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争執

散的時候臨近三更,顧修榮先送走戈寶學,又與幾人寒暄不停。

顧明珠站在門前等候。

九月夜風有股蕭瑟的冷。

她目光望着寂靜的長街,身後傳來了岑參的聲音:“顧姑娘。”

顧明珠微側目:“岑副将。”

岑參道:“在等顧将?”

顧明珠道:“哥哥還在同戚大人說話。”

岑參說:“姑娘不若進去等,門口風大。”

顧明珠笑笑:“謝你關心,我無礙。”

岑參的馬車已經停到了門口,他沉吟片刻,說:“既然如此,那我陪姑娘等一等也無妨,免得姑娘一人。”

顧明珠道:“這幾日差事重,天也不早了,岑副将還是回府早些歇着吧。”

岑參只好拱手揖禮:“那岑某告辭。”

“告辭。”

岑參上了馬車離開。

狂風忽作,看着像要下雨。

徐珏從屏風後轉出來,看了眼遠去的馬車,他也不說話,步出門去,徑直上了顧家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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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明珠微一猶豫,跟了上去。

她一上車,徐珏就道:“回顧府。”

顧明珠道:“哥哥怎麽辦?”

徐珏道:“這兩人有得喝,一時半會散不了。”

顧明珠詫異看向他:“哥哥同戚風有什麽好喝的?”

“一個是未來的羽林軍大統領,一個是兵部尚書,日後是要打交道的,怎麽沒得喝?”

顧明珠道:“戚風給皇帝下藥,哥哥跟他不清不楚的這怎麽行?”

徐珏道:“怎麽不行?婉婉,你別忘了自己現在做的這些事,本就是連九族的大罪,若是一日東窗事發,顧家上下沒有一人能逃過。”

顧明珠敏銳感覺到他的情緒與往日不一樣,卻被這一番話迎面澆來,眉目微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徐珏沉目看着她。

顧明珠說:“我所做之事皆是大逆不道,在姑蘇你不是早就知道了,現在翻起這事,徐珏,你想說什麽?”

“我要問你,你準備将顧家放到什麽境地裏,頂着顧明珠這個名字,你所做的一切,都跟顧家脫不了幹系。”

顧明珠深吸一口氣,不語。

徐珏看着他:“你不讓戚風與修榮來往親近,一個是掌管內外武官,一個是負責江陵城守衛,日後他們不僅要打交道,也許還會成為好友。”

“可戚風謀殺皇帝啊!到時候哥哥會受牽連。”

“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除非這天下易主。”

天下易主,只要不行戚,那戚風毒害皇帝的罪名不複存在,顧修榮也不會被當成同夥。

徐珏頓了頓,又道:“戈寶學在這個節骨眼上引辭,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

顧明珠轉目看去:“他這裏面還藏有隐情?”

徐珏說:“皇帝病重的節骨眼他引辭,只怕私下裏已找過修榮談論,他有意要讓修榮坐上這個大統領的位置。”

顧明珠靜思不語。

徐珏說:“我說得再明白一點,若在這個節骨眼上,江陵城出了任何事,都跟他戈寶學沒關系。”

顧明珠右手指在腿上慢慢摩着,目光如炬:“你的意思是,戈寶學想要推脫?”

徐珏說:“他只是不願意蹚這樣渾水,想要獨善其身。你以為今夜這一場宴會是什麽意思,真的是戈寶學做東嗎?天真!皇帝病重這些日,禦醫們皆束手無策,戚風借令嫔下手,目的是什麽?是要徹底攪亂江陵的水。”

若戈寶學不是做東的人,那誰是?

戚風?!

顧明珠手抵這麽眉心,沉默須臾,說:“攪亂江陵,他想要什麽……”

徐珏道:“我且問你,雲昭若去池州平亂,那宮中誰說了算?”

顧明珠沉思,倏然擡頭:“離随?”

徐珏道:“端王聲望過大,此去池州,以他的能力,若是奪來一片天地,那離随就徹底沒了念想。”

顧明珠靜默,穩了穩心神,才道:“你的意思是,皇帝病重,背後的主謀是離随,戚風是德親王府的人?”

“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從小活在鬥争裏的親王。”

顧明珠腦海飛快分析着江陵局勢,道:“你……你既知,怎麽不阻止?”

氣氛頓時更僵。

徐珏定定看她:“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顧明珠心一跳,默然不語。

徐珏輕笑一聲,似是自嘲:“你心裏到底是怎麽看我的?還是說,我主動貼上來,就活該被你這樣對待?”

顧明珠張張嘴,沒說出話。

徐珏拉開些距離,在黑暗中依舊看着她:“我在你眼裏,是不管不顧,任由修榮同戚風沾上關系的那種人?那你說,我的目的是什麽?”

顧明珠輕咬着唇:“不是……”

“不是?呵……”徐珏心底涼意滿頭:“若你當真認為不是,又怎會說剛剛的話,你還是不信我。”

馬車停在了顧府門口。

車夫在外道:“小姐,到府了。”

顧明珠正要開口,徐珏率先下了車去,她看着滿身戾氣的徐珏,也跟着下了車,可解釋的話無從說起,就像是徐珏說的那樣。

她沒有那麽信任他,所以才會問,問他為何明知道戚風是離随的人,為何知道戚風行謀逆之事,卻任由哥哥與戚風來往。

她忽略了一件事。

自上日宮廷後,二人已有九日多沒見了。

徐珏這些日子忙于公務,根本分身乏術,戚風又是如此謹慎的人,前世直至雲昭稱帝,她都不知戚風居然是離随的人。

他只怕也是今夜才确定戚風是離随的人。

徐珏面色不悅,并不看她,見顧明珠下了馬車,對車夫道:“備匹馬來。”

“是。”

顧明珠随他站在顧府門前等候,想要找機會解釋一番,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麽解釋。

她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顧明珠垂着眼眸。

她欠徐珏一條命,她可以與他笑語盈盈,情濃意蜜,甚至可以嫁給他,替他擋刀替他死,可她卻做不到信任他。

可感情的基礎,是信任啊。

顧明珠于夜風蕭瑟中,不禁扪心自問,她到底是真的喜歡徐珏這個人,還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情義,被感動?是憐憫?

可滿街寂靜,無人作答。

車夫很快牽來馬。

徐珏往前走了幾步,猛然回過頭,他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盯着門口發愣的人:“你就沒有半點要同我說的?”

顧明珠目光微滞,想要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默了默,說:“一路小心。”

徐珏面色驟然鐵青,他再未說話,打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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