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從顧長安那邊離開之時, 封璟棄了轎辇,改成徒步在宮中行走。
他路經了碧落閣。
但帝王顏面重要,就算是心有不甘, 見碧落閣外依舊黑燈瞎火, 他只好廣袖一甩,負氣而去。
枉他花費心思捯饬自己。
襄王有意, 神女卻早已進入夢鄉。
初次/動/情的男子, 再怎麽沉穩老練, 也有少年氣的時刻。
比方說今晚, 封璟明顯意識到自己不被重視。
當夜, 帝王又是孤枕難眠。
從前不覺得偌大的龍榻有何不妥之處,而今卻發現, 如何躺着都不甚自在,尤其是夜深人靜之時,若是能溫香軟玉抱個滿懷,那才叫良辰美景。
翌日有早朝, 帝王神色不悅,在朝堂雷霆大怒。
皇上雖殺伐果決, 但鮮少會當場動怒,無人能夠輕易揣度出帝王真實心思。
其實,帝王若是笑起來, 也叫人心生後怕。
天子大怒,群臣膽顫。
太後與康王一黨甚至于不再敢觐見。
天知道,帝王為何愠怒?
總不能是發現了什麽秘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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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際, 文武百官皆是神色匆匆。
傅青與秦邵對視一眼, 他二人是帝王一手栽培起來的心腹, 倘若朝中有事惹怒帝王, 他二人不可能不知。
傅青,“秦大人,以你之見,皇上因何事龍顏大怒?”
秦邵略思忖,“傅大人,你我皆是皇上肱骨之臣,替皇上分憂解難,是你我分內之事,可皇上交代你我的幾樁任務,皆在暗中順利進行,皇上眼看着就要開始收網,沒理由不高興啊。”
傅青眉目一挑,湊到秦邵耳側,又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秦大人,你說,皇上會不會是因着貴妃而愠怒?貴妃該不會與皇上置氣了吧?難道皇上受了情傷?”
秦邵高深莫測的笑了笑。
他二人與帝王一樣,皆是才弱冠幾年的青年才俊,雖是勤勉,但骨子裏還尚存幾絲少年人的頑劣本性。
秦邵挑挑眉,“不成想皇上也有尋常男子的一面。對了,傅大人,聽聞令尊已給你物色了未婚妻?是哪家的小姐?相貌如何?才情可佳?”
傅青和秦邵皆非尋常之輩。
娶妻當然不會僅僅看中家室與容貌。
才情與性情才是最重要的考量。
傅青無奈一笑,“秦大人,實不相瞞,我倒是十分豔羨皇上,能碰見一個讓他冷漠後宮的奇女子。我原本也想等一良人,可如今年紀已到,怕是等不到那人了,便只能倉促成婚。”
秦邵唇角一抽。
大家都是花花公子,裝什麽情深義重?
普天之下,僅有一個帝王。
也僅有一個衛令儀。
世家子弟成婚,皆是為了結盟聯姻,大可不必冠上“真情”的頭銜。
秦邵笑道:“尋不到一良人,那便多納幾個美妾,豈不是妙哉。”
傅青,“……”甚有道理。
無良人,那便多多益善。
這廂,帝王自是不知自己與衛令儀之間的感情,已經被大臣當做模範了。
帝王要去太平殿卸下冠冕與龍袍,必然要路過禦花園。
已至仲春,處處花簇錦攢、姹紫嫣紅。
撲面而來便是溫熱的風,以及甜膩花香。
這本就是一個容易讓世間生靈繁衍子嗣的時節,正處于情義甚濃的帝王更是想見到他的愛妃。
封璟原本打算換下龍袍之後,就去碧落閣服個軟。
在朝堂發/洩/完一通怒意,帝王心情大好。
總之,無論如何,他不能将壞情緒帶去衛令儀面前。
帝王腿長步子大,行走如風,冠冕流珠在他額前來回晃動,旭日之下,帝王的玄色繡龍紋袍服上,可以看浮動的金色龍紋。
這時,帝王眸色倏然一凜。
小張子一路小跑,喘着大氣,提醒道:“皇上,前面好像是永恩侯。”
永恩侯,現今崔家家主,是皇太後的胞兄——
封璟生母的嫡出兄長。
自幼備受排擠與冷落之人,極容易養成涼薄性子。
封璟便是如此。
無論是對清河崔氏,亦或是對封氏家族,封璟皆沒甚情義可言。
他仿佛立足于天地之間,是天地之子,心中藏着大愛,但也能做到無情無義。
封璟步子放緩,永恩侯身側站着一妙齡女子,女子梳着少女發髻,一身粉色裙裝,發間兩只鎏金蝴蝶夾,平添了幾分純情風韻。
這并非是女子第一次看見封璟,但今日,她卻一改從前的孤高,還流露出幾絲女兒家的嬌羞來。
崔雪鴛也沒料到,幾位表兄當中,竟然是這位庶表兄最後問鼎帝位,早知如此,她當初就該對封璟好些。
時光當真可以徹底改變一個人。
此次再度見到封璟,竟是驚為天人之姿。弱冠之後的男人,與十來歲的少年郎,當真截然不同。封璟的容貌、身段自是無可挑剔,而更讓全天下女子為之傾慕的——
則是他過盡千帆的卓然氣度。
更重要的是,封璟如今是帝王。
單憑帝王的身份,就足可讓所有崔家女子趨之若鹜。
帝王尚未立後,世家都已在暗中焦灼期盼。
家中有适齡女子的官員與世家,更是隔三差五上書帝王,廣納後宮。
永恩侯此次入京,仗着自己是國舅,當然會給家族謀取最大利益。
“臣給皇上請安。”
“臣女拜見皇上。”
崔雪鴛朝着帝王盈盈一福,還擡眸怯怯的望向帝王,眼神實在明顯,俱是渴望與傾慕。
世間男子最貪圖的莫非兩樣東西:權勢與美人。
男子也虛榮,也渴望被無數女子愛慕着。
可此刻,封璟內心只有一陣厭惡。再美的女子凝視着他,也沒法勾起他的興趣。
“平身吧。”帝王淡淡啓齒,“侯爺若無旁的事,朕先行一步。”
永恩侯愣了一下。
侯爺……
一聲“舅舅”都不肯喊麽?
這個狼崽子如今長大了,再不是當初的封家庶子,永恩侯不像自己的太後妹妹那麽愚笨,據他這陣子觀察,康王雖有野心,可謀略遠不及帝王。
永恩侯不想陪着皇太後一起冒險。
面上敬重道:“臣今日攜小女入宮探望太後,恰好在禦花園碰見皇上,臣并無事禀奏。”
永恩侯知道封璟不喜被人糾纏,故此,他退了一步,給帝王讓出了道兒。
崔雪鴛只能配合着父親。
而就在封璟大步離開之時,卻在數步開外的地方看見了衛令儀。
隔着數丈之遠,二人四目相對,空氣裏仿佛有股冷凝與熾熱相護碰撞。
蘇故裏喃喃嘀咕,“娘娘,皇上還真是到處沾花惹草啊。”
跟着衛令儀看了幾天話本後,蘇故裏對渣漢子已是深惡痛絕,瞧見了男子就覺得此人有渣的潛質。
衛令儀淡淡一笑,“可不是嘛。”
一言至此,扭頭就走,毫不拖泥帶水。
封璟,“……”
帝王知道不可繼續冷戰了,遂也顧不得先去褪下龍袍與冠冕,便直接大步追了上去。
此時,崔雪鴛看着永恩侯,“父親,皇上對女兒好似不感興趣。這……這可如何是好?”
她絞着手中錦帕,十分不甘心。此次跟随父親入京,便是為了入宮封嫔、封後,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
此前,封璟尚未登基,永恩侯曾把賭注壓在靖王身上,當初女兒還小,便一直不曾挑明,免得日後還會生出變動。
而今,靖王已徹底敗北,永恩侯只慶幸自己當初留了個心眼。
他沉吟一聲,看了一眼女兒如花似玉的面龐,雖是不及蘇貴妃,但也出落得閉月羞花,“且先不急,要怪就怪當初你心高氣傲,看上不封家庶子。”
崔雪鴛神色一滞。
她也沒料到封璟才會是最後贏家。
莫欺少年窮啊,這古話不假。
崔雪鴛,“父親,我一定要留在宮中,你可要幫幫女兒。”
方才與帝王一見,她此刻還是心跳不穩,已亂了芳心。
永恩侯眸色暗了暗,“為父當然盼着你能博取帝王歡心。”
這廂,衛令儀還沒走出幾步,就被男子握住了手腕,對方稍一用力,她就被迫側過身來。
衛令儀知道自己不該如此,可人的情緒是難以自控的。
否則,人人都能升仙封神了。
對上帝王的幽幽鳳眸,只見冠冕上的琉璃珠輕晃,映入他深邃的眼眸。
他的臉迎着光,五官被照亮,毫無瑕疵,完美的如同是天神雕刻而成。
一個習武之人,還曾南征北戰,肌膚竟然毫無瑕疵……
衛令儀無意識的吞咽了幾下。
心機如封璟自然是察覺到了。
帝王又一次覺得,男子容貌俊美也是一樁益事。
“梵梵跑什麽?”封璟明知故問。
蘇故裏瞅了瞅帝王,又看了看衛令儀,她一雙水眸晶亮,同樣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皇上與貴妃拉扯上了。
下一步該如何?
親吧!
如話本中所寫的那樣抵/死/糾/纏才叫好看。
衛令儀的手腕在帝王手中,她知道自己掙脫不了,索性就放棄反抗,陰陽怪氣,道:“皇上誤會了,臣妾并非故意避讓皇上,只是擔心誤了皇上的事,方才那兩位應該是永恩侯與崔家小姐,想來永恩侯是打着親上加親的主意,臣妾瞧着崔家小姐還算是個标致美人。”
“臣妾在這裏恭喜皇上了,皇上真是豔福不淺。昨日來了救命恩人,今天又來了一位俏表妹。”
封璟,“……”
這醋意還真大。
封璟改成握住了衛令儀的手,強行與她十指相扣。
鬧罅隙也不能耽擱生子大計,衛令儀前幾日月事造訪,已經耽擱了好幾日了。
眼看着衛令儀一旦開始冷戰就沒完沒了,這讓封璟更加堅定了讓她早日懷上龍嗣的心思。
自私也好,卑鄙也罷。
他只想與她生兒育女。
他的孩子身上,必須也流着衛令儀的血脈。
就仿佛,這一層血脈牽扯,可以永遠将衛令儀困在自己身邊。
封璟呵笑一聲,疲态中透着無奈,“朕已經取消了今年開春的選秀,但群臣時常以開枝散葉的名義叨擾朕,朕只能向梵梵尋求幫助,不知梵梵打算幾時給朕生個孩子?朕身為帝王,若是無子嗣,只怕會被那群老家夥煩死。”
“梵梵莫要提及旁的女子,朕的孩子只能是你來生。你躲也躲不了。”
“龍嗣一懷上,朕就封你為後,也有足夠理由遣散後宮了。”
“朕的意思已經足夠明了,梵梵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若是梵梵吃醋,在榻上懲罰朕便可,朕絕不反抗。”
衛令儀,“……!”
這叫甚麽話?
她難道還能壓着皇上不成?
蘇故裏窺聽到這裏,不由得又是哇哦一聲,封璟一個眼神掃射過去,到底是師兄的意中人,封璟對蘇故裏還算敬重,“顧夫人,你且先回避吧。”
宮裏的人都将蘇故裏視作顧長安的妻子。
鮮少有人知道她是舊朝太妃這個事實。
蘇故裏讪讪退下,“是,皇上,臣婦告退。”
衛令儀被封璟牽去了碧落閣,偶爾換個地方親密,他就當做是情/趣了。
衛令儀十分明白帝王的小心思,沒有阻擋,但也并沒有表露出熱情,就那麽不冷不熱。
她越是這樣無所謂的态度,就越讓封璟心中不滿。
他和她之間,從一開始就是他主動,是他執念太深,也是他強勢奪人,似乎主動的一方始終是他。
而衛令儀一直不動聲色、四平八穩。
她仿佛是不會芳心萌動的女子。
容易被情愛左右情緒的人,反而是封璟這個帝王。
封璟自诩沒甚弱點。
大概是老天也覺得他太強了,這才指派了衛令儀降服他。
到了碧落閣,帝王與貴妃先是品茗了片刻。
封璟從懷中掏出兩冊話本,話本上的書名一看上去便充斥着浪蕩氣息,他還故意用骨節分明的手點了點書殼,忽然就像變了一個人,哪裏是什麽肅重孤高的帝王?分明就是民間浪蕩花公子,“梵梵,你失智後一直沉迷話本,朕今日特意帶來兩冊,與你一塊欣賞。”
衛令儀正小口嘬茶的動作猛的一滞。
茶水嗆入肺裏,引得她一陣猛咳。
封璟伸出長臂,大掌給她輕撫/胸/前,看似是在替她順氣,可實質分明是占便宜,“梵梵眼下還沒恢複記憶,想來依舊好這一口。”
衛令儀,“……”
她這是被帝王将了一軍?
好心機的帝王!
衛令儀又不能說自己已經恢複記憶,她失智那會子的确沉迷話本。
此刻,衛令儀無話可說。
封璟拉着美人入了內殿,錦瑟幾人面面相觑,當即會意,紛紛退下。
封璟找了個舒适的姿勢,将美人圈在懷裏,又親手翻開那本插了小人畫的話本,上面細節也勾勒得十分詳盡。
封璟神色頗為得意,“想來,民間百姓倒是過得極為滋潤,不然哪來閑心看這等雜書。”舊朝之時,百姓饑不裹腹,談何閑暇享樂。
衛令儀內心翻了個白眼,但表面配合着拍龍屁,“皇上說得是,必定是皇上治國有方,如此,皇上的子民才會有閑暇沉迷享樂。”
封璟聽出了美人的揶揄,也不與她斤斤計較。
他此刻仔細一看,倒也覺得這話本是好物。
遂,圈着美人,繼續閱之。
不消片刻,帝王與貴妃的眼神逐漸變得古怪,二人的視線從話本上緩緩挪開,直到四目相對的瞬間,彼此眸中自帶火苗,熾熱又轟轟烈烈。
封璟的大掌不知幾時已開始作惡,他還故意附耳,用那低低沉沉的磁性嗓音,道:“梵梵若是不喜,朕可以停下來。”
衛令儀,“……!”好一個心機帝,又學壞了,莫不是也得了顧長安的提點?
她又不是小尼姑,并非斷情絕愛之人,再者,封璟雖偶爾可惡,容貌卻是極好,尤其是修韌身段和他動情時候的深沉眼神,都讓她極為癡迷。
一切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衛令儀還試圖反敗為勝,可幾經折騰,卻總是被封璟強勢壓制。
男人還故意附耳挑釁,“好姑娘,你大可繼續如此,朕甚是喜歡。”
衛令儀,“……!”
這算是笑話她麽?
衛令儀更是不服,兩人好幾日不曾親密,衛令儀的身子得到了極好的恢複,此番可謂是真正的抵/死/糾/纏。
情/.欲./浮浮沉沉,經久不衰。
衛令儀自己也詫異于她已徹底被封璟蠱惑。
竟已堕落至厮了。
迷迷糊糊之時,她聽見封璟又在耳畔低語,“梵梵,你此生只能心悅于朕。否則,你喜歡誰,朕就殺了誰。”
衛令儀才不會将這話當真。
她自己很清楚,她對男子甚是涼薄啊。
許久,衛令儀休息片刻,便支起身子,兀自穿衣。
封璟從淨房出來,便見她已穿戴整齊,除卻嫣紅的面頰,與染上/媚/态的眼梢之外,竟看不出她不久之前的縱情。
美人桃花眼潋滟,仿佛一個眼神就能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昔日的将門之女,已養成了風姿綽約的嬌美人。
可偏生,如此一個姝色女子,卻是口吐冰冷之言,“皇上可以走了,一會蘇姐姐還要過來呢。”
封璟有種被無情逐客的錯覺。
睡完就不認賬了?
作者有話說:
衛令儀:你走吧。
封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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