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0407

季隴棠拿着藥,手微微顫抖。

他本來不想帶藥過來的,但又擔心萬一要用到,在收拾東西的時候還是順手放了進去,可這會兒真的捏在手裏,又猶豫着不敢用。

他是不敢用,畢竟這藥一旦吃下去,效果立時就會顯現。

他怕失控後再對缪榮做些什麽,更怕缪榮對他失望。

缪榮對他太好了,好到他不敢做出一丁點可能會讓缪榮覺得不開心的事。

他看了一眼客廳裏正用電腦的缪榮。

缪榮坐在寬大的工作臺前,面前是一臺筆記本電腦,缪榮正托着腮,右手滑動鼠标,不知道在看些什麽。

季隴棠情緒不好的時候,對任何事都沒有什麽興趣,除了對缪榮的。

可偏偏缪榮就在眼前,他卻不敢湊過去看,生怕自己的情況暴露給缪榮知道。

也就是在兩天前,他只稍稍發了會兒呆,就被缪榮捉到浴室裏套出了全部的話,可他接下來就要去找秦醫生,這件事實在不想也不能被缪榮知道。

如果缪榮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是會阻止他還是會允許他去?

正是因為清楚缪榮最在乎的人是自己,所以他反而琢磨不出缪榮的心思。

按理缪榮應該會支持他去看心理醫生才對,可潛意識裏,季隴棠卻覺得缪榮會阻止他前去。

他一直瞞着缪榮沒說,大抵就是因為這一點點沒由來的直覺。

季隴棠捏起手中的藥丸,最終把它丢進了垃圾箱裏。

他從廚房裏出來,端着兩杯溫水,一杯放在缪榮手邊,一杯自己喝了一口擱在桌上,然後拿起自己的手機,對缪榮說:“我有個電話要打,可以去書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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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要用到電腦嗎?”缪榮擡頭看他。

“可以用嗎?”

“當然,密碼是0407。”缪榮對季隴棠說。

0407,這個數字好多地方都能見到。

別墅的門牌號就是這個。

重逢的日子也是這個。

畢竟,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一天。

“知道了。”季隴棠垂下眼,拿了手機上了樓。

缪榮一直到看不見季隴棠的背影,才重新将目光放到電腦的屏幕上。

季隴棠下樓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帶着些微的不好意思。

“那個,我要回去一趟,導演說行程提前了。”季隴棠揉揉鼻子說。

缪榮一愣,問他:“現在嗎?”

“嗯。”

“那我送你過去。”缪榮說着就要起來。

“別,你別來回折騰了。”季隴棠趕忙阻止他說:“我已經叫小滿過來了。”

缪榮聞言皺眉,問他:“你什麽時候出發?”

“明天一早就出發,我回去收拾行李。”季隴棠說。

“怎麽突然這麽趕?”

“電話裏我沒仔細問,反正明天就能問清楚了。”季隴棠含糊地道。

缪榮凝視季隴棠片刻,才又開口:“要去多久還是不清楚嗎?”

“嗯。”季隴棠捏着手機,不敢先躲開目光,他怕他一躲開,缪榮就能知道他在說謊。

很奇怪,他沒辦法在缪榮面前演戲,他的演技在這個人面前,半點都使不出來。

他只能盡量用以往談起工作時的表情和語氣,若無其事面對缪榮。

可是不知怎麽的,這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個正在征求家長同意想要和朋友出門遠游的孩子。

而這遠游其實是騙人的,所以心中忐忑得不行,生怕被拆穿。

他不由屏住呼吸。

“那好吧,記得給我發消息。”缪榮總算開了口,季隴棠暗自松了一口氣。

“出門的話還是帶些藥吧,以防萬一。”缪榮還是站了起來,一面走向藥櫃一面對季隴棠說:“我這裏的藥都是中藥的丸劑,不是西藥,你帶一些備着,這個不是普通的丸劑,都是特制的。”

缪榮越是這樣,季隴棠越是難以承受對缪榮撒謊的後勁,他的手指無意識摳着手機,看着缪榮為他準備藥品的背影。

他看了看時間,覺得小滿來得着實太慢了。

缪榮細致地将藥品收進一個小藥箱裏,讓季隴棠帶回去,叮囑道:“你要注意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知道嗎?”

“嗯。”季隴棠覺得喉頭哽住了似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知道這是他不敢說,多說就錯多,他不想騙缪榮太多。

缪榮又用手機查了查西安最近的天氣,說:“這段時間那邊的天氣倒是很不錯,非常适合旅游。”

“嗯。”

“別傻站着了,坐下來等吧,小滿應該很快就到了。”缪榮拉着季隴棠在沙發上坐下。

季隴棠仍然捏着手機,有些僵硬地随着缪榮的動作坐了下來。

“你……身體還難受嗎?”季隴棠坐下後,在缪榮放開手前問。

缪榮在他身旁坐下,說:“好多了,沒你想的那麽難受,真的。”

季隴棠看着缪榮,缪榮的眼神是這樣溫和,溫和得像是初春的陽光,能融化一地白雪,在這樣的目光下,季隴棠忽然之間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然後,他的眼眶剎那間就紅了。

“怎麽了?不想離開?”缪榮越是溫柔,季隴棠就越是想哭。

他的情緒本來就陷入了低谷,又因為正在欺騙缪榮而天人交戰中,眼淚因為再溫柔不過的這句問話一下子就掉落了下來。

大滴大滴的,毫無征兆,也落得毫無聲息。

缪榮微怔,随即捧起了季隴棠的臉,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寶,他用拇指指腹輕柔地在他眼角輕輕擦過,沾上了濕痕:“怎麽說哭就哭,哪裏難受,告訴我?”

季隴棠早就不記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沒有哭過了,除了演戲必須哭泣之外,他覺得哭沒有什麽用。

他曾經哭着求饒,可是傷害反而更重。

這之後他就不肯再哭了,那會讓他想起更多不好的事來。

可是今天卻完全不一樣,他莫名的就掉出了眼淚,好像哭出來,就能置換掉心頭那沉甸甸的負疚感似的。

缪榮的眉蹙得更緊了,季隴棠哭的讓他的心密密匝匝地疼。

但他沒有讓他別哭,哭泣很多時候是一種情緒的發洩。

缪榮将季隴棠攬進了懷裏,輕輕拍着他的背,低低地哼起了歌。

那是一首兒歌。

缪榮很喜歡哼歌給季隴棠聽。

這是只有季隴棠才擁有的特權。

季隴棠沒哭多久就收住了眼淚。

如果說眼淚掉下來是沒能控制住,那麽收眼淚就是季隴棠憑演員實力做成的。

“還沒出發,我就開始想你想的哭出來了。”季隴棠在缪榮懷裏悶悶地說。

這是句大實話,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了,他又怎麽會舍得離開這麽好的缪榮呢。

但同時,這也是一句給剛剛無緣無故哭泣的自己一個下臺階的話。

“那不如你把我也打包帶走?”缪榮說。

他的語氣裏沒有玩笑,竟好像是認真的。

季隴棠一下子慌了,反而從缪榮的懷裏退出來,勉強笑道:“我開玩笑的,你已經把我哄好了。”

“真的哄好了?”缪榮抽出一旁的紙巾,擡起季隴棠的下巴,給他細細擦掉臉上的淚痕。

“嗯。”季隴棠抽噎了下,說。

缪榮給季隴棠擦完眼淚,在他的眼睛邊上輕啄了一下。

“這邊也要。”季隴棠稍稍側過臉,厚着臉皮向缪榮讨要。

缪榮依言給另一邊也來了一下。

季隴棠笑了起來,剛流過淚的雙眸泛着水潤的光澤,睫毛凝成了一簇一簇的小揪揪,梨渦因為笑容現了出來,像只可愛又濕漉漉的小花貓。

“好了,想我的時候就給我撥視頻,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接的。”缪榮道。

“嗯。”

小滿到的時候,已經瞧不出季隴棠臉上有哭過的痕跡了。

季隴棠只帶了缪榮給他準備的醫藥盒,別的都留在別墅裏,因為他還要回到這裏。

屬于他和缪榮的0407。

“隴哥,就直接回家嗎?江哥說你把下周的行程都推後了,是有什麽急事嗎?”小滿一面發動車子,一面問季隴棠。

季隴棠“嗯”了一聲說:“我把休假提前了,你這邊記得說我是去西安采風。”

“西安采風?”小滿一愣。

“別問太多,如果缪榮來問你我去了哪裏,你記得就這樣告訴他。”季隴棠叮囑小滿說。

小滿又是一愣,不過他雖然不是很明白,也不好過問太多,做了那麽多年的助理,私事和公事他區分的很清楚,這也是因為季隴棠一直以來也将這兩者區分得清清楚楚的緣故,因此他從不會涉足季隴棠屬于私事的那個領域。

“好的。”于是小滿答應道。

“我發你一下航班的信息,你明天幫我去拿一下登機牌就好。”季隴棠為了假戲真做,連去程的機票都買好了。

“好的。”小滿心中奇怪極了,但實在不好多問,只能憋着。

“這幾天也給你放假,我有事會再給你打電話,你不用聯系我。”季隴棠繼續囑咐。

“好。”小滿一條一條記下來。

同樣的話季隴棠也跟江宸說了一遍,先前他和缪榮一起去找江宸,江宸險些把他休假的事說漏嘴,後來他發病過後被缪榮帶回家,在車上他就發短信告訴了江宸,說休假的事因為有一些私人原因沒有告訴缪榮,所以今天他突然提出要将休假提前,也順理成章跟江宸再重申了一次,說一定不要告訴缪榮。

他要确保缪榮不會找到他,他需要足夠的時間在沒有缪榮的情況下也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他不願再陷入幻覺,他想清醒地跟缪榮做愛。

他不要一不小心就發病。

他想要痊愈。

作者有話說:

缪榮給季隴棠哼的兒歌:《蟲兒飛》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蟲兒飛

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

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

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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