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地動
“真的很難想象,你這樣的性格居然是婆婆養出來的,你要是現在是個大家閨秀也就罷了,可你偏偏是芭蕉窩裏面最窮的一家燕家的姑娘。你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動不動就是姨娘這樣的字眼,我不知道将來給你找個什麽樣的人家,也不知道哪家願意要你。”
“哼,怎麽,看你不相信,覺得我在騙你?你知道一個姑娘,在村子裏的聲譽是多麽重要,媒婆來村子裏面逛的時候,要是聽到你這樣的名聲,誰敢給你做媒?”
燕天瑜臉色不好,不知道是被淩天陽吓得還是厭煩淩天陽的話,“是,我們燕家現在是落魄了,要不然怎麽輪得到你嫁給我大哥?哼,淩天陽,你怎麽知道我燕家以後永遠都這副樣子,我哥現在在外面建功立業,有一天要衣錦還鄉的,到時候······哼哼!”
燕天瑜的話讓淩天陽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幸好此時牛車吱吱呀呀的聲音不斷,不然燕天瑜這麽大的聲音,大家非聽到不可。燕天瑜說的這個可能她不是沒有想過,只是自己不願意去多想,要是有一天燕天珣真的得了大軍功回來,他們燕家還會在芭蕉窩住嗎?說不定幾年以後,燕天珣回來,身邊早就跟着好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麽還會記得自己這個鄉下丫頭呢?腦子裏面胡想着,心裏盡有絲絲疼痛的感覺,好像整顆心被堅韌的絲線一下一下的劃開,不是很疼,卻讓她忘不了這種感覺。
“嫂子,你沒事吧?”燕天楠伸手扯扯淩天陽的袖子,臉上滿是擔憂。
“燕天楠,你問她做什麽?你難道忘了,剛才就是她不去救我,看着我被哪個踐人打的嗎?”燕天瑜很兇悍,“啪”的說一聲打掉燕天楠的手,恨恨的看着她。
“啊?天楠,嫂子沒事!”淩天陽覺得自己剛才就不該饒過燕天瑜,看她現在的樣子,真的很讨人嫌。
隐下心裏的那份感覺,淩天陽頓了頓,說:“是嗎?燕天瑜,你倒是計劃的好!好,既然你這麽說,那麽我今天帶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是不是如你所說,你哥會衣錦還鄉?”
燕天瑜這個人事不見棺材不掉淚,這次一定要帶着她去看看,不然,她還以為那軍功是那麽好拿的。
牛車一路上沒遇到什麽大事,平安的到達了招福鎮,一路上乞丐很多,逃難的人更多,到了招福鎮進鎮的路口,逃難的人們一個挨着一個,密密麻麻的睡在路上,有的人已經死了,他們的身邊,或是妻子,或是丈夫,或是兒子,抱着他們的屍身哭得死去活來,看得人心碎。
淩天陽帶着燕天瑜和燕天楠王藥鋪那裏而去,這事幾乎成為了淩家的慣例。淩文笙一家感念藥鋪袁大夫的恩德,每次來鎮上,要是有什麽好吃的,或者是土産什麽的,都會給袁大夫送上一份。當然,淩天陽不會忘記老二的期望,好好磨磨袁大夫,說不定袁大夫就會答應了,抱着這樣的想法,淩天陽每次去藥鋪都會跟袁大夫說上一會兒老二的事情。
一進藥鋪,一股濃濃的中藥味撲鼻而來,本來臨近黃昏,按理說沒什麽人才對,但是藥鋪确實燈火通明,人們進進出出,好似很熱鬧的感覺。
淩天陽心裏詫異的很,什麽時候藥鋪的生意這麽好了,掀開竹簾子,淩天陽頓時驚住了,竹簾子後面,橫七豎八的躺着人,藥鋪裏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哪怕就是個掃地的小厮,也跟在後面,不是喂藥,就是抓藥。
看到淩天陽進來,杜仲先是一愣,随後笑着走過來,“天陽,你怎麽來了?咦,你身後這兩個是什麽人啊?”
淩天陽懶得回答他,急忙問道:“杜仲,這裏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這麽多人?袁大夫呢?到底出了什麽事?”
“公子~”燕天瑜見淩天陽沒有回答,自己微微朝杜仲欠了欠身子,“小女子是天陽嫂子的大姑子,燕天瑜!初次見面,請公子多擔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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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淩天陽心裏急得不得了,但是燕天瑜這個蠢女人居然還對着杜仲發花癡,真是叔可忍,嬸都不可忍,當下便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免得大家尴尬。
杜仲人長得很秀氣,但是秀氣之中帶着英俊,而且渾身散發出一股通透的氣息,溫潤如玉,也難怪燕天瑜發花癡了。
杜仲讪讪笑了一笑,他只是客氣的問一下,再說,這時候藥鋪忙的要死,他那裏還有閑工夫跟這個小女孩扯嘴皮子功夫。只是想象很豐滿,先是很骨感,這燕天瑜根本就聽不懂杜仲話裏的意思,讓他尴尬不已,還好這時候淩天陽出聲了,不然,他還很為難。
“天陽,這話,算了,你們先進來再說,對了,提醒你們一下,這屋子裏面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好!”
杜仲話音剛落,燕天瑜的手飛快便縮了回來,杜仲這才歉意一笑,對淩天陽解釋道:“天陽,你們不知道吧,這些天招福鎮上來了些患瘟疫的難民,你也知道師父那個人善良,這不,就把這些難民接到我們藥鋪來了,我們整個藥鋪,沒誰是閑着的,你看我,我都累了兩天了,整整兩天沒有合眼了。”
杜仲話語之間很疲憊,淩天陽聽得出來,而且,他眼底那一片淤青,都告訴她,這個男孩真的兩天沒有合眼了。
“什麽?那怎麽行,你快去睡吧,來,公子,我扶你!”燕天瑜猛地打斷他們之間的談話,伸手就要來扶杜仲。
燕天瑜這一動作,吓得杜仲連連後退,淩天陽忍無可忍,只好開口呵斥道:“燕天瑜,我拜托你,有點大家閨秀的矜持好不好?你看你現在的行為,那不是一個大家閨秀可以做的!別說大家閨秀,就是正經人家的姑娘,也沒見誰這麽做的,難道你就那麽想嫁出去不成?要是這樣,我回去就給你挑人家去!”呵斥了燕天瑜,淩天陽轉而對杜仲說道:“杜仲,你去休息會兒,這些東西你先吃一點,我去找袁大夫!”淩天陽說着,将手上的東西遞給杜仲,裏面是她做的糖炒板栗和糍粑。
淩天陽這次沒去關注燕天瑜和燕天楠,只身一人在藥鋪裏穿梭,她要去找袁大夫,心裏的不安就像個黑洞似的,越來越大,似乎想要一口将她吞噬。
大旱之後,必有大災,這個大災,就淩天陽所知,有可能是地震,有可能是大澇,如今旱災緩解了許多,沒有看到大澇的前兆,可是地震呢,這個誰說的準,前世的科技那麽發達,還不是沒能準确預測出地震發生的時間和地點。
淩天陽找到袁大夫的時候,他正在給一個病人包紮傷口,四周有一股腐肉的味道,淩天陽搶強忍着嘔吐的沖動,走上前,“老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招福鎮哪裏來的這麽多病人?”
“咦?小丫頭,你怎來了,快過來!”袁大夫行醫了幾十年,什麽症狀的病人沒有見過,在他藥鋪裏面的這些病人,像淩天陽這種小身板,還是少接觸微妙。
“怎麽了?”
意大閨找。“你先跟我過來,我細細的跟你說!”
袁大夫帶着淩天陽去了後院的一間幹淨的屋子,遠離了那種腐臭的味道,她覺得舒服多了。這時,杜仲也帶着燕天瑜和燕天楠走了過來,燕天瑜一雙手欲放還休,羞羞答答的拉着杜仲的手,燕天楠則面露難色,自己一個人急急忙忙的走在前面,不敢回頭看。
“師父!”杜仲看到淩天陽和袁大夫,興奮的一下子掙脫燕天瑜的桎梏,飛快跑到袁大夫的身邊,那情形,像極了幾輩子沒有見到他們一樣。
“小丫頭,這兩位姑娘是·····”看到杜仲身後的兩位姑娘,袁大夫眼中精光閃過,裝作很好奇的樣子問道。
活了幾十年,要是連燕天瑜這點小把戲都看不穿的話,袁大夫可就白活了,只是,得先把他們的身份搞清楚。這兩位姑娘看起來年紀都已及笄,而且容貌豔麗,要是真的可以結成親家,也未必不好,這樣一想,袁大夫的臉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看得杜仲心顫顫。
“哦,他們吶,都是我的小姑子!”
“什麽?”
“你說啥?”
杜仲和袁大夫同時尖叫出聲,他們的腦子裏面不住的回旋着三個字,“小姑子····小姑子·····小姑子”
看到他們的反應,淩天陽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她成親這件事除了至親的人,村子裏面都是好幾天以後才知道的,更何況袁大夫他們了。
“真是對不住了老頭,還有杜仲,我成親這件事有點急,所以沒來得及通知你們!”淩天陽真心的跟他們道歉,袁大夫對他們家有大恩,杜仲這個小夥子她看着也覺得喜歡,當然,不是那種喜歡。
“咳咳······小丫頭,你今年才十四歲吧,還沒及笄吧!”袁大夫經歷的事情最多,所以,輕輕咳嗽了幾聲便淡定下來,倒是杜仲,不知道想些什麽去了,臉上顏色幾轉,看起來很搞笑。
“好了,這件事情我一會兒再跟你們說,現在呢,我最想知道的是這些病號是怎麽回事?”
淩天陽提到這些病人,袁大夫臉上立馬就嚴肅起來,凝重的表情,她知道,這件事情怕是不簡單了。
“今年大旱,我們附近幾個省城旱災嚴重,幾乎顆粒無收,當地的官衙也不思拯救百姓,反而依舊征收秋稅,導致了不少地方出現了起義。朝廷派遣了幾位将軍,準備武力鎮、壓,不巧的是,前不久,正遠府城出現地動,緊接着,緊挨着正遠府城的厚澤府城也出現了地動,喪生了數十萬的民衆,更是造成來了上百萬的災民,當今聖上居然還要鎮、壓起義,哎~~對了,我跟你這個小丫頭說這些幹什麽?”
袁大夫苦笑着,淩天陽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鄉下丫頭,自己可真是老糊塗了,居然對她吐起苦水來。
“正遠府城和厚澤府城都是我們附近的?對了,袁大夫,你知道哪些鎮、壓起義的官兵現在在哪裏嗎?”
淩天陽知道袁大夫剛才是在跟自己倒苦水,可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她腦子裏面第一個想到的竟然是燕天珣,鎮、壓起義,這件事可大可小,再加上又出現了這回事,他們西鳳王朝真是雪上加霜。
淩天陽的問題一出來,燕天瑜的眼睛立馬從杜仲身上移開,認真的聽起來,燕天楠也是,焦急的握着手裏的娟帕,緊緊咬着嘴唇。
袁大夫點點頭,疑惑的問道:“小丫頭,你問這些做什麽?”
淩天陽也不瞞袁大夫,将燕天珣作為此次鎮、壓起義的将軍一事跟袁大夫說了,令袁大夫直感嘆世事無常。“小丫頭,我今天早上才得到一個不好消息,說是鎮、壓起義的一個将軍,正好在正遠府城犧牲了,地動的時候他為了救下屬,被屋頂上的橫梁落下來砸死的。據說,這些鎮、壓起義的官兵很不好,本來這件差事就不是什麽好事,人們反感的得很,那些軍士可以說到了那些地方之後,可以說寸步難行。”
淩天陽臉色蒼白,腦子裏面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告訴自己,他肯定沒事,他不會有事的,那個男人不是那麽容易死掉的。
燕天瑜尖叫着,使勁搖頭,“不會的。不會的,大哥出去建功立業,肯定會風風光光的回來,接我們去京城住的,你騙人,你這個騙子,這些肯定都不是真的!”
袁大夫不滿的皺着眉頭,燕天楠則一手用帕子捂着臉,嚎啕大哭起來,袁大夫搖搖頭,對淩天陽說:“小丫頭,不要那麽悲觀嘛,聖上派了那麽多官兵過去,也不一定就是你相公出事了,再說,這不沒消息傳來嗎?你要知道,沒有消息那就是最好的消息,不要亂想啊,我還有事,先走了!”
“袁爺爺,你等等,我沒這樣想,放心,我沒事!我還有事跟你說!杜仲,麻煩你帶着他們去休息會兒,一會兒我就回來!”
“咦?小丫頭,現在叫我袁爺爺了?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叫我老頭呢?”袁大夫打趣道。
淩天陽面露尴尬,剛開始的時候她也不是故意叫他老頭的,只是發現這個袁大夫看起來像個老頑童似的,這才叫了起來,如今,這個看似很灑脫的老頭居然擔憂起國事來,更是給這麽多難民診治,是她打心眼裏敬佩,當然不能在這麽叫了,何況,以後還有事情求他呢。笑笑,“袁爺爺,我那時候不懂事,你別見怪!”
袁大夫搖搖頭,“我從來沒有怪過你,相反,你這樣叫我讓我感覺到很親切。”。
淩天陽跟着袁大夫,看到了好多殘缺的身體,腐肉交織着嘔吐物的味道,十分難聞,藥鋪裏面的人忙的腳不沾地。
“袁爺爺,他們到底得了什麽病啊?”淩天陽心裏十分擔心,地動就是前世說的地震,地震之後,一般都有瘟疫,這個時代的醫術,幾乎是無法治好的。
“這個病早曾在醫術上見過,由于感受暑濕、邪阻中焦、穢濁撩亂胃腸,遂成洞洩嘔吐。吐瀉重則穢濁凝滞,脈絡閉塞,陽氣暴傷,陰液幹枯,可因心陽衰竭而死亡。這種病不好治,一不小心就會染上,我也沒用多大的把握能夠治好他們,一切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說到這個病,袁大夫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這種病烈性,切傳染性強,他也沒有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淩天陽瞪大的眼睛,這個病貌似······很像霍亂,她記得這個病她第一次聽是在他們上歷史課上,老師說這個病曾經奪去了歐洲好多人的性命,至于到底是多少人,她已經不記得了。咽了一口口水,“袁爺爺,那些血肉模糊的人又是怎麽回事?這個病不是拉肚子嗎?”
“他們啊,我更是無法了,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皮膚一塊塊的腐爛掉了,你看到的這些人他們本來身上只有一點點潰爛,但是這才沒有幾天,已經爛成這個樣子了。”
聽到袁大夫的話,淩天陽想了想,最終還是沒有想出來這是什麽病,她本來就不是醫學專業的學生,哪裏知道這些。倒是這個霍亂,她還可以提一點意見,只是這借口······淩天陽悄悄的看了一下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才對袁大夫說道:“袁爺爺,那個,對于拉肚子這個病我倒是有一點建議,你看行不?這個你要相信我喲,這個嘛,就是有一次我聽到我相公在那裏自言自語,說他們行軍打仗的時候,遇到這種病要首先要注意預防,特別是水源,糞便還有飲食,用水一定要煮沸之後才可以喝,不能亂拉糞便,要集中起來處理,還有飲食,在發病的極期,最好不要吃東西,其他時候,吃流食,那個流食就是粥就行了。”
袁大夫本來覺得淩天陽着急,胡說的,沒想到這一條條列出來,真真讓他刮目相看,當時看中這個丫頭,就是覺得她有醫術方面的天分,如今更是肯定了,心裏有些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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