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醉酒
酒精是缪榮唯一的弱點。
季隴棠其實是知道的。
但他以為十年過去了,缪榮已經克服了這個弱點,才會在點菜的時候同時點了酒的。
哪裏知道,他還是老樣子。
缪榮之所以不能喝酒,有一個非常明确的理由,為了保護嗓子。
他從小滴酒不沾,因此沾酒即醉。
“那你怎麽還喝啊!”季隴棠嘟囔。不是說今天是重新追求我的日子嗎?
季隴棠瞪着倒在桌上的缪榮,有些氣不打一處來。
這就是打算重新追求人的态度嗎?
還是說,醉酒也是他的追求計劃之一?
還有他剛才那句,“今天是我十一年前第一次見到你的日子”,可是季隴棠怎麽都回想不起來他曾經在片場以外的地方還見過缪榮。
十一年前?那麽說來,十六歲在《天賜》的片場,根本就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更早之前他們就已經見過了可是他卻不知道?
季隴棠無語地瞪着缪榮好一會兒,随後,他的視線掠過缪榮微濕的嘴唇,他不禁想起方才缪榮舔唇的一幕。
季隴棠也禁不住舔了舔嘴唇,不知怎麽的,喉嚨忽然就有些幹澀,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酒的後勁似乎有些大,他不過也才喝了一杯,居然就覺得好像有些微醺了。
季隴棠看着安靜閉目的缪榮,一直起伏不定的心忽然就這麽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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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要重新追求他,這是真的嗎?
不會是自己幻聽了吧。
季隴棠忍不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繼續喝着。
屋裏很靜,靜得就只剩下缪榮平穩的呼吸聲。
季隴棠的身體和精神都慢慢放松下來。
他有一種好像剛剛吃完藥後的感覺。
他已經很少去吃那種藥了,可是他又無法完全戒掉,因為只有吃了藥才能看見缪榮。
所以眼前這個缪榮,是真的缪榮,還是吃了藥之後他又一次見到的幻覺裏的缪榮?
季隴棠搖搖晃晃站起來,走到缪榮的身邊,彎腰看他。
“你……還喜歡我嗎?”季隴棠喃喃地問道。
“喜歡,最喜歡。”缪榮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他的眼裏已經沒有了一絲醉意,他靜靜地凝視着季隴棠,而此刻的季隴棠已經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幻覺。
“你最喜歡誰?”季隴棠很小聲地問,好像生怕聲音再大一點,他自己就會清醒過來似的,他不想缪榮消失,所以寧願身陷在幻覺裏。
缪榮坐直了身體,看着季隴棠霧蒙蒙的雙眼,心中泛着隐隐的疼。
“季隴棠,我最喜歡季隴棠。”他站起來,扶住了季隴棠。
季隴棠反握住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生怕他會消失似的,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一個泡沫,一吹就碎:“真的嗎?”
“真的,缪榮最喜歡季隴棠。”缪榮将季隴棠一步一步帶到裏面的卧室,将他放倒在床上。
季隴棠露出了有些開心的表情,孩子似的,歪着頭又問:“你為什麽喜歡他啊?他又沒說過喜歡你。”
“就是喜歡,第一眼看見就喜歡了。”缪榮又說。
季隴棠的眼睛都彎了起來,他的睫毛被從裏面溢出的淚水濡濕了,一撮一撮的,他就這樣流淚了,臉上卻是高興的表情:“那你為什麽回國後不去找他?”
“對不起。”缪榮心疼極了,低頭輕輕吻他的唇角:“對不起,是我不好。”
“他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季隴棠呢喃着,眼淚止不住地一直從眼角流出來。
缪榮再也控制不住地去吻他,他并未想過季隴棠也一樣喜歡他,十年前臨別時季隴棠說出口的那番話是那樣決絕,以至于他以為他并不樂意看見自己,他也一直都在計劃再一次去嘗試追求他,畢竟十年來季隴棠沒有談過一次戀愛,沒有和哪一名女性真正交往過,他想這一次他一定不會輕易離開他的身邊,讓他獨自一人身陷險境,然而他卻從來都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然能從季隴棠口中聽見“我想你”這樣的話。
這讓缪榮心中隐隐後悔,為什麽遲了兩年才和他見面。
他捧住季隴棠的臉龐,将他臉上的淚水一點一點吻去,季隴棠渾身熱意上湧,不僅是因為被缪榮吻的,也因為剛才那壺酒裏是加了藥的。
缪榮從未想過要放棄季隴棠,他想的很清楚,只要季隴棠沒有結婚,那他就還有機會。
而且除此之外,他還需要壓上更多的籌碼。
包括他自己。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季隴棠也在想他。
季隴棠夢到自己在漆黑的小巷子裏不斷地奔跑。
耳邊全是自己的心跳聲和喘息聲。
身後似有人不斷追逐着他,可是回頭卻只能見到如旋渦般的黑洞。
“別、別……不要……”
季隴棠渾身發疼,頭疼欲裂,耳中“嗡嗡”作響。
他跑進一間酒吧,那裏面烏煙瘴氣,群魔亂舞,酒氣煙味混雜,放眼望去全都是赤身裸體的男人。
“嘔——”
季隴棠感覺胃中翻騰,惡心欲嘔,他扶着牆蹲在馬桶邊不斷幹嘔,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給我出來!”
“你逃不掉的!”
“你這個同性戀!死基佬!”
兇神惡煞的聲音在廁所外響起。
随後,隔間的門又是被拍又是被踹,只讓季隴棠心驚肉跳的。
他緊緊捂住嘴躲在角落,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
然而“啪”的一下,門還是被大力推開了,他被幾個人拖着去到一個暗巷裏,他拼命掙紮,卻只換來一頓拳打腳踢。
“不要、不要碰我……缪榮、缪榮……你救救我……你快來救救我呀……”
那些人獰笑着,口中吐出髒污不堪的話,他們抓他的頭發,扯他的衣服,還有一個人取出了一支針劑。
“不、不要……不要……缪榮……缪榮……你在哪裏……你在哪裏呀……”
細長的針對準他的手臂,注射了進去。
他的腦中混亂不堪,身體卻開始變得輕飄飄的,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就要發生,可是他卻無力自救。
“缪榮出國了,就在記者招待會之後。”母親對他說。
“哦。”他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缪榮走了,離開了,再也不回來了。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不喜歡你,我不是同性戀,你走吧。”他躺在病床上,恹恹的,別過臉去。
缪榮泫然欲泣,顫抖着嘴唇一個字也沒有說出口,轉身一步一步離開了。
“你聽一下這個吧。”面無表情的男人将一支錄音筆丢在了自己的面前。
“您的兒子進了一間同性戀酒吧,要把他帶出來嗎?”這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背影音嘈雜一片。
過了良久,又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不必,你跟着他,別被他發現,也是時候讓他親眼見識一下同性戀是一個怎樣肮髒和不堪的世界了。”
過了一會兒,陌生男人的聲音又出現了:“他被人抓走了,就是那個受害者的哥哥,還是不管嗎?”
“讓他吃點苦頭吧,如果不是缪榮,他也不用忍受這些。”女人一字一句地道。
“隴棠、季隴棠,你醒醒!你醒醒!對不起,是我來遲了!對不起!對不起!隴棠、隴棠……”
他從來就沒有丢下過我,丢下我的人,原來是媽媽……
可是我卻對他說出了那樣過分的話:
“我不喜歡你,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缪榮!”
季隴棠猛地睜開眼睛。
然而床上就只有他一個人,缪榮并不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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