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江老師
深夜裏任何輕微的聲音都被會無限放大, 更何況,那根本無法忽略的淅瀝水聲。
作息向來規律的江沁禾,頭一次, 失眠了。
另一邊, 浴室水霧還未完全消散,床上的人再次起身, 打開燈進了浴室。
路過鏡子時,裴承喻停下來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自己。
頭發淩亂,眉目之中的不耐煩快要溢出來,這種煩躁到極致的心情, 裴承喻上一次感受到還是被裴锺逼着去公司開會的時候。
對了。
今天遇到李翕然那個神經病的這件事, 勉強也能算一個。
青春期的時候,身邊認識同齡人大多都有了懵懂的戀愛心思,當時他忙着和裴锺還有林華英兩個人較勁兒,早戀那趟車沒心思去搭。
大學的時候, 同齡人都正兒八經談了戀愛,有少數混球成了人間浪子, 換女朋友如換衣服,他還忙着和那兩人較勁,也沒心思談戀愛。
可今晚, 裴承喻突然就明白了陳年以前經常挂在嘴邊的沖動是什麽意思。
他以為心空,心動算是沖動,所以費盡心思把江沁禾娶回來。可當今晚江沁禾被他抱在懷裏, 和他一起落入柔軟時, 他才明白, 沖動更準确的形容和定義, 應該叫做失控。
那種無法掌控的感覺, 才是最要命的。
他剛才那一瞬間,真的很想,很想冒犯她,親親她如櫻桃般的嘴唇和雪白的面頰。
“……”
裴承喻回神,按了按太陽穴止下自己的胡思亂想,随後認命似的閉上眼睛,打開開關。
于是,那淅瀝的水聲在一方浴室中複蘇。
第二天一早,江沁禾和裴承喻吃過早飯後就一起出發去了青州市。
王秘書休假,今天是換了德叔開車,裴承喻和江沁禾坐在後排,一個靠左,一個靠右。
出了明水灣,車行駛在寬闊的大道上。或許是周末緣故,街道上散步逛街的人明顯多了許多,還有夫妻倆帶着小孩兒一起遛狗的。
車最終停在一個大型商場的地下車庫,德叔下車然後給裴承喻和江沁禾開了門。
“先生和太太需要我跟着一起去嗎?”
德叔微微彎腰,恭敬地說道。
裴承喻看他一眼,目光落在德叔腰上,擺了擺手說道:“不用。”
“你腰椎不太好,以後不用這樣子和我還有沁禾說話。”
德叔有些意外,“好,謝謝先生關心。”
走進商場,裴承喻就帶着她直奔一樓珠寶專櫃,導購員看到兩人就立刻挂上微笑走了過來。
“您好,請問二人有什麽需要呢?”
導購員笑容甜美,聲音溫柔,江沁禾不自覺地也回了一個笑。
“新到的玉镯有嗎?”
裴承喻掃了一眼展櫃裏的黃金和精心雕琢的銀飾,随後問道。
“有的,我去給您拿幾款。”
說要,導購員就先去對面展櫃裏取貨了。
江沁禾伸手拽了拽裴承喻的衣角,踮起腳尖,湊到裴承喻耳邊用氣聲悄悄說道:“你看玉镯做什麽?價格很虛的。”
“嗯?”裴承喻縮短距離,也用氣音問她:“江老師還知道玉镯的門道?”
周邊還有許多櫃員,江沁禾不敢大聲說話,只能小聲地告訴他:“水很深的。”
“這價格一般都要對半看,說不定還要減一點才能算是真正的價格,不太劃算。”
江沁禾還想說什麽,那位導購員端了一盤擺好的玉镯已經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踮了會兒腳,江沁禾下去的時候差點崴了,及時橫在她腰後的手臂幫她穩住了身形。
裴承喻還在和導購員攀談,十分投入,像是絲毫都沒有關注到她的樣子。
“就這款吧。”
他指着擺在中間的一只乳白色玉镯說道。
“這只的價格是十二萬九千八,請問先生您是刷卡呢,還是開支票?”
“刷卡。”
裴承喻修長的指間夾着一張卡,遞給導購員,“沒有密碼。”
“好的,請您稍等。”
導購員一走,江沁禾沒忍住戳了戳他。
“太貴了。”
“還行。”
裴承喻拍了拍她的後腰,心情很好,“送給外婆的,不算貴。”
“當然,送你也不算貴。”
導購員再一次返回,帶着已經包裝好的玉镯和卡,裴承喻接過玉镯,然後把卡塞到了江沁禾手心。
“什麽意思?”江沁禾看着自己手心裏的銀行卡,困惑地看着他。
“你管錢。”
裴承喻牽起她的手,又坐了幾層電梯,來到了商場三樓的一處茶行門店。
“外婆愛喝什庡?麽茶,我還要靠江老師給我劃劃重點,剛才那張卡是給江老師的謝禮?”
裴承喻尾音上揚,桃花眼裏滿是笑意地盯着她。
“那我…這算是收受賄賂?”江沁禾脫口而出,随後反應過來卻已經來不及了。
“不算。”裴承喻笑意更盛,“不要用這種詞語來定義我們之間單純的師生關系。”
“江老師。”
三個字從他口中出來,百轉千回,江沁禾被他繞進去了,最後囫囵說了個謝謝。
出乎她的意料,裴承喻對茶好像頗有研究,和茶行老板溝通起來也是頭頭是道,甚至能分辨出幾種茶香極其相似的茶。
被“臨時聘用”的江老師,好像沒有了用武之地,只是在裴承喻挑好茶葉後,她拿出剛才裴承喻的那張卡遞給老板刷卡結賬。
很自然的,她也說了一句:“沒有密碼。”
老板目光在兩人間流竄一番,露出一個笑容,朗聲說:“你們夫妻感情不錯,錢還是要太太管着,我看這位先生才開心。”
和這位先生交談的一會兒,老板只覺得無形之中有中壓迫感,雖然這位先生面色平淡,談吐風生,但還是有些不舒服,不是那麽親近。
這會兒和眼前的這位太太在一起,先生的面色明顯多了幾分溫柔,眼睛裏也能看出含着笑。
裴承喻擡了擡眼,清清嗓談笑自若地說:“老板慧眼。”
兩個人沒逛太久,江沁禾給外婆又挑了兩件湖藍色的外套,一整套天然的蠶絲線,還有一盒繡針才跟着裴承喻回了地下停車場。
東西不算多,可裴承喻主動接過了所有的東西,說是學生體諒老師辛苦,到最後她手裏一件東西都沒有,只剩孤零零的一張銀行卡。
罪惡感登時湧上心頭,江沁禾覺得自己像是個壓榨學生的導師,只不過自稱學生的裴承喻倒是樂在其中。
德叔将所有的東西都放置在了後備箱,趁着兩人逛商場,德叔還特意買了些水果添在後面。
到青州市的時候正值午後,好在小院前的大樹枝繁葉茂,留了一片可以乘涼的陰影,江沁禾還有地方安置裴承喻。
車只能停在下面,東西都是提上來的。
考慮到外婆對裴承喻的看法,江沁禾還是決定自己先進去探探外婆的口風,只能先讓裴承喻和東西待在外面。
葉影細碎,樣式不一地落在裴承喻身上,留下光影的痕跡。
裴承喻幹脆坐在樹下石凳上,胳膊墊在腦後倚着樹幹,就這樣微眯着眼睛看她。
“江老師。”裴承喻薄唇輕言,語調中帶着幾分漫不經心,“什麽時候讓我過門啊?”
他伸出手指着頭頂天空,聲音懶洋洋的,“太曬了。”
江沁禾只能安撫他,柔聲說道:“你再等等,我先進去探探我外婆的口風。”
“探?”
裴承喻歪頭,“我很見不得人嗎?”
江沁禾思慮片刻,面色認真地點頭回他:“在外婆心裏,你可能确實,有那麽一丁點兒的,嗯…見不得人。”
歪頭的那人眼睛彎了彎,像是在笑。
“行,反正見得你就行。”
安撫好大少爺,江沁禾這才輕輕推開門扉,提上精心挑選的絲線走了進去。
還不忘轉身小心地合上門。
夏天日頭越來越大,高強度的光線會使繡品的襯布發皺,變色,除了早晨可以在院中繡花,更多時候江漣都是在屋內對着窗戶繡花。
“外婆。”
江沁禾敲了敲窗戶,搖了搖手中的絲線。
“我來看你了。”
江漣立刻停下手中的活,笑着把自家外孫女接了進來,看似在抱怨,話裏卻是藏不住的開心,“看我就算了,怎麽還特意帶了東西。”
“青州周圍有養蠶的村鎮,我出去買回來自己也能做繡線。”
“外婆,那樣你太累了。”江沁禾撒了個嬌,打開錦盒:“我特意挑的,還請江主任笑納!”
江漣笑着收起來,和江沁禾繼續聊着天,聊着聊着卻發現江沁禾像是有些坐立難安。
看似在聊天,實則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着話,眼神飄忽,時不時就要看一眼外面。
江漣又想起來江沁禾上高中時,小丫頭第一次帶陳舒迩回來給她介紹的樣子,和現在如出一轍。
“陳舒迩那姑娘回來了?”
江漣問她。
“啊?”江沁禾一愣,像是突然回神似的,“舒迩嗎?她還在國外的,我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回來。”
“那你在看什麽?”江漣氣定神閑,“你還帶了人回來?”
“我确實帶了人回來。”
猶豫片刻,江沁禾咬着唇有點心虛地說道:“只不過可能不是一般的人。”
江漣:“什麽人?”
江沁禾做了個深呼吸,一鼓作氣地幹脆道:“裴承喻!”
然後聲音又弱了下去,嗫嚅着補充道。
“也就是您嘴裏的那匹惡狼。”
作者有話說:
qaq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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