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小蝦仁
片刻後, 三人圍坐一桌。
江沁禾緊緊挨在外婆身邊,對面坐着看着眉眼十分柔和的裴承喻。
微風拂過,裴承喻笑了笑, 拿起桌上的水果刀開始削蘋果, 蘋果皮一圈一圈地螺旋下落,最後完全蛻去外皮, 露出淺黃色的香甜果肉。
蘋果被從中間分開,挖去果核,一半給了江沁禾,另一半放到了江漣面前。
“外婆, ”
“誰是你外婆。”江漣打斷, 有些語氣不善地嘲諷道:“我怎麽不知道我還有個姓裴的外孫。”
江沁禾直到外婆對裴承喻看法,也直到外婆是肯定不會給他好臉色的,看準時機,她悄悄地移動手指想把那半蘋果挪過來。
“啪!”
手背上挨了一下, 随後就聽到江漣嚴肅地說:“胳膊肘就算了,怎麽手指頭也往外拐。”
這是在強調裴承喻的外人身份。
江沁禾咳了下, 給裴承喻遞了個眼神,讓他別在意。
對面那人也眨了眨眼,頗有心領神會的樣子。
“江老師。”裴承喻胸有成竹, 再次将蘋果遞過去,“一會兒氧化了就不好吃了。”
江沁禾眉心突突直跳。
裴承喻喊外婆江老師,于情于理都是說得過去的。
可是,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啊。
尤其是在裴承喻天天喊她江老師的情況下。
“牙口不好, 心領了。”江漣把蘋果遞回去, 随後站起身子回了繡房。
裴承喻看了眼蘋果, 又看了眼吃蘋果嘎嘣脆的姑娘, 單手撐着下巴問她:“什麽意思?”
心領的是蘋果,還是他今天來這一趟,默認的态度,是承認了他的身份,還是想着随便打發應付過去。
姑娘嘴巴塞的鼓鼓的,和小倉鼠一樣。
“不知道。”江沁禾咽下蘋果,猜測着說:“我覺得留你吃頓飯應該沒問題。”
“起碼,不會在我吃飯的時候,你在外頭喝西北風。有師傅一口肉吃,自然也有徒弟一口湯喝。”
“那先謝謝江老師。”裴承喻輕挑眉梢,“我也算是拜入高門,吃喝不愁了。”
江沁禾:“……”
她現在聽他喊江老師,真的會渾身發麻啊。
這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如她所料,外婆果然留裴承喻吃了頓飯。
只是她這個師傅吃上了肉,裴承喻這個徒弟卻沒能喝上湯,汪阿姨今晚沒做湯,只做了兩個素菜,還有一條紅燒鯉魚。
江沁禾不愛挑刺,就先從魚尾巴上挑肉吃,一次挑一小塊,害怕喉嚨卡刺,還要仔細些慢慢抿着吃魚肉。
盤中的魚肉吃的差不多時,江沁禾面前突然多了一個小盤,小盤上放着一塊沾着醬汁的魚肉,魚肉松松軟軟,一點兒刺都沒有。
“我視力不錯,魚刺應該挑光了。”裴承喻有些得意地看着她,江沁禾總覺得他身後像是有尾巴在搖,就和巧克力一樣。
“這兒。”
盤子上多了一雙公筷,公筷指着魚肉的一塊地方。江漣擡了擡眼皮,風輕雲淡地點明:“這兒還有一根沒挑幹淨的。”
裴承喻挑走,眼睛眨都不眨地說:“這下沒了。”
生怕裴承喻剛才吊兒郎當的那句話惹外婆不快,江沁禾大氣都不敢出,只能乖乖地繼續吃飯。
等到下一盤挑幹淨的魚塊送到面前,她又不由得繃緊了身子,飛快地把魚塊夾到碗裏,生怕兩人又在找魚刺。
“慢點吃,小心有刺。”江漣淡聲提醒道。
“沒事,你盡管吃。”裴承喻眯着眼睛對她笑:“我這次檢查過了,一定沒刺。”
一場刀光劍影的晚飯總算結束,那一份紅燒鯉魚恐怕是大半部分都到了她肚子裏,江沁禾沒忍住,悄悄打了個飽嗝。
太撐了。
裴承喻像是故意較勁一樣,如果不是外婆攔着,今晚這一整盤鯉魚恐怕都要送到她肚子裏。
于是江沁禾出去散步消食,等回來的時候,就看到裴承喻又坐在石凳上。
月亮已經爬上樹梢頭,暈出淺淺月光。
夜風吹拂,帶起樹葉的沙沙聲。
裴承喻打了個哈欠,“回來了?”
“嗯。”江沁禾看他眼眶微紅,手背上也多了幾個蚊蟲叮咬出的小包,“你在這兒等了很久嗎?”
“沒。”
裴承喻拍了拍胳膊,姿态恣意。
“裏面太悶,出來透透氣。”
“哦。”江沁禾看他胳膊上的紅印,“那你還不回去嗎?你的胳膊好像很紅。”
“回去。”裴承喻反複咀嚼這兩個字,語氣寡然:“回哪?”
“明水灣還是錦繡園。”
江沁禾走到門前,推開大門:“回院裏。”
這會兒回明水灣,回去也太晚了,更何況是回錦繡園,回去估計就淩晨了。
裴承喻:“哦。”
起身揣兜,裴承喻緊跟着江沁禾回了小院。
汪阿姨已經收拾好了客房,見江沁禾回來,立刻笑着走過來:“給你換了新被子,曬了很久,房間裏還特意擺了束百合。”
“謝謝汪阿姨。”
江沁禾突然又想起裴承喻,又問:“汪阿姨,那他呢?”
汪阿姨看向江沁禾指的位置,有些不好意思地立刻移開目光,湊近了才小聲說道:“你隔壁那間廂房,江主任安排的。”
怕她憂心,汪阿姨又補了句:“我肯定不會苛待你老公的,被子床單也都換了新的,你放心就好。”
說到這兒,江沁禾心下也明白了,外婆這是在給裴承喻下馬威。
富家公子哥出生就含着金湯匙,哪裏睡過小廂房,更何況,那間廂房還是江沁禾這間房子之前帶的小庫房,以前還是她用來染絲的。
後來有了工作室,就重新補了堵薄牆,分成了一個小廂房。至于染絲,外婆不怎麽染,就直接在院子裏搭了個極小的染池,這間廂房也自然而然的空下來了。
小廂房面積狹小,最多擺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除此之外,什麽也放不下。
汪阿姨這算是盡力了,外婆想讓裴承喻吃點苦頭,汪阿姨也不能多說什麽。
“我知道了,汪阿姨您費心了。”江沁禾點頭道謝。
汪阿姨:“小事,那我就先去休息了啊,你也早點休息。”
江沁禾:“好。”
裴承喻跟在江沁禾後面,看着江沁禾擡腳進門,順着就跟在後面,誰料前面那人轉身就把門關到只剩下一條小縫。
“做什麽?”
江沁禾下巴朝着旁邊送了下,有些歉意地說:“旁邊,隔壁那間房才是你今晚的歸宿。”
“行。”
裴承喻應下,反正他也知道肯定沒好果子吃,和江沁禾說了聲晚安後就邁着步子去了隔壁。
看到房間一覽無餘的全貌時,裴承喻才明白了剛才江沁禾臉上的那抹愧疚和歉意從何而來,原來在這兒等着他。
裴承喻原地嗤笑一聲,在外面的洗漱間洗漱過後,屈着身子躺上房間裏這張唯一的小床。
這間廂房和江沁禾那邊只有一堵薄牆,躺在床上,裴承喻能清楚地聽到隔壁傳來的聲音。
江沁禾在看電視。
人聲嘈雜,還時不時伴着富有節奏感的bgm。
掌聲停止,聽到好像是主持人在走流程,然後又是一陣掌聲和有點偏浪漫的背景音樂。
“讓我們有請第一位男嘉賓,大家掌聲!”
裴承喻:……
他看了眼面前光禿禿的牆,高大的身軀蜷縮在小床上,耳邊不斷地傳來第一位男嘉賓自我介紹的聲音。
江沁禾在看相親節目。
他一個人躺在這張小床上,孤枕難眠,而江沁禾,她居然在看野男人的自我介紹?
裴承喻撈過床頭小櫃上的手機,打開和置頂的聊天頁面,毫不猶豫地撥了一個視頻通話。
對面瞬間響起聲音。
江沁禾無聊,想着還不困就打開電視随便看了個節目,這才剛看到選擇心動嘉賓這一環節,手機就突然亮了起來。
“怎麽了?”
江沁禾接通視頻通話,屏幕那邊立刻出現裴承喻略帶幽怨的臉。
“還不睡覺嗎?”
“不睡,我還不困。”
江沁禾也問他,“你也不困嗎?”
她記得那會兒裴承喻還在院外打哈欠來着,應該是困了。
現在還不睡,不會是因為床太小吧。
那張床還是她上高中時候睡的,全長一共才一米八,寬度也才一米五左右。
“那個,”江沁禾關掉電視,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夜晚,她低聲問道:“你的腿可以伸直的對吧?”
對面一聲冷笑。
“江老師。”裴承喻沉着聲音,問她:“你知道蝦仁嗎?”
江沁禾:“知道。”
裴承喻彎着手背,做出一個弓着的樣子,語調松散,像是在開一個普普通通的玩笑。
“我現在,就和這樣姿勢的蝦仁差不多。”
江沁禾眨巴着眼睛,和哄小孩兒一樣柔着聲音:“你先委屈委屈,明天就可以回明水灣睡大床了。”
“哦。”裴承喻顯然不吃這一套,“可我今晚就想睡。”
他輕輕掀了掀眼簾,似笑非笑地說:“我一刻都不能離開我的大床,你說怎麽辦才好呢?”
“轟隆——”
窗外突然一聲悶響,幾秒過後,就下起瓢潑大雨,疾風驟雨,窗上樹影飄搖。
小院裏的石板被砸出清脆聲響,江沁禾縮進被子裏,笑着回他:“這下子好了,你一刻也不能離開你這張小床了。”
說完電話挂斷。
大雨滂沱,裴承喻意外聽到了隔壁傳來的偷笑聲。
行吧。
小床就小床,他本來也沒打算要賣慘,然後跑過去蹭江沁禾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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