臨,王宮百官齊集,謝瀾率軍跪受敕書、敕印。
出征儀畢,謝瀾跨上?高頭大馬,他玄色的披風被卷起,襯着身後蕭寂的天幕,頗有一?種風蕭蕭兮易水寒之感。
百姓夾道相送,天狼士兵整軍出發。
城門口,沈珏與其他的将士女眷并肩送行。
她穿一?襲玉色羅裙,明麗不失莊重,萬千人群中?謝瀾一?眼就?望到她。
駿馬長嘶,停在沈珏的身前。
她竭盡全力地仰視他,兩只眼睛又圓又亮,像清水洗濯的黑曜石,灼灼地望着他,“我把祝捷酒埋在清梧苑的竹林裏,等夫君凱旋而歸,痛快暢飲。”
“好。”謝瀾一?口應下,并俯低身。
冷冽肅然的大将軍伸手,單臂攬起嬌俏的羅裙娘子,于一?衆将士和百姓面?前,吻住他的心?愛之人。
人群中?爆發出哄鬧。
士兵隊伍中?,謝璨是最低等的步兵,他冷眸瞧着那令世人豔羨的一?幕。
一?眼未眨,他要深深地刻入眸,記入腦海。
出征儀式,衛國公?府前來的人皆是為?謝瀾送行,他謝璨成了衛國公?府的恥辱,無人提及。
總有一?天,他會親手洗刷掉恥辱,讓父親、珏兒看到他。
南疆之亂便是最好的契機。
十日?後,軍隊宛若黑龍在山巒間蜿蜒移行,軍隊日?行百裏,還需三日?就?能到達前線。
日?暮,将軍發令,安營紮寨,明日?黎明再啓程夜州。
夜幕降臨,将士們的吃食是簡單的幹糧就?着熱湯,路途艱辛遙遠,講究的是快。
謝璨借口放水出到營帳外,目之所?及是莽莽榛榛、雜亂無章的荒野,夜風穿過枝桠呼嘯而過,若陰鬼的哭嚎。
當真正地入伍參與到長途跋涉,他愈發想念衛國公?府地暖帳溫衾。
愈發想念那個人,即使他再也沒有資格靠近她。
另一?邊的營帳,謝瀾與副将們商榷戰略,星月交相輝映時才将将暫歇。
孤身走入将軍營帳之際,他頓足遠眺。
皓月當空,葳蕤的野草蠻樹身披銀霜,不知?千萬裏的京城,她所?見的月夜是否與他一?樣?
兄弟倆不約而同惦念的人正在京中?忙忙碌碌。
沈珏打着呵欠,浏覽媒人送來的名?冊。
府裏的三娘子謝清已經錯過出嫁的年紀了,在她及笄前就?訂下一?門婚事,可?未婚夫打馬踏青時從馬上?摔下來,折斷了大腿,恐怕從此以後都會落下瘸腿的病根。
孫姨娘怎容許親生的女兒嫁給一?個不良于行的殘廢?她不停地給衛國公?吹枕邊風,最後兩家商議,這才退了婚約。
但謝清的出嫁就?被耽擱了。
一?年後,終于熬過婚約退廢的風波,謝清的婚事也該提上?日?程。
謝清的婚事本應身為?當家主母的柳氏包攬,為?庶女擇夫、說媒、備嫁妝,可?她近段時日?忙得不可?開交,就?将此事移交給了沈珏。
柳氏雖然心?慵意懶,非必要的事務她不會插手,但她執掌中?饋的能力不低,否則也不會以伯府出身,貴居國公?府主母之位。
能讓她走不開身的事務,恐怕不是一?般的棘手。
沈珏半推半就?的應下,條件是東市生意紅火的胭脂鋪,柳氏居然一?口答應。
她不免心?生疑窦,到底是何等大事,才會纏得她脫不開身,但若要細究下去,精力怕是不夠,還是先将眼前的事情處理好。
于是,每日?送往澧蘭堂的名?冊都轉送到清梧苑,謝清的未來夫君皆由沈珏把關。
擇婿不是一?件簡單敷衍之事,對方的出身、家底、品性?、才貌……樣樣都有關竅。
更重要的是她同為?女子,也知?曉嫁人算是女子的第二次出生,關乎後半輩子的幸福。
因此,在擇婿一?事上?她苦心?極力,勢必要選出意滿心?足的良人,不能委屈了謝清。
沈珏以己度人,卻不代表孫姨娘會領情,她得知?柳氏将謝清的婚事推給年紀輕輕的世子妃,氣得胸脯鼓鼓,眼睛都要瞪出來。
“她這是在變着法的貶低我們二房啊!”
孫姨娘慘嚎,但任憑她如何在衛國公?耳邊吹枕邊風,衛國公?都充耳不聞,甚至在她第三次提起時,數落得她狗血淋頭。
“世子妃将來也是要掌管府邸的,你又在瞎擔憂什?麽??”
她擔憂什?麽??她擔憂的可?多了,阖府上?下誰不知?道世子妃曾經還是府裏軟弱怕事的沈表姑娘,她怎麽?放得下心?把冰兒的婚姻大事交付給她?
可?話到嘴邊就?變成了,“妾是擔憂世子妃年紀輕,識人不清。”
“她自該磨練識人的本領,況且最終拍案的還是本公?。”說罷,衛國公?翻身面?向八寶架子床內側。
孫姨娘也不吭聲了,她算是聽明白,庶出的孩子在國公?爺的心?裏比不上?世子的十分之一?。
庶子還好,庶女?呵,能嫁進家世不錯的宅府就?算上?高香,為?的也是将來能給嫡子庶子們鋪路。
一?宿未眠,孫姨娘思忖,既然從國公?爺處無法得手,那她何不轉移目标?
翌日?,清梧苑。
一?本翻閱完畢的紅紙名?冊疊放在其餘名?冊的最上?層,名?冊有十多本,疊起來有半人高。
沈珏轉了轉酸疼僵硬的脖子,碧雲去小?廚房做小?食去了,青棠為?她捏肩捶背。
“世子妃何必親力親為?,初篩的事給下人做就?好了。”
“下人做難免有疏漏,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手頭上?最大的事就?是謝清的婚事,做一?做沒什?麽?。”
說完,她讓青棠研墨,正準備将圈畫出來的名?諱都謄抄在紙上?,紫毫筆飽蘸墨水,懸在半空,将要落筆時,一?聲女子尖銳的喝聲順風而至——
“你休想随意指點清兒姐姐的婚姻大事,我不同意!”
筆尖一?抖,一?滴濃墨墜在潔白的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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