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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個時候, 無論用什麽法子出?去,都有可能?碰見正往主?院走來的錦禮與何奉禦,造成無法解釋的局面。
就只剩下?一?個辦法。
“青桐先出?去。”蕭斐說着, 慢慢撐身下?床。
青桐會意,立即走到屋外,準備給裏面的兩人盡可能?多的拖延些時間。
衛蕪音看着蕭斐略有些遲緩的動作, 的确像是牽扯到傷口?時下?意識的反應,看來他先前?雖然有些故意博同情的舉動, 但也未必全是裝的。
但讓青桐出?去, 他卻沒有要去什麽地?方的架勢, 不由得狐疑起來, 難不成他這屋子裏有什麽密室或是密道, 能?讓她從密道裏出?府?
蕭斐勉強放下?一?半帷幔, 轉身看向她, 示意她進去,“委屈殿下?, 先在這裏略坐一?坐。”
是讓她先躲進自己的床帳裏。
“這就是你想出?來的辦法?”時間緊迫,似乎也沒有別處能?藏身,衛蕪音抓着一?側已經放下?來的帳簾,仍有些不能?相信,“堂堂攝政王府,舊時的大将軍府, 你這府裏就沒修過什麽密室?”
“殿下?,”蕭斐一?指外面, “微臣已經聽到腳步聲了, 殿下?若是再不避進去,你我二人恐怕都要想一?想, 該如何向陛下?交代了。”
像是在印證蕭斐的話,青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連聲音都比往日高出?一?些,“錦禮公?公?,何奉禦,我家王爺聽聞二位奉旨前?來探望,正在屋內更衣,命我等先來奉茶。”
随後是錦禮的聲音,客套歸客套,但并未依言先去旁邊等候。
屋內,衛蕪音聽着窗外的動靜,沒再遲疑,伸手将另一?側帷幔也拉下?來。
帷幔一?落下?,裏面就蒙上一?層暗色,她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聽到些衣料之間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過不多時,帷幔忽地?被人從外面掀開一?道縫隙,漏進一?縷光來,跟着伸進來一?條手臂。
她吓了一?跳,随即才看清楚,是一?件鬥篷被從外面送進來,那是她之前?搭在蕭斐的衣架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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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誰都不曾開口?,但彼此都心?照不宣。
她将鬥篷放到一?邊,重新整理好帷幔,坐在裏面靜靜地?等。
蕭斐的腳步漸漸從屋內遠去,從聲音推測,他應該是去了外間。外間也擱着一?張書案,上面放的都是些整理出?來的無須緊急批複的文書。
不多時,錦禮與何奉禦被青桐引着進來。
衛蕪音在帳內聽着他們?先寒暄一?陣,随後何奉禦表示要請蕭斐進內室,他需要看一?看傷。
若是進了內室,勢必要撩開帷幔,躺進帳內,到時候他們?的關系還是要被發?現。
雖然蕭斐應該是有法子搪塞過去,但她心?裏還是有些許緊張,五指無意識的收攏,揪住身下?的單子,注意力也更加專注的聽着外面的動靜,同時屏住呼吸,每聽到一?聲腳步聲,都疑心?有人要走進內室。
不過等了一?會兒,外間無人進來,蕭斐已經應付得當,之後無論是檢查傷勢還是診脈,都是在外間進行的。
确認不會有人發?現自己在這裏,衛蕪音也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精神一?松懈下?來,加上之前?耗費了太多精力,倦意一?漫上來,整個人就有些犯困。
她找了一?個舒适的位置,慢慢躺下?,确保途中不會發?出?什麽聲音。
帳中昏暗,外面何奉禦的聲音又慢又緩,她起先只存了歇息片刻的心?思,慢慢就徹底阖上眼睛,睡着了。
再醒來時,屋中已經漫起燭光。
帷幔仍是阖上的,衛蕪音慢慢睜開眼,察覺到身上多了一?床被子。
她擁着被子坐起身,外面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她猜蕭斐應該回?到裏間,正坐在窗下?的那張書案後批複公?文。
似是聽到她起身的動靜,蕭斐的聲音透進來,“戌時了,殿下?可要用些晚膳?”
或許是下?午睡得太久,頭也有些不舒服,她緩了緩神,掀開帷幔,果然看到蕭斐坐在她之前?坐着的位置。
大概是之前?要見客的緣故,他換過一?身衣服,然而屋內地?龍燒得旺,外裳穿不住,這會兒便只着一?件鴉青色的中衣。
往桌上看,原本摞在桌上的文書也少了一?部分。
她擡手揉了揉有些發?緊的肩膀,“錦禮走了,你怎麽沒叫醒我?”
蕭斐笑道,“殿下?難得在微臣這裏休息片刻,微臣自然希望殿下?能?多休息些,養足精神。”
“養足精神,再繼續替你分擔公?務?”
亟待處理的這批公?文她之前?大致翻閱過,對于其?中的內容,心?中有數,這裏面大部分都是軍務。是以她就算留下?來,也幫不了什麽。
“殿下?已經幫臣處理了這麽多,微臣感?激萬分,哪能?再強留殿下?勞神勞力,”蕭斐說着,再次提起方才的問題,“臣讓廚房那邊做了些殿下?平素喜歡的吃食,殿下?賞臉用些?”
到了這會兒,她也的确有些餓了,當下?點?點?頭。
蕭斐立即讓人将晚膳送進來。
的确如他所說,都是她平素喜歡的東西,不過在這些吃食之外,食案上還另添了一?樣東西,山藥羹。
她看到那盞山藥羹,微微一?怔。
上一?世她因?政務勞碌,傷了胃,之後一?直都有胃疾,湯藥調養雖好,卻苦,她總是不願意吃,還是綠朱想了個法子,每晚都會做一?小碗山藥羹給她充作夜宵。
後來綠朱被押進掖庭,她也被蕭斐困在後宅,這羹也就斷了,她因?此胃疾複發?,又不想吃苦藥,總是将藥倒掉。沒過多久,蕭斐卻吩咐府裏的人,每日都做一?盞山藥羹給她。
綠朱的手藝與外人不同,她一?嘗就知道,大概是蕭斐從綠朱那兒要到了配方,但為了掩人耳目,從未提起,她便也只當做不知道。
沒想到時過境遷,她重活一?世以後,竟又在蕭斐府中看到了這盞羹。
見她對着食案出?神,蕭斐問道,“可是不合殿下?的胃口??”
衛蕪音沒回?答,先端起那盞山藥羹來,打算淺嘗一?口?,又在嘗之前?随口?問道,“這是什麽?”
“山藥羹,”蕭斐回?答,“聽聞殿下?有時候一?忙起來,就不好按時用膳,這山藥羹最是養胃,殿下?嘗嘗看,可還能?入口??”
衛蕪音舀起一?小勺。
山藥炖的火候正好,入口?時口?感?綿密,顏色因?為摻了紫米而顯得有些深,味道香醇回?甘。
她卻頗感?意外的皺了下?眉。
像是綠朱的手藝。
“你府上的人做的?”
“正是,”蕭斐說過這話,帶着叮囑的意味,添了一?句,“此方并不難,微臣已經讓人謄抄一?份,屆時可送到殿下?府中,還望殿下?能?時常用些,保重身子。”
衛蕪音若有所思,卻沒有表露出?來,只繼續用其?它吃食。
夜色漸深,她沒再久留,仍是由青桐陪同出?去,自後門離開。
出?去時,狀似不經意的問了青桐一?句,“你們?府上的廚子,很會研制新菜?”
青桐沒想太多,“殿下?勿怪,他們?從前?多是軍中夥夫,因?為年紀大了,才被主?子接來府中謀個差事,只是他們?到底做慣了幾十年大鍋飯,做不了什麽精細的菜肴,若是有做得不周之處,還請殿下?諒解則個。”
“本宮不是這個意思。”衛蕪音只回?了這一?句,随即坐上小轎,一?路回?到府中。
……
年底各處都忙,衛蕪音從次都堂出?來的時候,時辰已近正午。
之後還要為元日的祭天儀式做準備。
自從元康帝命太子代他主?持了一?次秋狩儀式以後,元日的祭天儀式便也幹脆甩手給太子,同時因?為太子年紀尚小,着衛蕪音從旁協助。
出?宮時遇上了高大明。他不便往長慶門這邊來,托綠朱代為轉告,請衛蕪音到東宮看一?看太子,說是太子今日食欲不振,大學士前?來給太子授課時,太子也出?了好幾次神,最後大學士也教不了什麽東西,只好早早給太子下?了課,先行告辭。
衛蕪音過去的時候,衛然正一?個人躲在被子裏,不知在想什麽。
看到她進來,一?骨碌身從床上坐起來,把其?他人都攆出?去,然後問了她一?個問題,“阿姐,什麽叫‘安居樂業’呀?”
衛然不會平白無故問這樣一?個問題,她心?中雖然有了猜測,卻先問,“是哪位大學士留給你的考題?”
衛然搖搖頭,“不是考題,是昨日秦公?來給然而授課,文章裏提到了這幾個字,我問秦公?這是什麽意思,秦公?告訴我的答案,我覺得不太對,可我又說不上來。”
果然是秦晌,衛蕪音繼續問,“秦公?是如何說的?”
“秦公?說,王土之上,無人鬧事,就叫安居樂業。”
衛蕪音不贊同的皺眉。
衛然又說,“之前?攝政王給我看過一?本奏疏,上面說南邊有水災,百姓的田地?被淹了,那裏的官員卻還在逼他們?交稅,交不上來的就讓他們?賤賣自己的田産,但是百姓們?認為今年賣了田地?,勉強補上稅收,但是第二天他們?沒有了田地?,又怎麽能?交上下?一?年的稅收呢?于是他們?就聚在一?起抗議。這件事傳到了京中,父皇派官員去那邊赈災,還減了當地?的稅賦,百姓保住了田地?,第二年果然順利交上了糧。我就把這個例子和?秦公?講了,我說百姓當初鬧事,是為了過有保障的日子,給了他們?保障,他們?就能?安心?過日子,這樣難道不是安居樂業嗎?”
“秦公?是如何答的?”
“秦公?訓斥了我,他說我是太子,将來繼承大統,要考慮的是整個天下?,不該生出?婦人之仁。那些百姓鬧事,傳到皇帝耳中,就是為皇帝平添煩憂,皇帝日理萬機,如果每天都被這些小事打擾,怎麽能?做大事。”
衛蕪音聽到這裏,在心?中做出?一?個決定。
“然兒,”她問,“你想出?宮去看看嗎?”
衛然從出?生起就住在皇宮,僅有的幾次出?行都是跟随在皇帝身邊,其?中還有一?次破格之舉,是夜裏悄悄溜出?來,到公?主?府探望遭遇行刺的她。
他眼裏看到的京城景象,無非是深夜時寂靜無人的街巷,以及白日出?行時被兵馬司嚴格控制過秩序的禦街。
但在這個寒風凜冽的冬日,他被衛蕪音牽着,在公?主?府護衛的暗中保護下?,暢然行走在熱熱鬧鬧的街巷裏,眼裏全都是滿到裝不下?了的驚奇。
他看街邊能?背起小攤的茶販,那小攤有前?後兩頭,一?頭是茶爐,另一?頭裝着些粗瓷碗,中間被一?根扁擔連接起來,可以從這個街口?,一?直挑到下?一?個街口?。每一?次停留,都會迅速圍上一?群呵手跺腳的人。他們?迅速從茶販手裏接過熱乎乎的茶水,喝過暖了身子,再各自回?到自己的地?方,幹勁十足的幹活。
走到下?一?條街,一?群和?他差不多大的孩童又跑又跳,似乎在玩兵抓賊的游戲。
臨街的鋪子裏,經常有人拿着自家的東西賣力吆喝,每迎來一?位客人,他們?就熱情的把人帶進去,詳細介紹着貨架上賣的東西。
最受人歡迎的是賣吃食的攤子,他注意到,有個包子攤每次蒸出?一?籠包子,都很快被客人搶光,包子攤老板樂樂呵呵的把一?個個包子裝進油紙包裏,樂樂呵呵的揉面、包餡兒,樂樂呵呵的抱出?下?一?屜蒸籠……
還有些上了年紀的翁媪站在自家院子門口?,他們?經常會和?一?些差不多年紀的人說說笑笑,有時候目光也會落在正在玩耍的孩童身上,眼裏會跟着流露出?一?些……他雖然看不懂但卻覺得溫暖的目光。
這些都是他從來沒看到過的景象,而且他心?中有一?種預感?,他看到的這些,并不是京城裏的全部。
“這些都是你的子民?。”忽然,他聽到阿姐對他說。
這些就是他的……子民??
這兩個字對他而言,又熟悉,又陌生。
三位大學士經常會把這兩個字挂在嘴邊,和?這兩個字同時出?現的,是一?些晦澀難懂的大道理,每次他問,他們?都會說,等他長大些,等他親政,他就會知道了。
不過今天,他似乎有些理解了。
衛然的心?裏多了一?些澎湃的感?覺,他說不太清為什麽會這樣,但是他卻知道——
當他看到那個包子攤老板生意好,看到孩童們?玩的開心?,看到翁媪臉上一?直洋溢着笑容,他就會也跟着高興。
阿姐的話語還在繼續,她的聲音很柔,但又非常堅定,她說,“你要記得,你将來要做的所有決定,都是為了讓他們?能?過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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