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謝氏下線

雲層叆叇遮天?蔽日, 光線昏昏,府門前,兩座辟邪石獸雕像威風凜凜, 張開?巨口,咆哮着不敬之人。

百姓仿佛被門口的兩個?石獸所震懾,遠遠地站在府門外指點議論,人群圍成一個?半圓, 圓點上匍匐着一個?蓬頭垢面的中?年婦人。

沈珏趕來時便見得?這一副情狀, 虛弱無力?的婦人與百姓們啐惡的神情混在一起?, 仿佛在述說衛國公府的仗勢欺人。

她定睛看去, 那婦人不正?是自己的生身母親, 謝氏?

趴在石階邊休憩喘息的謝氏,見高高的門檻上跨出?三兩人, 其?中?一個?穿鞋頭鑲東珠的梨花紋繡鞋的, 是自己的女兒沈珏。

她手腳并用地爬起?來,沖到沈珏面前, “女兒救救為娘吧!”

此言一出?,周遭圍觀的百姓都恍然大悟。

“那婦人的女兒居然是國公府的貴人?!”

“她女兒打扮精致, 怎她就跟逃難的一樣, 難不成是那女子不孝, 苛待親娘……?”

“自古不孝為大罪可不能亂說……”

曾幾何時, 謝氏還是雲州沈同知的正?妻,夫君攀上鹽官, 仕途一馬平川, 她跟着穿千兩紋銀的雪緞, 戴千金難買的和田青玉對镯。

沈珏被他們掃地出?門,原以?為她會命如浮萍, 自生自滅,卻不想搖身一變成為信國公府的義女,又嫁給世子,成了世子妃。

現如今沈珏高不可攀,而她謝氏只能仰人鼻息、苦苦相求。

眼見一個?髒兮兮如乞丐的人沖上前,青棠不容分說展臂阻攔。

謝氏滿面哀凄,嘴皮子顫抖着說:“女兒,我是你娘啊。”

她一靠近,身上的馊臭味兒撲面而來,沈珏難免以?袖掩鼻,皺眉。

百姓的議論一字不落地傳進她的耳蝸裏,她頓時了然謝氏是什麽心态。

先是在府外哀嚎以?求相見,引得?百姓駐足圍觀,等她來了,便用苦肉計,将自己塑造成一個?任人欺淩的可憐角色。

若她不施以?援手,就會被扣上一頂不孝女的帽子。

今兒的事不給個?表态,想必不僅自己名?譽受損,就連國公府都會被人貶損。

沈珏看謝氏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語調不鹹不淡,“謝夫人。”

陌生而疏遠的稱呼化作一道?悶棍,砸在謝氏腦袋上,她身子如風中?枯葉,顫了顫幾欲跌倒,“再怎麽說,你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嘔心瀝血撫育長大的女兒啊,怎麽能、怎麽能……”

百姓聽謝氏聲?淚俱下的控訴,忍不住撸起?袖子,大罵沈珏是沒有良心的不孝女。

青棠端厲地喝道?:“你們休要不敬!”

碧雲也在旁邊跟着附和,“你們不要聽信一面之詞,她把我們世子妃害得?好慘,根本就不是一個?好娘親……”

可任她再怎麽解釋,百姓們寧願相信可憐兮兮的謝氏,而非光鮮亮麗的沈珏。

現如今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把謝氏請進府細細說道?難處,沈珏竭盡全力?相助。

可她偏不,她嫌謝氏會髒了府裏的路。

她怎麽有臉挂着母親的名?頭,來找她打秋風,以?不孝的罵名?逼她低頭相助?

沈珏氣極,不可思議地笑起?來,“我是你的女兒?早在去歲,您和沈從禮不就将我從族譜上除名?了麽?”

謝氏笑容一僵,怔怔地開?口。

沈珏卻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歪了歪首想起?什麽,恍然大悟:“哦對,我怎麽忘了,我身為女子不配寫在沈家族譜,你們不過讓族長宣告宗族,我沈珏已被你們掃地出?門,此後禍福旦夕與沈家無關。”

她的嗓音嬌軟似莺,聲?量不大不小,卻能乘着春天?料峭的風清晰地傳進每個?人的耳裏。

群情激奮如熊熊燃燒的烈焰,被抽去柴薪,戛然啞火。

謝氏慌了起?來,“撲通”跪在地上,仰面哀求道?:“是娘錯了,女兒你回來吧,娘當初頭腦一昏才答應你爹逐你出?門的,你回來讓娘好好補償你好不好?還是……”

她怯怯地觑了沈珏一眼,又自慚形穢地低下頭,仿佛看她一眼都是一種玷污,“還是你嫌棄娘落魄,給你添麻煩了……”

眼見不孝的帽子扣不上,她就轉換計倆,潑一盆嫌貧愛富的髒水。

沈珏像是被什麽髒東西近身,連連後撤,與她拉開?距離,“謝夫人,需要我提醒你,你們把我逐出?府的緣由嗎?”

想起?可怕的事兒,謝氏搖晃腦袋,懇求她不要說。

“你們将女兒綁上花轎,擡去給青州的官老爺做小妾,我好不容易逃脫,你們則怕官老爺怪罪,索性就把我逐出?府。”

話語砸在磚面,擲地有聲?,方才還喧嚣的場面安靜不少。

青棠直接挑開?謝氏的罪行,“虎毒不食子,你卻不惜将親生女兒賣給官老爺,為你們謀出?路。”

提及雲州那段地獄般的日子,碧雲啜泣道?:“你才是沒心沒肺的,将世子妃扔到國公府裏寄人籬下,受欺負也不管,世子妃尋死你也是幫兇。後來回到家以?為日子會好起?來,可你卻将世子妃關在屋子裏不給吃喝,還想把人賣了做小妾,你這樣惡毒的人,怎麽算的上是母親?”

她也曾受過謝氏的迫害,雖不及沈珏十分之一,但?留下的傷痛無法磨滅。

碧雲甚至撩起?袖子,将她被關柴房,被鞭子抽打的傷疤顯露出?來。

潔白的手臂上橫亘着蜈蚣一樣醜陋的傷痕,任誰看了都不禁擰眉。

原來那人竟是個?賣女求榮、貪生怕死的惡婦!

群衆登時一面倒地指責起?謝氏。

局勢扭轉大半,但?對沈珏來說還不夠。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一塊浮木,謝氏膝行着繞過青棠,來到沈珏跟前,伸出?指甲縫裏納滿泥垢的手,去扯她水波紋绉紗裙袂。

“以?前的事都是娘糊塗啊,念在生養一場的份上,你就救救娘和你爹吧,還有你弟弟,他們快要挨不過去了。”

沈珏後退,順勢扯出?裙擺,本就虛弱的謝氏連帶着倒在地上。

事已至此,她也很好奇謝氏到底遭遇了什麽,才落到今天?的一番境地。

蹲下身,沈珏與謝氏平視,“沈從禮怎麽了?”

謝氏的目光左右探了探,用僅能兩人聽清的音量道?:“販鹽的事被查出?來,青州的兩淮巡鹽運使和東寧海鹽官都倒臺了,你爹爹不過是在他們手下做事,行個?方便罷了,而今被牽連其?中?,不日就要發往荒地流放,珏兒你想想辦法,救救你爹爹他們吧。”

沈珏不言不語,叫謝氏一時間心裏沒底,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想想小時候,你才膝蓋高,特別喜歡騎在你爹的肩膀上,他也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就是不會說話,被雲州的同僚們欺壓,提拔無望,才想着去走?旁門左道?,可那也是為了你好啊。”

沈珏了然一笑,“你放心我會讓你們一家人團聚的。”

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謝氏被蓬蒿般亂發遮擋的眼睛迸出?亮光。

沈珏徐徐直起?身,施施然走?到臺階下,煙紫色的裙裝,腰間纏着珍珠禁步,走?起?路來環佩叮咚如鳴泉音,天?光從厚重的雲層掙脫,罩在她的面上如覆薄紗,又似瑩潤如玉的光澤,直教人不敢逼視。

袅袅身影于裏三層外三層的攘攘人群前孑然獨立,鴉羽般的濃睫低垂,日光照耀析出?亮光,似有濕潤挂在眼角,她擡起?眼睫,貓眼般烏黑的眸子裏從未有過的清明。

只聽她铿锵有力?地朗聲?道?:“雲州同知沈從禮害怕殃及自身,便将我逐出?家門,而今又以?短短七年的養育之恩要挾我為他們做包庇之事。沈從禮鬼迷心竅,串通鹽官,販賣私鹽,大肆斂財,動?搖國之根本,即便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也無法袖手旁觀。

沈從禮之妻謝氏是為逃犯,從雲州逃亡京城,哀求我為其?做事,我不願大淵律法被踐踏,還請各位做個?見證,去京兆尹也好,大理?寺也罷,通禀官員将逃犯捉拿歸案,興許還有賞賜。”

青|天?|白|日下,她将事情纖毫畢現地剖出?來,讓衆人瞧個?清楚。

從最開?始的不孝女嫌落魄母親,到如今的被抛棄之女為國家律法大義滅親,事态完全反轉,有人尚來不及反應,被她的情理?俱在的言語震在原地,有人已經拔腿前往官府。

“啊!”希望破滅,謝氏發出?刺耳的尖叫,如餓狼般拼盡全身氣力?朝沈珏撲過來。

然她還來不及觸到沈珏的一根發絲,就被暗中?保護的護衛擒住,反扣雙臂,狠踹膝窩。

“嘭”地一聲?,讓人懷疑她的膝蓋骨都碎了。

謝氏痛哭哀嚎,分不清是膝蓋痛的,還是生路被斬斷的絕望,亦或兩者都有。

“我是你娘,你是我女兒啊,我千裏迢迢來找你,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在她發了瘋的哭嚎中?,沈珏偏過頭,淡淡道?:“現在你知曉我是你女兒了,我受人欺淩時你在哪兒?我被禁足挨餓時你又在做什麽?呵,父女之恩、母女之情是你們先丢掉的,現在拍拍灰就要送回來?我才不要。”

大理?寺的人很快抵達,暗衛把歇斯底裏的謝氏交給他們。

沉重的手铐與腳铐鎖在身上,挨餓數天?的謝氏已經沒有力?氣嚎叫,慘白着一張□□似的臉,無神地朝那煙紫身形看去。

是她錯了,她原以?為沈珏還和以?前一樣,性子軟,耳根軟,是個?只會哭啼啼的軟包子,只要她使一使苦肉計,再加上百姓的民怨,她就會幫幫自己。

或許,她才沒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女兒,她的痛苦她不知,她性情的變化她也無法掌控。

淡漠的母子情終究是被她的漠不關心斬斷了。

謝氏神色凄怆地被扣押下去。

“大理?寺辦案,閑雜人退散!”

人群從中?分開?出?一條道?,來者身穿朱紅官袍,身姿挺峻,容貌出?衆,只眼下有一圈烏青。

沈珏沒想到夏南川會親自前來捉拿謝氏。

她颔首打招呼,“少卿大人。”

夏南川卻板着臉,一副生人勿近的疏遠模樣,就怕與她牽連上什麽關系,冷聲?冷氣道?:“販賣私鹽乃大罪,世子妃敢于大義滅親,沒有落個?包庇逃犯的罪名?也算識時務。”

明明是值得?誇贊的行徑,經由他冷面嚴正?地一提,像是犯了什麽大錯一般。

心知他是為自己好,在百姓面前承認她大義滅親的公正?舉動?,搏一番美名?,沈珏矮了矮身,同樣疏離客套,“大淵律法不容踐踏。”

如今謝氏被收押,沈家大勢已去,她便提裙準備回府。

眼見圍觀的百姓都散得?差不多,夏南川神色依舊嚴肅不可侵犯,語氣卻忽而柔了下來,“宋錦秋近來如何?”

沈珏聞聲?頓步,詫異地回身,老老實實道?:“錦秋近來一切安好。”

“許久不見,問問罷了。”夏南川滿不在乎地轉身。

沈珏失笑,沒戳破他的小心思,狀似自言自語,“長公主母親還與我說,錦秋也該出?嫁了,可得?好好留意下京中?有沒有相合的公子。”

離去的背影有一剎那的繃緊,再細看時又沒有異樣,但?到底是比來時失了幾分從容。

沈珏亦沒有多言,幹幹脆脆地轉身回府,甫一繞過百壽紋影壁就見到意想不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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