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小別勝新婚
謝璨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從府外?回到聽雪院的, 目之所及一片黑暗,在哪兒又有什麽差別?
四月前,他從傷兵營帳蘇醒, 若非聽見士兵們圍坐在一起的閑談、換藥時的嚎叫,他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了?。
“我、我怎麽了??”一開口,嗓音沙啞如吞火炭,連吞咽唾沫都是痛的。
旁邊病榻的士兵驚道:“你可算醒了?!看不出來你居然是謝大将?軍的胞弟, 怎麽你和大将?軍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閉嘴!”謝璨暴喝, 成功止住士兵的八卦。
他嘗試下?榻, 卻被地上的靴子絆倒, 他什麽都看不見, 耳朵裏充斥着雜音,一種被隔絕于世的茫然感令他手?足無措。
後知後覺, 他才摸到眼上的白布。
他、他要看看這糟糕透頂的世間!
摸到腦後的布結, 謝璨抖着虛弱的雙手?解開。
“诶,你別亂解開啊, 軍醫說你眼睛還得?繼續上藥,才能?清幹淨毒素。”
腿部受傷的士兵身長?胳膊去攔住他, 可離得?遠, 白布已經被謝璨解下?來。
為什麽解開覆眼之物, 他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麽了?!”謝璨伸手?在空中胡抓, 只抓到地面的泥塵,好不容易抓到床腿, 順杆往上借力撐起身體。
然而旁邊人的一句話, 又将?他擊落在地。
“聽軍醫說你中了?瘴氣的毒, 為了?保命只好剜掉眼睛。”
恍若悶雷當頭?劈下?,謝璨愣在地上。他的眼睛沒了??他再?也看不見了??瞎了?……
不可置信地摸上雙眼, 原本生?了?一雙璀璨桃花眼的位置,敷滿厚厚的草藥,指尖探進去,只摸到一個可怖的凹陷。
謝璨如觸閃電般縮回手?,趴倒在地上,大恸而哭。
士兵擡起左腿,膝蓋以上的褲管空空蕩蕩,他苦澀笑道:“不錯了?兄弟,能?從戰場上活着回來,就已經值了?……”
謝璨什麽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他再?也見不到沈珏了?,他廢了?。
即便他蘇醒、身體狀況轉危為安後,鄧唯拖着他施以軍棍,他也沒有一絲一毫地哀嚎。
二十棒軍棍落下?,他吭都不吭一聲,暈死後刑罰依舊繼續。
再?次醒來時,後臀劇烈的疼痛遲緩回歸,提醒着他還沒死,但失去的光明是再?也回不來了?。
謝璨開始渾渾噩噩度日,又回到當初沈珏與謝瀾大婚後一蹶不振的狀态。一個雙目失明的廢物,該怎麽去追回珏兒?
兜兜轉轉,什麽都沒有變,他與謝瀾的差距越來越遠。
謝璨被長?随迎回聽雪院,長?随見到出征快一年的二少爺,激動得?眼泛淚花,“二少爺,您終于回來了?,府上準備了?家?宴,馬上就要開席了?,奴伺候您洗漱更衣吧?”
謝璨呆呆地坐在紅木五足圓凳上,沒有回應。
“二少爺……”
“我不去。”
那?是一種長?随從未聽過的音色,像指甲抓撓木板的“嘎吱”聲,刺耳難聽。
廳堂的接風洗塵宴并沒有因謝璨的缺席而中斷,一切都在不急不緩地進行。
大戰歸來,謝瀾功不可沒,軍功十二轉,賞賜金銀寶藏無數,謝家?門楣再?次冠以榮光。接風洗塵宴席上定有美酒助興,酒過三巡後,大為高興的衛國公才發現?席上缺了?幾人。
榮安公主、謝璨與周瑤。
榮安公主是衛國公府上供奉的一尊玉佛,她借口謝璨離家?參軍,住在聖上禦賜的公主府逍遙快活,接風宴以身體不适推脫沒有出席,也不敢有人置喙。
而謝璨則沒那?麽大的特權。
衛國公“砰”地放下?酒盞,酒精上頭?,怒氣混合酒氣一并嘴裏噴出,“反了?!偌大一個家?宴,他居然敢不出面?難不成還要當老子的去請他才行?”
本該出來主持局面的柳氏一改态度,變得?一言不發,她被衛國公禁足三月,放出後對府裏中饋也插不上手?,心裏還憋着氣呢。
謝瀾與謝璨同在軍隊,但戰火紛飛,謝瀾雖未曾親訪謝璨,但關于謝璨的事跡他也有所耳聞。
說他狠心也好,出于私心也罷,他委實不願管束一個曾經觊觎過自?己心上人的卑劣胞弟。
沈珏今日穿了?一襲玉紅打底缂絲梅花白水裙,紅氣照人,映得?她面若芙蓉。
掌管中饋、司庫統籌,将?她的氣質磨煉得?更加端莊從容。對謝璨,礙于他們之間的糾葛,沈珏本不想攙和說話,但她如今身為府上的掌家?之人,打圓場的擔子就落在她肩膀上。
謝瀾雖一時想不明珏兒為何要管此事,但還是搶在她啓唇前,說:“二弟……”
嫁出去的謝清的生?母孫姨娘接過話,柔聲柔氣地撫慰:“二少爺受了?戰傷,回來後還需要好生?休養調理。咱們家?出了?世子與二少爺兩個光宗耀祖的将?士,國公爺該高興才是啊,何至于動怒呢。”
兩人的話頭?撞在一處兒,孫姨娘朝謝瀾不好意思道:“哎,瞧我個心直口快的,岔了?世子的話,世子您想說什麽盡管說,別計較姨娘的不是。”
在孫姨娘出聲之際,謝瀾就及時收口,對她的言行不甚在意,“沒有,孫姨娘已經将?本世子想的說出。”
“诶呀,那?就太好了?。世子與姨娘我想得?一樣,國公爺您覺得?呢。”
衛國公果然緩下?臉色,“那?就如瀾兒所言。”
孫姨娘抿唇莞爾,她就知道搬出謝世子,國公爺不會不和顏悅色的。
腳趾頭?都想得?到孫姨娘的小九九,常姨娘眼白都快翻上天了?。
不管孫姨娘揣得?是什麽心思,她确确實實為沈珏解圍。高門後院裏便是這樣,稍微有一點兒風吹草動,都會被冠上珠胎暗結的無妄罪名。
彎起一雙清澈雙眸的沈珏,對孫姨娘回以一笑,孫姨娘同樣綻開笑來。
家?宴結束後,月鈎樹梢。清梧苑主屋裏的雲鶴累絲薰爐燃着沈珏喜歡的鵝梨帳中香,地龍燒得?溫度恰好,沈珏抓了?個秋香色牡丹引枕斜倚在烏木拔步床頭?,閑閑地翻着雜記書籍。
也只有她才知道,表面的平靜與心底的躍動,完全相反。
青棠與碧雲早早退下?,臨走時見她安步當車的悠然姿态,還捂嘴匿笑。平常對待她們真是太随意親和了?,連她和世子都敢用來打趣兒!
想是那?麽想,但該喜悅還是得?喜悅。九年前的相識、相知、相愛,這一路行來一波三折,言之不盡,好容易盼到天地見證、婚姻嫁娶,可成婚後他們還未在一起多久,就被南方突如其來的戰亂打斷。
還好,他平安無恙地回來了?。
水波紋細紗帳幔晃動,高大修長?的影子遮住書頁,沈珏擡頭?,撞進他一雙帶笑漆眸。
漆眸若星,熠熠生?輝,瞳孔中倒映出她的模樣,柳眉上挑、櫻唇微張,一副呆頭?鵝的傻樣兒。
他這般看着自?己,就好像他的眼裏只有她,她是他的唯一。
沈珏收回視線,強行釘在書卷上,“什、什麽時候來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
捕捉到她可愛的小模樣,再?冷面大将?軍也會軟了?心髒,“為夫來了?許久,還蓋滅了?外?間的燭火。”
沈珏這才發現?屋內燭光暗了?許多,只有裏間燃着孤盞夜燈,光線昏昧如美人猶抱琵琶半遮面,暧昧旖旎。
謝瀾抽走她手?上的雜記,瞥了?眼是一本描寫南方的游記,“這般暗,還在看書,夫人也不怕傷了?眼睛。”
眼睛。
沈珏鴉睫顫動,她驀然想起那?個在府門外?下?雪天伶仃寥落的身影,尤其那?一塊兒覆眼的白綢很是注目。
不管是有意無意,她已不怎麽記得?清謝璨的樣貌了?,但那?雙形狀姣好,笑起來充滿驕橫的桃花眸,以及眼下?的淚痣在腦海裏始終難以抹去。
而今,曾是她噩夢的一雙眼,不複存在了?……
察覺到她幾不可察的輕顫,謝瀾旋即意識到自?己的用詞,“在想謝璨?”
“嗯……”她總不願騙他的。
“他的眼睛與我無關,他莽撞行事,不僅賠了?跟随他的士兵的性命,也失去一雙招子。”語調喑啞,含着害怕被人誤會的難受,“珏兒你可會覺得?我太殘忍,沒有做到一個兄長?對弟弟的庇佑?”
“怎會?他早已及冠,一切行為都該自?己承擔,他受了?傷怎麽會怪在你身上呢?況且看到街邊的乞兒我也會很難不動容,他何等不可一世,落得?如今這般下?場,應當是生?不如死的日子……”
沈珏想轉身直視他說話,雙肩被大掌按住,謝瀾将?牡丹引枕擺好,讓她趴在上面,摸出一早準備好的幹燥巾子給她擦發。
一邊擦,一邊回:“好,夫人說的在理,現?下?要解決的是夫人的濕發問題。青棠和碧雲怎麽粗枝大葉的,沐浴後忘記給你擦幹頭?發,濕漉漉的也不怕染上風寒。”
要給一年半以前,還住在後罩房的沈珏說現?在身後絮絮叨叨跟個老媽子一樣的人是謝世子,她可是一點兒不信呢。
一想到他為自?己的關愛之情,沈珏忍不住含羞帶笑地回:“知道啦,是我不願讓她們打擾,讓她們早早去旁邊的耳房候着。”
謝瀾為她擦發,沈珏舒舒服服地趴在軟枕上享受他的伺候。
想來想去,她終是開口,“你不在的時日,府裏發生?了?好多事……”
沈珏把謝清嫁人、謝氏再?度找上門被大理寺的夏南川帶走,雲州沈從禮一支沒落,以及柳氏虛造假賬、監守自?盜的事兒等等全盤托出。不總結不知道,原來他不在的日子竟然發生?了?那?麽多事兒,而她也從這些事兒中得?到磨練,逐步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女子。
“真是辛苦夫人了?。”他是運籌帷幄的将?軍,不是頭?腦簡單空有力氣的莽夫,家?宴上微妙的變化他何嘗沒有感受到?否則也不會出聲解圍。
謝瀾心知這後院的明争暗鬥不亞于沙場上的明槍暗箭,他怎麽舍得?她獨自?面對?即便是冒着大不韪,他也想在出征的時候帶上她,只是她不願才作?罷,他一直尊重她。
可将?近一年未見,他嬌花一樣的小娘子在他看不見的光陰裏,長?成了?茁壯的小樹。
也好,只要她不再?受傷害,他怎麽樣都會喜歡。
“哼,你也是的,每次送家?書都只報喜不報憂,我聽錦秋說戰場瞬息萬變,稍有不慎就會殒命,輕傷重傷更是有極大的可能?,你不肯說實話叫我好一番擔心!”
“都是為夫的過錯,待會夫人可以好好檢查下?為夫的身體有沒有受傷,可好?”
領悟到他的弦外?之音,沈珏紅了?耳垂,“你說什麽呢?”
後背一涼,随即貼上長?滿薄繭的粗糙大掌。沈珏一驚,她的烏發早就擦幹了?,不知什麽時候被扒了?寝衣,露出不飾一物的光潔後背。
然,還未等她轉過身,滾燙的胸膛就緊密地覆在脊背。
密密麻麻如墜雨滴的熱吻落在後頸,她像被動承受蒼天澤被的嬌嫩海棠,“你這樣我可如何檢查?”
“不急,時間還長?……”
接下?來整個上半夜,沈珏都沒有翻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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