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新家、來人

氣急敗壞的徐老三眼睛裏像是冒着火，只要輕輕的一點，就會燃起來一般。但是徐老三卻沒讓直接的怒火燃起來，反而死死的握緊雙手，臉上一塊塊青青紫紫的痕跡顯得有些猙獰。

正在這時，祠堂的大門邊跌跌撞撞的闖進來一個身子十分孱弱，面帶蒼白的中年婦女，女子的頭發幾乎全部白完了，眼角好幾條魚尾紋，破爛的灰色土布衣裳剛剛可以遮住身體，因為是早春，所以婦人冷得直打哆嗦。

當來人看到被圍在中間的徐老三時，突然大哭一聲“兒啊！”然後飛奔而來，一把抱住地上的徐老三。

王家福臉色不太好，彎腰欲扶起來人，說道：“徐大嫂，你怎麽來了？”

這位王家福口中的徐大嫂正是徐老三的老娘，說起來這位嫂子跟王家福還有點關系，王家福的老娘徐氏和這位徐大嫂他們的娘家在一個村子，而且，徐大嫂還是徐氏的堂侄女，正是因為有徐大嫂的存在，所以王家福才百般對徐老三忍讓。

“福哥兒，這是怎麽回事啊？老三，你怎麽了？”徐大嫂眼淚汪汪的摸着徐老三臉上的傷痕，那副孱弱的身體似乎随時可能倒下去。

王家福對徐大嫂的印象挺好的，雖然她不經常出門，但是人性子軟和，人也好講話，不潑辣。

“王叔，你派人将我娘送回去好不好？”徐老三一把抓住自己老娘的手，這時候的徐老三哪點還像個地痞流氓的樣子，反倒是像極了一個十足的孝子。

徐老三對王家福說完，轉頭看着自家老娘，說道：“娘，我沒事，你先回去好不好，我等一會兒就回來。”

王家福有點複雜的對徐大嫂說道：“大嫂，你先回去吧，這裏··········”

“不行！”黃氏幾步沖到他們面前，大聲說道：“徐大姐，你先別回去，有件事情我們可得好好······”

“淩文靜，黃氏，如果你們再敢亂說一句話，我保證，我會拉着一起下地獄！”徐老三尖尖的下巴凸得很明顯，一雙老鼠眼此時滿是恨意，惡狠狠的盯着淩文靜。

淩文靜心下一顫，趕緊上前拉住黃氏，勸道：“娘，你就不能少說電話嗎？”

黃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然後狠狠的将淩文靜的手甩開，指着淩文靜的鼻子說道：“好啊，你倒是教訓起老娘來了，我少說點，你忘了，要不是老娘這張嘴，你以為王員外家的小兒子能答應娶你為妻嗎？你現在好了，知道自己飛上高枝了，嫌棄老娘是不？”

黃氏對自己的女兒一向很是寵愛，但是自從和鎮上王家定親之後，淩文靜的脾氣漸漸大了起來，這會兒更好，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直接這麽跟她說話，簡直不把她放在眼裏，更是讓黃氏在姜氏、李氏、小鄧氏他們面前丢進了臉。本來黃氏還準備在他們面前狠狠的炫耀一番，如今被淩文靜這麽當衆給她難看，估計那幾個婆娘也不賣自己的賬，這樣想着，黃氏更是生氣。

淩文靜心頭又是微微一顫，她娘就是這個性子，明明徐老三這麽明顯的意思，她非要曲解自己，現在她定親的事被大家知道了，要是一會兒徐老三将他們做的那些事情抖出來，可能自己的婚事就吹了。好不容易攀上的高枝絕對和自己再也無緣了，淩文靜心裏怨恨着黃氏沒腦子，但又不敢再對着跟黃氏幹，只好壓低了聲音在黃氏耳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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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黃氏的話讓下面的村民們頓時炸開了鍋，敢情這些日子淩光彪像個爆發後的樣子，在大家面前炫耀他的衣服，他新式的煙杆，還有大方的請大家吃飯都是在炫耀他們家攀上了鎮上的王家，那可真是了不得啊，鎮上的王員外家是他們眼中的大戶，連出個門都有人擡着轎子的大戶人家，居然和淩光彪家扯上了關系。

姜氏鄙視的“切”了一聲，和小鄧氏說道：“我看她不會是在诓我們大家吧，他們家那淩文靜看着倒是挺清秀的，就是聲音太難聽了，誰家願意天天聽着這像死了父母的聲音的人一起生活？”

小鄧氏接口說道：“我看着也不像，八成是他們家故意這麽說的，還不是黃氏那婆娘想在我們面前顯擺一下呗。”小鄧氏還是有點擔憂的看了一眼不遠處，發現淩文靜正在跟她娘說話，這才放下心來，繼續說道：“而且，我可是剛剛聽到徐老三說的，人家燕家那兩姐妹長得那麽好看，淩文靜怕是嫉妒了，想讓徐老三去壞人家的名聲，瞧瞧這性子，黑心爛肺的，跟她那老娘一個德行。”

姜氏點點頭，“我看也是，徐老三明明就是在威脅淩文靜，淩文靜生怕徐老三将自己抖出來，但是黃氏那憨包婆娘自己倒先跟她姑娘吵起來了，還将她姑娘定親的事情在這麽多人面前說出來，是怕我們不知道吧。”

姜氏語氣酸酸的，她一直不滿黃氏，那個憨包婆娘，除了吵架厲害些以外，幾乎沒啥用，也不曉得怎麽會教出淩文靜這麽一個閨女來。

淩天陽一直站在邊上。冷眼看着這一切，沒有說話，淩文笙有點心急，本來昨晚淩天陽跟她分析了今天可能會發生的很多事情，前面的事情大部分都按着女兒說的差不多在走，但是突然來了徐嬸，打亂他們的計劃。村子裏最窮的是燕家，那是燕家人口多，勞力少，地少，但是村子裏境況最難的就是這徐老三家，他們家人少，無奈徐大嫂是個藥罐子，她買藥的錢都是徐老三偷雞摸狗弄來的，淩文笙可憐他們，很多次看到徐老三做壞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管。只是這次居然惹到了陽陽家，他們家寶貝女兒嫁到燕家本來就夠辛苦了，現在還要操心這些事情，這也是淩文笙昨天一聽淩天陽的話就毫不猶豫答應的原因。

“等等，福哥，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您能不能先将我們家和燕家的事情解決了，我們還有事呢。”淩文明不滿的嘟哝道，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站在正堂裏面的王家福等一幹人聽到。

淩文明今天是被淩文笙請去幫忙的，他大哥可是答應過的，今天完工以後給他結賬，一共兩百錢，這樣的工錢，就算是府城那邊也是少見的，當下淩文明就屁颠屁颠的答應了。

沒想到這麽一件小事情居然鬧了這麽久，在這麽耽擱下去，他大哥會不會不認賬？淩文明心裏很擔心，礙于王家福等這麽多人在這裏，他又不敢大聲問，只好不滿的嘀咕。

王家福顯然一愣，不屑的看了一眼淩文明，淩文明被王家福這麽一看，氣不打一處來，心裏暗暗發誓，以後自己要是出人頭地了，一定要好好的讓這些看不起他的人好看。

“徐嬸，今天是王叔有事召集大家來祠堂商量，沒什麽大事，老三哥哥剛剛摔了一跤，被淩哥他們帶過來的。”淩文靜眼睛一轉，一個借口脫口而出。

淩天陽眉頭一挑，好好的将淩文靜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暗想道：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簡單啊，這樣不僅解釋了大家為什麽都在祠堂聚集，而且也解釋了徐老三身上為什麽這麽多傷。但是，淩文靜壓根就沒想到徐老三如此不配合，猛地一下站起來，對王家福說道：“王叔，你派人将我娘送回去，七哥說的不錯，今天是該好好解決一些事情，不然，我還真怕自己哪天死在哪個旮旯都不知道。”徐老三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淩文靜看。

淩文靜心裏“咯噔”一聲，暗道一聲“不妙。”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徐大嫂被兩個婦人帶了出去，徐老三一直拉着她的手安慰，将她送出祠堂。

再回來的時候，徐老三臉上一點柔和的表情都看不到，反而綿連怨恨的看着淩文靜，質問道：“淩文靜，你不是只要我努力纏着燕家兩姐妹就有機會嗎？現在機會呢？我都被人家親家逮着了，你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将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我告訴你，這不可能！臭婊、子，老子看錯了人才信了你，你倒是可以嫁個好人家，老子呢，連口湯都喝不到！”

淩文靜臉色漲紅，良久都沒有說出話來，徐老三轉而對大家說道：“我知道我是個混蛋，又好色，但是我從來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最多也就偷只雞，去有的人家地裏弄點吃的而已，絕不會幹出敗壞人家閨譽的事情來。我之所以纏着燕家兩姐妹，是因為淩文靜跟我說什麽烈女怕纏郎，只要我長久的堅持，就有可能将他們中的一個娶回家。燕家兩姐妹本來就長得好看，我一時鬼迷心竅，就答應了。今天被淩叔他們抓到，也怨不得人家，但是，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淩文靜在出主意，憑什麽到最後由我一個人承擔！”

淩文靜臉色一下子就蒼白起來，淩文笙跟大家都不相信的看着淩文靜，淩文靜年齡只有十五歲，這麽小的年紀用心這麽歹毒，居然慫恿別人去壞人家姑娘的聲譽。莊稼戶都是樸實的，大家一聽，紛紛指責淩文靜，連帶着黃氏和淩光彪一起罵。

黃氏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怒目瞪着那些指責他們的人，氣狠狠的罵道：“徐老三，你個小野種，胡說什麽？我家小靜怎麽可能讓你去做那種事情，你也不怕黑心爛肺，狗東西，眼看着我們家發達了吧，你就開始編排我們家，我告訴你，你眼紅也沒用，你家一輩子也別想像我們家那樣。”

徐老三握緊拳頭，趁大家都沒注意，一個箭步沖到黃氏面前，掄起巴掌，一巴掌扇在黃氏的臉上，猙獰的臉上滿布陰雲，惡狠狠的說道：“死婆娘，你再敢罵一句小野種試試？”

徐老三小時候就是因為沒有父親，被很多小夥伴這麽叫，所以小野種三個字對徐老三來說，那是不可磨滅的恥辱。

黃氏當下被徐老三一巴掌扇的愣在原地，良久，黃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腳在地上使勁踢，那摸樣，十足的潑婦一個。

“我不要活了，一個小兔崽子都敢打我，小崽子，你個有爹生沒爹養的小雜種，你老娘就是這麽教你的？”

“啊，淩光彪，你個沒種的男人，你媳婦和閨女被人欺負了，你死哪兒去了？”

“小雜種，你敢打我，我不會放過你的，還有你那個痨病鬼的老娘，一定活不過今年。”

“···········”

黃氏越罵越來勁，就差将徐老三的祖宗十八代挖出來狠罵一番了，徐老三越聽越生氣，幾次掙紮着要去打黃氏，被王家福和淩文笙他們拉住，沒能上去。

門會起在。淩文靜眼見着這一切，皺着眉頭，不着痕跡的朝徐老三那邊移去，淩天陽一直注意到正堂裏面每一個人的動作，當看到淩文靜的動作時，她才慢悠悠的走到他們中間，對徐老三說道：“徐老三，我知道這件事情你不是主謀，但是不可否認，這件事情是你做的，所以，我想祠堂這裏應該做不了主，我們家準備去一趟鎮上或者縣裏，這件事情不管誰對誰錯，都要查個水落石出。”

末了，淩天陽看了一眼已經停下來的淩文靜，說道：“我兩個小姑子如今都是有婚約在身的，要是有什麽風言風語傳到夫家那邊，那這婚事幾乎泡湯了。所以，我看還是報官的好，這樣大家都輕松一點。淩婆婆，你也不要哭了，要是文靜小姑真的沒做，那麽自由官府出面為她澄清。今天大家都在這裏，天陽鬥膽，請給位伯伯伯娘，叔叔嬸嬸，哥哥姐姐大家做個見證，我們家小姑可是好人家的女兒，要是以後我要是聽到什麽不要的話，那就不要怪我請官府為我們家做主。”

淩天陽先禮後兵一點也不想給淩文靜任何機會，她本來是想趁此機會将淩文靜慫恿淩天陽本尊這件事情抖出來，不管怎樣，也算是還了她身體的情。但是看着這麽多人一起鬧，淩天陽又覺得有點鬧心，她想了想，反正日子還長着呢，以後有的是機會，還是先把燕天瑜他們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而聽到這話的徐老三和淩文靜臉色一下子就變了，淩文靜的身體踉跄了幾步，徐老三臉色很差，黃氏更是将臉上的眼淚一抹，猛地一下子站起來，不可思議的看着淩天陽。

“你們怎麽這樣看着我？”淩天陽一副很無辜的樣子，“我看你們這麽久都沒有讨論個什麽出來，也很着急，天瑜和天楠兩個都還是姑娘，這樣拖下去對他們不好，所以，幹脆直接找官府好。”

二月十六，宜動土，宜嫁娶，這天，是淩文笙家搬新家的日子，新家很漂亮，很大，比裏正家的房子還要大，還有好看。風水先生看得吉時是在卯時一刻，堂屋的正門關的緊緊的，大門正中間貼着“開門大吉”的大紅字樣，淩文笙在屋裏，憨厚的臉上笑得很開心，時間一到，淩文笙打開門，将那張紅色的字樣從中間分成兩半，淩文強，淩文福，淩文明等兄弟幾個擔着米，挑着水一個個走了進來。

正午的時候，淩家大部分親戚都來了，一時間新建的院子熱鬧非凡。此時，一輛樸素異常的馬車慢悠悠的走到院子前，袁大夫笑嘻嘻的從車上走下來，他的身後跟着幾個小蘿蔔頭，小四跟小包子高興壞了，跑上前去抓着老二他們的衣服不松手。不一會兒，又一輛黑色低調奢華的馬車穩穩的停在燕家大門口前，那時候淩天陽正好在廚房裏幫忙，她沒想到人這麽多，高興之餘，淩天陽不禁有點擔心，淩文笙家算是爆發起來的，這樣的興旺是不持久的。

還好淩文笙人雖然老實，但還是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留下一些錢，餘下的銀子他幾乎全部買了土地。還有淩天陽也是，唯一雖然沒有賺多少錢，但是加上淩天陽的嫁妝和王氏給的壓箱底，倒也不少，淩天陽幾乎也是全部拿出來讓淩文笙幫忙買成土地。只是這些還沒到時候，他們家承諾了，等到這季糧食收上來之後才準備着手田地的事情。

聽到外面有人喊，淩天陽幹忙在圍裙上把手擦幹淨，出來一看，這輛馬車橫看豎看她都覺得很熟悉，但是一時間又想不起。于是，淩天陽陷入了沉思，他們家在鎮上還有什麽親戚嗎？淩天陽搖搖頭，他們家在鎮上還真的沒什麽親戚，再說，這樣的馬車也不是他們家的親戚能夠買得起的……

很快，淩天陽

腦子裏浮現出一個人的樣子，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來財的少東家楊得權，因為在淩天陽看來，他們兩個除去交易的關系外，可是算是朋友。

就當淩天陽以為是楊得權的時候，從馬車上跳下來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身穿一襲暗翠綠色錦緞，腰上紮着一條繡着竹子的雙面繡，腰帶上挂着一塊月白色雙魚玉佩。少年面容微微帶笑，頭上一個黑色鑲金色邊的發冠，襯得少年的臉無端帶着一絲威嚴，連那抹笑意似乎都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