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在水球,這只小小的手工琉璃罐子一直陪伴蘇卡,直至他在實驗中消失。
罐子裏長期用營養海水養着開心貝,人工培育的桃心形貝殼,小小的只有拇指尖大,黑暗裏會散發出粉紅的光。
很多人魚把它們當做床頭暖光燈用。
蘇卡抱着罐子在人煙稀少的VIP海灘上游蕩,遠古地球肯定沒有開心貝,但海灘上豐富的其他貝類,也很迷人。
他挽高褲腳,在細如金沙的海灘上,仔細搜尋可愛的花貝殼。
這片正對海上演出的沙灘,因為地段好,長期被圈起來,只有擁有私人島嶼的貴賓才能使用。
因此人很少,沙灘的破壞率自然就低,各類貝殼到處都是,可以随意挑選。
作為人魚,對大海的渴望是深刻在基因裏的。
蘇卡現在雖然是個不會水的悲催人類,但絲毫不影響與大海親近的心情。
他蹲在綿軟細致的沙灘上,像選美似的,挑選能夠進入琉璃罐子的優秀貝殼。
椰樹下,心眼比針屁股還小的遲大爺,随意端着酒杯,眼神跟着蘇卡在海灘上亂竄。
他想了半天都不明白,這個人,他怎麽能,怎麽敢這樣對自己?!
想幹嘛?想造反嗎?!
他不動聲色盯着滿海灘瘋跑的小妖精,淩厲的眼神漸漸緩和。
金色沙海裏歡快的身影,逐漸變得眼熟。
慢慢和月光下銀色的小人魚重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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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他家遲小咪也是這樣,歡快地甩着尾巴,抱起一顆顆白色的貝殼,向他炫耀。
“可愛”這個詞語從腦海深處冒出來的時候,遲渡直接被酒嗆到,掩嘴咳了半天。
蘇卡絲毫不受遲渡激光似的目光騷擾,拿起一顆花紋均勻的海貝迎着光,看了又看。
突然,身前的光線被人擋住。
蘇卡皺眉,有種不祥的預感。
“蘇卡?”對方背光臉色不明,聲音是輕蔑不屑的。
蘇卡仰頭看着他,驚訝裏被動又弱勢。
嚴白楓瞧着那張兩年未見,卻不顯絲毫變化的漂亮臉蛋,心裏那點陳年酸水又冒出來。
好在是個漂亮蠢貨!
“快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嚴白楓沖身後光鮮亮麗的男女們大聲招呼,“這位蘇卡,以前可是大明星,可不是随便能見着的。”
後面立時傳來叽叽喳喳的嘲諷笑語。
嚴白楓是嚴家最小的孩子,難免寵成了橫着走的螃蟹,是圈內有名的二代玩票兒小明星。
就算這種祖宗,當年也不太敢正面和蘇卡找茬。
畢竟他們這種人,當明星是玩兒,家裏面的生意才是正經的。
蘇卡後臺是遲渡,上流圈子嘴上裝不知道,心裏面門兒清,誰會找不自在。
但是現在不同,蘇卡早就是爛泥裏的一把腐草,別說遲渡,這個海灘上的人正眼都不會給他。
嚴白楓最愛捏軟柿子,特別是長得好看,落地摔了一身泥的軟柿子。
蘇卡內心是崩潰的,以原身的狗比程度,這八成又是個債主。
他一臉迷茫又驚恐的表情,給嚴白楓帶來極大心裏滿足。
“怎麽着,大明星……如今是混到海島來打工了嗎?”
嚴白楓大概清楚蘇卡被封殺的情況,料定他再也翻不起身,突然出現在這種撒金為沙的地方,只有一種可能,悲慘到要靠出國打工為生。
對方沒上來就要錢,說什麽話在蘇卡聽來,都是和藹可親的。
他又沒法說清楚自己換了芯兒,只能扯出一個還算無害的微笑,站起身沖對方點點頭,轉身擡腿就要開溜。
嚴白楓怎麽舍得放走這麽大個兒“心肝兒”,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嗨,急什麽呢?在這裏服務誰不是服務?你那桌兒多少小費啊?我給你雙倍的。”
蘇卡這才轉過彎來,原來他當自己是服務生呢?
可他到底是天真,絲毫沒察覺到對方笑臉下的惡意。
“不好意思,我不是服務員”蘇卡動了動胳膊,對方拽得用力,居然沒能将袖子拽回來。
嚴白楓嗤笑,轉眼變了臉色,“別跟我裝了,你這種沒腦子的貨色,也就只配給人端盤子端碗。”
蘇卡:“……”
你們地球人流行不管三七二十一上來就罵人嗎?
蘇卡性格溫和,卻絕對不是軟弱可欺的魚。
他撩起胳膊肘,直接甩開嚴白楓,話都懶得說,滿臉寫着:老子很忙,滾蛋!
嚴白楓沒想到一只爛泥裏的皮皮蝦還能蹦跶,手一滑被甩出去兩步。
他身後瞎湊熱鬧的野模們,一看倆人翻臉通通向後撤,生怕濺一身血。
搞得嚴白楓背後沒人扶一把,差點摔倒。
衆目睽睽下出醜,他怎麽可能咽下這口氣,伸手抓住蘇卡的後領子,硬把人拽回來,擡手掀飛掉蘇卡手裏的琉璃罐子。
奶色的貝殼飛出,撒在湛藍的天空裏,像雨點似的砸在沙灘上的琉璃罐上,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蘇卡根本沒想到他會動手,整條魚吓麻了,呆在原地。
遠處的遲渡原本作壁上觀,知道蘇卡與人起了争執,懷着滿肚子黑水兒,準備等對方求饒。
等看見有人揪住蘇卡不讓走時,遲大爺自己都沒發現,他默默坐直身體,本能地關注。
直到嚴白楓扇飛琉璃罐子,遲渡心底“嗖”一下警覺起來,但整個人還在徘徊猶豫,要不要去管。
有力的手指落在桌邊,就在遲渡起身的時候。
沙灘另一邊,霍童如同一只踩着風火輪的綠毛孔雀,帶着火花沖到蘇卡身旁。
“幹嘛呢你!”他直接插進二人中間。
霍童個頭跟蘇卡差不多,身量還帶着少年的青澀,有些許單薄。
但勝在少爺氣勢不凡,除了親舅舅,誰的臉子他都敢甩。
嚴白楓見過霍童,知道他是遲渡的外甥,變臉如量子化翻書,立刻調出親和的笑容,“霍少……”
“你誰啊?”霍童毫不含糊打斷他,“欺負我家蘇卡,你還敢跟我套近乎?”
他說完還嫌不夠,後退一步緊緊圈住蘇卡的肩膀,“寶貝兒,沒事兒吧?”
蘇卡一言難盡,幽幽看了眼肩頭的手指,絕望的氣息蔓延開來,狗血電視劇都不敢這麽演!
“咣當”隕石砸在嚴白楓腦袋頂上,能聽見腦仁兒亂晃的嗡嗡聲。
雖說當年蘇卡和遲渡那點兒破事兒,圈子裏諱莫如深,沒人敢提遲渡的名字,但心裏明鏡似的。
霍童可是遲渡的親外甥啊!
這尼瑪外甥給舅舅接盤呢?
這家人真是不見外啊!
驟聞噩耗,嚴白楓臉色煞白,磕磕巴巴半天,“霍少,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可別被他騙了。”
在他的邏輯裏,遲渡絕無可能容許蘇卡和霍童交往,肯定是蘇卡利用或者欺騙霍童,才會發生今天奇葩的一幕。
霍童摟緊想掙脫的蘇卡,揚起下巴,“你聽好咯,他是我男朋友,他騙我我都樂意。你跟這兒瞎操心什麽呢?”
嚴家雖然沒有遲家家大業大,但嚴白楓也是從小被人寵着長大的,脾氣沒比霍童好到哪裏去。
加上以前蘇卡嚣張跋扈,碰上了就沒他出風頭的機會,這點小酸小恨,在知道蘇卡又攀上霍童後,變成熊熊燃燒的妒火。
多少人削尖腦袋要和遲家的兩個男人扯上關系,憑什麽蘇卡這種除了臉蛋,一無是處的蠢貨,這麽能打?
後面狐假虎威的小野模們,沒有敢出聲的,一個個縮着腦袋,瞪大眼睛看神仙打架。
突然從群毆,變成孤立無援,嚴白楓氣得發抖,把他哥教訓他的那點話全部抛之腦後。
不安分的手指幾乎伸到蘇卡臉上,他氣急敗壞,“你……你、你不要臉!你們就不怕遲總知道嗎?”
“你罵誰呢?”接下他話頭的聲音,鎮定冰冷,沒有起伏地慢慢接近。
遲渡看見緊抓住蘇卡肩膀的爪子,突然覺得有點礙眼,火氣先沖着霍童招呼,“站沒站相,一點規矩都沒有。”
霍童莫名挨罵,咂摸半天有點回過味兒來,默默收回爪子,站成筆直的良好少年。
嚴白楓當場吓尿,張着嘴半天沒發出一點聲音。
太可怕了!
前男友、現男友一家親,站在一起都不帶避嫌!
你們也太狂野前衛了吧?!
“你……你們……”嚴白楓的眼神從蘇卡臉上轉到霍童臉上,再飄向遲渡,“遲總,他們、你們……”
遲渡非常明白他出現後,知道過去一些雞零狗碎內幕的人會怎麽想。
很可惜,他沒能忍住。
他發誓,蘇卡這個人,必須從他的生活中抹去,沒有理由……
“閉嘴。”遲渡非常冷淡地回複。
嚴家長輩見了遲渡也要讓三份,借嚴白楓十個豹子膽,也不敢公然和遲大爺開頂。
嚴白楓是典型的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本想對方是顆老鼠屎,誰想拿起來一看,是顆含笑半步癫,真他媽有毒。
他倒是能屈能伸,十分乖巧地沖遲渡笑笑,“遲總別誤會,我只是見到熟人,有點激動。”
說完,他狠狠瞪一眼蘇卡,臨走還不忘踢一腳沙地上的琉璃罐子。
“慢着!”
就在大家都松口氣,以為一切都結束時,蘇卡喊住嚴白楓。
他指着琉璃罐,“撿起來。”
“蘇卡,別給臉不要臉!”嚴白楓哪裏受過這種氣,臉色鐵青。
他轉頭看着遲渡與霍童,眼中盡是不滿。
對他來說,蘇卡的态度無足輕重,他不過就是個玩物,總有一天能收拾的妥妥帖帖,主要是遲家舅甥怎麽想。
認真講,他們的圈子很小,多半都有姻親關系,誰也不會為個玩物認真吧?
“撿啊。”霍童一臉壞笑,“你這人真沒禮貌,打掉別人的東西,道歉都沒有一句”
他以前見過嚴白楓,本來沒啥好賴印象,這回印象深刻。
要不是舅舅這座大佛還杵在原地,他會讓對方更下不來臺。
嚴白楓臉都綠了,眼神驚慌亂飄向遲渡。
“童童說的,有道理。”白衣黑褲的遲渡,沒有流露出一絲情緒,好似場外裁判,不容置疑。
報應來得太快,嚴白楓傻眼,雖心有不甘,還是挺潇灑地撿起琉璃罐,遞到蘇卡面前,“你別得意,人生可還長呢。”
“謝謝。”蘇卡撣了撣罐子上的浮沙,“以前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想……我的結果已足夠償還。”
“……”嚴白楓被他的坦然堵得張口結舌,轉身就走。
一旁的遲渡微微蹙起眉頭。
他還真夠坦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呢!
妖怪!
果然,霍童的綠毛腦袋探過來,“蘇卡,你以前幹什麽了啊?”
霍少爺長期在國外發展,人生單純得只剩追薛叔叔,玩音樂。
蘇卡不忍心,讓他的貪吃蛇腦子打結成麻花,只能苦笑一下。
做人好難啊……
他蹲下身,一顆一顆撿起貝殼,放進罐子裏。
“你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遲渡冰冷嘲笑的聲音,在頭頂上盤旋。
蘇卡睡眠不足,又頂着太陽撿了很久貝殼,有點頭暈,緩了緩才站起來。
“我是挺對不起你的,但你什麽時候才能放下一切,向前看,畢竟感情的事不可勉強。”
他真的是想不通,遲渡有錢、有臉、有屁股,要什麽樣的小妖精沒有,耿耿于懷快三年了!還有完沒完啊?
遲渡又被他噎了個半死,剛準備罵人,突然看見蘇卡人中滑下一條鮮紅的血線。
“你怎麽了?”
“嗯?”蘇卡眼前早已金星亂冒,覺得嘴唇熱熱癢癢的,下意識去抹。
一抹鮮紅過後,黑暗降臨……
“蘇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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