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晚之後，兩人很多天都沒聯系。

許肆沒有聯系林落，林落也沒有主動聯系許肆。

在吃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面後，在經歷了一場猝不及防的争吵後，林落又恢複了之前的生活。

酗酒，厭食，看海。

偶爾有人打電話，她一個都沒再接。

他的沒接，她老師的也沒接。

林落厭了。

一天，在她又一次喝醉醒來後，林落聽到了遠處海灘上傳來的音樂聲。

醉意朦胧，頭腦昏沉之際，林落恍然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破爛的酒吧。

回到了第一次看到許肆的時候。

在劣質的燈光下，臺上的少年狂熱張揚，連汗水都在發光。

他在唱歌，也在燃燒着自己。

接着，歌結束，他走到她面前吻了她。

他們熱烈地接吻，他身上幹淨又燥熱的荷爾蒙侵襲着她，直至，他身上的野火也開始燃燒她時，林落醒了過來。

她掃了眼空寂的房間，才發現剛才的是夢。

房間裏空無一人，落地窗開着，刮來的海風把白色窗簾吹起，林落看到了潮水翻湧的大海，還有沙灘上密密麻麻的人群。

音樂聲随着海風飄進房間，有架子鼓的聲音，還有吉他聲，歡呼聲，應該是有樂隊在那唱歌。

林落睡在枕頭上，側過臉看了眼熄屏的手機，長睫毛眨了眨。

剛才的夢揮之不去，她卻沒有主動去聯系許肆的意思。

身上都是汗，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林落去洗了個澡，随後換了身紅格子的吊帶裙。

顏色鮮豔又不失清爽，她化了個淡妝，塗了口紅，還用碎花絲巾綁了個低馬尾垂在肩膀一側。

膚白如雪，唇比玫瑰還要鮮豔，清冷中帶了絲甜美的妩媚，體态身形都非常出挑。

很快，林落收拾好就出了門，去了那片沙灘，她想去沙灘上撿貝殼，順便聽歌，站在一個遠離人群的地方聽歌。

她害怕人群。

林落出了民宿，去了海邊。

這時候快六點了，落日餘晖灑滿了整片海，林落雙腳浸在海水裏，濕鹹的海風拂過她眼睫，拂起她長發，她眺望大海邊際，快要窒息的心忽然變得空曠起來。

她覺得自由，忽然又想起來舞臺上的許肆，然後……

“許肆。”她呢喃一聲，眺望着大海，無意識就喊了許肆的名字。

聲音很輕，很快就消散在海風裏，但林落聽到了，她茫然一滞，似是被自己吓到了。

然後……她的小耳朵紅了一點，在餘晖裏染了層豔麗的顏色。

“許肆，許肆。”林落又呢喃喊着，聲音就像清脆的風鈴聲。

她喊着許肆的名字，想着許肆在臺上唱歌的樣子，還有他喉結上的那顆小紅痣，逼仄空間裏的荷爾蒙，還有滴落的汗……蹲下去撿了一只很漂亮的小貝殼。

林落攥在手心，準備擦幹淨放在包包時，手機響了。

是來電鈴聲。

林落第一反應就接了，她甚至都忘了去看來電提示，沒有注意到來電人的名字。

結果，在呼呼的海風中，她聽到了那個男人的聲音，蘇念謙。

“落落……你最近還好嗎？為什麽一直不接我電話也不回我消息，我，我很擔心你。”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沉重又嘶啞，聽來極是深情。

林落手一顫，手機差點沒拿穩掉在海水裏。

“落落，你怎麽不說話，是還在生我的氣嗎？”那邊的聲音頓了會，很快又傳來，“可是我也沒辦法，我有苦衷……你知道的。”

他在哄她，他以為這次他哄哄她，那些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一樣，她會回去重新當他女朋友。

而林落純白的臉越發冷了。

她看着寬闊的海面，在海風和嘈雜的音樂聲中，林落摸了摸手裏的小貝殼，聲音很平靜。

“我和你已經分手了，別再打電話過來，蘇念謙。”

平靜得發冷，這股帶着白雪的寒意似乎能透過手機傳到另一邊。

坐在辦公室的蘇念謙脊背一僵，簽字的手一抖，合同上的名字多了一筆。

簽完後他遞給助理，助理趕緊出去帶上了門。

林落很費解地問他，眼睛恰到好處地透出茫然來，霧氣茫茫的：“為什麽你覺得，我還會回頭？”

“你們好像毀了我的全部。”

開始漲潮了，林落背對着海走上沙灘，紅格子裙擺沾了些海水。

她握着小貝殼的手無意識縮緊，粉色的指尖開始發白。

林落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蘇念謙扯了扯領帶，一絲不茍的表情開始出現裂縫：“你放心，我這次一定會和她說清楚，落落，我已經在和家裏抗争了，你別鬧脾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犯賤的習慣。”她忽然說。

林落的聲音很好聽，清甜之餘又帶着一絲寒冷，就像早晨沒有散去的薄霧。

總會令人想到清冷淡雅的事物。

而此時此刻，她卻用這聲音平靜地說出了很違和的“犯賤”兩字。

這不是蘇念謙印象中的小仙女。

在他眼裏，林落這個小仙女不會也不該說這樣的話。

蘇念謙完美的臉上現出一絲不悅，他正要糾正林落的用詞時，手機裏又傳來聲音。

“希望蘇總也不要犯賤，不要做出掉你身份的事，不要再來犯賤惡心我……舞團那邊我會退掉。”

話說到這，連一句拜拜都沒有，林落就挂掉了電話，戛然而止。

她把小貝殼都放在包包裏，想回去後做成一串項鏈。

然後，林落站在人群的最後面，遠離人群的地方，站在海灘上，安靜地聽樂隊唱歌。

電話突然挂斷，蘇念謙還在驚愕于小仙女林落剛說出的話時，就被這突兀的嘟嘟聲吵得頭疼。

但盡管如此，他面上仍是矜貴優雅，溫和從容。

他叫來了他秘書，松了幾顆袖扣：“會議安排到了哪天？”

秘書回：“回蘇總，下個月十號。”

蘇念謙：“訂下個月十一號飛松島的機票。”

——

林落在沙灘上聽完歌後，天色也暗了下來，但是沙灘周圍都亮起了星星燈，把這片海和沙灘照耀得和白天一樣，很夢幻。

林落撿了小貝殼，又拍了很多好看的照片，還聽了一場浪漫的海邊音樂，方才接近崩塌的情緒逐漸恢複過來。

她餓了，又想回民宿喝酒時，有人叫住了她：“小姐姐你等一下。”

林落愣了一下，腳步剛停住，一個男生就攔住了她。

長相陽光，寸頭，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他嘴角弧度拉得很上，臉上帶着很溫暖的笑容，是剛剛那個樂隊的主唱。

林落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姐姐我沒有惡意，你不用害怕。”江淮趕緊解釋，“我就是看姐姐你剛剛聽得很認真，就想着你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去節目現場聽聽我們唱歌，畢竟我們不出名，要是到時候沒有觀衆捧場我們也挺尴尬的。”

江淮紅着臉說，把一張門票遞了過去，撓了撓頭：“這是一個音樂競演節目，姐姐要是下個月還在松島，可以去看看，當作娛樂旅游。”

“這是一個很大的舞臺嗎？”江淮遞門票的手在半空停了會，尴尬地想要縮回去時，林落卻接了，忽然問了這麽一句。

聲音清淩淩的，雖然帶着清冷，但很好聽。

江淮愣了一下，臉是更紅了：“嗯，一個知名的娛樂公司舉辦的，據說還有很多出名的歌手會參加，為了有看點，節目還會邀請素人樂隊和歌手，如果能在這上面奪冠，估計能一炮而紅，成為業內頂流。”

說完，江淮的表情不可避免地帶了幾分憧憬。

林落看了眼手中的門票，想起的是許肆。

她有禮貌地和面前的男生道歉：“謝謝你給的門票，有機會我會去的。”

話落，她轉身要走，男生又紅着臉問她，可不可以拍下照片，他想和她合照一張。

林落想了想，答應了，用自己的手機也拍了張合照。

然後，她回到民宿，發了條動态。

有大海美景的照片，自己紅格子裙擺的照片，小貝殼的照片，最後還有……她和剛剛那個沙灘樂隊主唱的照片。

林落都發到了朋友圈，然後喝酒。

……

另一邊，許肆在休息室煩躁地刷手機。

他點開微信，點開林落的頭像，點開對話框，然後又按熄手機屏幕。

這幾天，他一直在重複同樣的動作。

利落的下颌緊繃着，眉毛擰着，胸腔裏的野火燒着，一點即着。

幾天了，幾天了她都沒找過他。

一條消息都沒有。

很好。

她可真行。

許肆又點了幾遍林落的頭像，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他耷拉着眼皮，在林落那張臉又在眼前晃時，他煩躁地想要扔掉手機時，他看到了朋友圈的動态提示。

是林落的頭像。

許肆太陽穴突突亂跳，點了進去。

于是，他看到了林落發的動态。

很多照片，最後是林落和沙灘樂隊主唱的合照。

笑得很是甜美。

他從不知道，她還可以笑成那樣。

砰的一聲椅子倒地，許肆忽然站起。

他牙齒都要咬碎了。

然後，許肆走出了休息室，準備去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