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青言正琢磨着,敖琅抓住青言的手:“天色太晚,我們直接回去。”

“直接?”青言的話還沒問完,就感覺身體一晃,好似有一股氣流托住了自己。

“別怕,只是簡單的浮空術。”敖琅道,“我不會飛太高。”

青言低頭。的确沒飛太高。準确來說,他的腳只離地不到半米。

他緊張的抓着敖琅的手,感覺自己嗖嗖嗖的往前飛,耳畔好似有風呼嘯而過,卻沒有風吹到臉上,仿佛有個罩子把他和風隔絕開了似的。

在青言被敖琅拉着嗖嗖嗖往前飛的時候,路邊村民不斷對青言行注目禮,還有人嘴裏興奮大叫,好似在圍觀什麽有趣的東西似的。

青言很是尴尬。作為妖怪村唯一一個人類,他估計很長時間都會被村民好奇圍觀。

“他們只是對外人很好奇,沒有惡意。”敖琅道。

青言點頭:“我知道。學長放心,我沒事。”

這點圍觀不算什麽,他雖然尴尬,但并不在意別人的目光。

敖琅側頭看了青言一眼。青言臉上除了些許尴尬,的确沒有羞惱不安的神情。

以前青言和他一同出門吃飯,大聲叫服務員都會不好意思。現在的青言,比以前從容太多。

“怎麽了?我臉上有什麽嗎?”青言注意到敖琅的視線。

“沒什麽。”敖琅輕輕搖頭,“只是想,你比四年前成熟很多。”

“都四年了。”青言沉默了一會兒,道,“我和以前肯定不一樣。”

敖琅沒說話。他竭力想忽視這四年和他青言之間的距離,但青言的改變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他錯過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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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敖琅才出聲:“到了。”

青言身體一頓,腳終于挨到了地面。

他擡頭一看,面前大門挂着“村委會”的牌匾,但模樣怎麽看,都像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

不,不是一座,而是一片宮殿建築群,仿佛一個大型寺廟或者道觀似的。

“我和村長住這裏,你以後也住這裏。”敖琅道,“天色已晚,我先點燈。”

點燈?青言這才注意到,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他握着敖琅的手,居然完全忽視了周圍環境變化。

青言回頭,不遠處看不清輪廓的房屋中透出點點燈光,但道路卻是一片漆黑,半點光亮也無。

他又看向已經打開大門的“村委會”。那扇大門中黑黝黝一片,只看得清一片高低錯落的大殿房頂輪廓在微弱的月光中若隐若現。

青言心頭一顫,不由自主生出幾分恐懼之心。

他出生于城市,除了少數停電的時候,身邊一直都被燈光環繞。從未見過這種山村黑暗的夜晚。

黑暗和未知是人類最原始的恐懼。大部分人在夜晚摸黑上廁所都會害怕,何況這還是充斥着未知的妖怪村。

敖琅在說點燈的時候,松開青言的手,打了個響指。

從門口兩個燈籠開始,一點一點的火光從他們站立處依次蔓延,很快就點亮了整片建築群。

但青言心中的恐懼并沒有消失。

看着村委會走廊中那一盞盞點亮的燈籠,青言明明沒有看過多少華國風的鬼片,但現在卻感覺自己正身處鬼片之中,那些燈籠随風晃來晃去,似乎很快就會有一只鬼從陰影處蹿出來。

“青言……青言?小言!”

“啊,學、學長什麽事?”敖琅叫了好幾聲,青言才回過神。

“進屋了。”敖琅皺眉,“怎麽了?”

“沒、沒什麽。”青言深呼吸幾下,往敖琅身旁靠近了一步,從恐懼的腦補中脫離出來,“我只是現在才意識到,原來沒有電的世界有點可怕。”

可怕?敖琅看了一眼被燈籠點亮的大殿,沉思了一會兒,露出意識到了什麽的神情。

“別害怕,有我在,不會有不幹淨的東西敢進來。”敖琅道,“這裏是禁地。就算是村民,也必須得到允許才能進入。”

青言點了一下頭,心中卻沒有好受多少。不會有不幹淨的東西敢進來的意思不就是,妖怪村的确有“不幹淨的東西”?

好吧,他在山林中見到的那些魑魅魍魉大概就算不幹淨的東西。雖然他能一拳打爆一個嘤嘤鬼,但就像是人能一拖鞋打死一只飛天蟑螂一樣,該害怕還是會害怕。

敖琅帶着青言走過挂滿燈籠的走廊,走進一處雕花拱門的小院落。

青言進屋之前,回頭看了一眼小院落的園子。他聽見潺潺水流聲,還有風吹過樹葉花草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是一個草木茂盛,還有活水流過的庭院。

夜色中,青言看不清庭院的全景,只覺得草木陰影中随時可能有東西蹿出來似的,臉色不由又蒼白了幾分。

敖琅好似沒有發覺青言的不對勁,開始給青言介紹住宿條件。

除了不能使用電器之外,這裏住宿條件不算差。比如衛生間中,不但有抽水馬桶和自來水,甚至還二十四小時供應熱水。

“水龍頭裏流出來的都是可供直接飲用的天然泉水,熱水也是達到飲用标準的天然溫泉。”敖琅介紹道,“這裏還有達不到飲用标準,但泡起來很舒适的硫磺溫泉等功能性溫泉,明天我再帶你去看。你先洗澡,我去做飯。”

青言想幫忙,被敖琅不熟悉環境為由拒絕。

青言此時又累又冷,的确很想洗澡。但當他抱着換洗衣服進了浴室,才發現浴室用來照明的是玻璃罩子的防水燈籠。在燭火中洗澡,洗澡的地方還正對着倒映着燭光和人影的鏡子……

青言自言自語:“不害怕不害怕,有學長在,這裏不會有髒東西……”

他一邊低聲嘀咕,一邊飛快洗頭搓澡。只七八分鐘,青言顧不上擦幹淨頭上和身上的水珠,把充當家居服的白T長褲往身上一套,護腕一戴,立刻沖出了浴室,正好撞見抱着一盆肉和菜準備進廚房的敖琅。

看見敖琅的那一刻,青言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敖琅看着青言頭發還在滴水,身上衣服褲子也處于半濕狀态,緊緊貼着青言的身體,勾勒出青言稍顯瘦削的身體輪廓,不由皺眉:“把頭發擦幹,別感冒了。”

“好。”青言讪笑道,他鑽進浴室拿出一根幹毛巾搭在頭上,然後又飛速走到廚房門口,确保敖琅在他視線內之後,才開始擦頭發。

敖琅回頭看了青言一眼,青言露出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敖琅回頭繼續切肉,臉上也不由露出微笑。

【看着他因為恐懼而依賴你,是不是很高興?】

敖琅臉上的微笑消失。

“學長,我幫你燒火!”青言見廚房裏還是柴火竈,忙道。

“你剛洗完澡就要弄得一身灰嗎?”敖琅一邊往油鍋裏放切好的肉絲,一邊道,“我用妖火做飯,不燒柴,你在旁邊等着。今天晚上吃簡單點,肉絲面可以嗎?”

“有肉就好。”自從開始幹體力活之後,青言就饞肉,“明天我來做飯!我現在廚藝可好了!”

“好。”敖琅剛放下的嘴角又不由上鈎,腦袋裏一直碎碎念的聲音仿佛被什麽屏蔽了一樣,終于清靜下來。

他又悄悄回頭看了一眼。青言一邊粗暴的擦頭發,一邊探頭探腦嗅來嗅去,像只嘴饞的小狗。

這又是他未曾見過的青言。但很可愛。

——

敖琅給青言盛的一大碗面中,有半碗都是炒香了的肉絲,肉絲上還蓋着兩煎蛋,用料紮實無比,看得青言眉毛眼睛全彎了起來,就像是天空中那一輪弦月。

看着青言如此簡單就忘記了恐懼,恢複了快樂,敖琅不由在心裏嘀咕,現在的青言可真好養。

吃完飯之後,青言去廚房洗碗,敖琅則去浴室洗澡。

廚房和浴室只隔着一面牆,聽着嘩啦啦的水聲,感覺着吃飽後渾身充沛的力量,青言被獨自留下的恐懼少了許多,甚至哼起了不着調的歌。

敖琅關掉噴頭,就聽見青言的歌聲,不由又露出微笑。

他手放在一張新毛巾上猶豫了幾秒,移到旁邊半濕的毛巾上,取下毛巾開始擦身體。

【……】雖然腦海的聲音沒說話,但敖琅感覺到一股複雜情緒蔓延心頭。

敖琅默默把毛巾放了回去,取下了新毛巾。

【我不介意,你繼續。】腦海中的聲音沉默了許久,終于說話了。

我介意。敖琅心中默默道。

回妖怪村後靈子充足,他得找個時間加固封印,免得老被人視奸。

【……被自己視奸能叫視奸?我怎麽覺得你比我還麻煩,該被封印的是你!】腦海中聲音又在瞎逼逼,敖琅決定明天就加固封印。

敖琅走出浴室的時候,青言已經洗完澡,守在浴室門口了。

見到敖琅走出來時,青言臉上又露出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有燈籠,還是怕?”敖琅終于沒再無視青言,戳穿了青言的心事。

青言繼續保持着尴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沒出聲。

“今天我把被子拿過來,暫時和你睡一張床。明天我再找人來做兩張單人床。”敖琅裝作平靜道。

青言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不用那麽麻煩,我可以打地鋪!”

打地鋪?你難道不是該說你可以一個人睡嗎?敖琅心道。

他想到曾經有一次,青言看完國産搞笑劣質鬼片,被吓得晚上非要擠他床上一起睡,連夜裏上廁所都要把他搖醒陪着一起去。

看着青言在樹林裏那大殺八方的模樣,他還以為青言已經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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