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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韓端的辦公室裏,韓端問她:“記不記得當初在這間辦公室發生的争吵?”
許蘇環顧四周,搖頭。她跳了話題,随意問他:“辦公室為什麽還裝壁燈?”
韓端苦笑,“以前總做惡夢,晚上睡不着覺。有時候,便不想回那黑漆漆冷冰冰的住處,就會在辦公室湊合一晚。”
原來這樣,許蘇問:“那現在呢?惡夢不再吧?你大仇得報痛快淋漓,想起來該揚天大笑三聲吧?”
韓端苦笑,“惡夢更多,日日不歇。”
許蘇不置信否。
韓端說:“真的,這些年,我恨死我自己,我日日被惡夢折磨,被高樓折磨,被欄杆折磨,被所有象你的女子折磨,被不明所以的一切折磨。”
他說你看我是不是活該,“從前總想着報複報複,要不顧一切報複,然而你不在了,才知道一切都在報複我。”
他問她:“我身體不好,随時會躺倒再起不來……蘇蘇,我落得這樣,你有沒有解點氣?……”
許蘇:“……我志趣不在此上。”
韓端:……
他抿了抿唇,唇角抿出一個笑來,“這些年,我特別特別想你。雖然從來沒有你的消息,但我總覺得,你還在,你有一天會回來。我終于等到了,所以現在又特別慶幸,自己還活着,活着看到你回來。”
這幾年,他做什麽都提不起勁。不管剛完成了多大的case,勝利的喜歡轉瞬便被空虛取代。他總是沉默,越來越沉默,卻總在人群裏,在某個人身上看到她。
有人穿那樣顏色的衣服是她,有那樣的長發也是她,愛那樣仰臉笑的是她,喝着相同奶茶的也是她,選買紫色窗簾的女孩是她,過馬路小跑幾步的那位那是她。他有時候會忍不住追一個相似的背影而去,然後近前了,卻發現總不是她。在別人眼裏和她再足夠相似的人,在他眼裏,也和她天差地別。便是自己騙自己,也說服不了自己把她們當成她。他腦海中的她無比清晰,那些人都似是而非。
幕天席地裏,只有那一個她。
看到小孩子,他就會想自己本來也可以有一個孩子的,可能長得像她,又或者長得像他。或者,一半像她而另一半像他,或者長得像他卻脾氣像她……看到老人家,他會想她老了會是什麽樣子,而他老了又是什麽樣子,他們會溫馨相扶還是一路鬧鬧吵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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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他想他是瘋了,生活充滿幻想,卻永遠黑白無聲。
他說了很多,許蘇都安靜聽着。
然後她對他說:“韓總,你講這麽多悔恨與追憶,其實只有一個前提。——那便是,你報複成功了。”
錢得了,人死了,功成可以身安了,然後又覺得空虛了,于是用懷念或悔恨,來作生活的小佐料。如果當初知道她仍有活路可走,知道許家還可以從頭再來,他,他們,會甘心嗎?只怕是仍舉着屠刀吧。
許蘇說:“韓總喜歡懷緬請自便,我想先看看合同。”
。。。
她就是那麽冷靜,他激動難抑,她馬耳東風,象個局外人一般疏離冷淡只談合同。
韓端心裏泛起漫天酸苦,身體被乍起的揪痛輾軋,他低頭忍了好一會兒才忍過那種痛勁兒,伸手把電腦屏幕轉向她。
“不是的蘇蘇,我沒有一直想要報複,沒有等報複成功才後悔。那時候咱們在這辦公室争吵之前,我已經決定了往事不提,決定和你好好過日子。我那時已經簽好合同,只等你過來簽字就生效了。”
他指着郵箱郵件給許蘇看,“蘇蘇你看,這是我收到的申律師發來的合同。那時我已經打印好,放在桌上了。你看看時間,我真的沒有說謊。”
許蘇掃了眼他緊皺的眉,看出他身體出問題了,但她什麽也沒問,只認真看了眼郵件接收時間。
倒确實是在争吵之前。
——但這能說明什麽呢?不過一個文檔而已,又不是真的簽給她了。
萬一她提了,人家更有話說吧——你看我早就準備好了,沒有想白占你便宜。——你看不是我不給,而是你沒要。
這不是他們當初嘲諷的話柄麽,“你什麽都給韓哥了,他給過你什麽呀,你上趕着倒貼白送啊。”
她點頭表示确認,沒有出聲。
韓端把合同正本也遞給她,他已經簽過字蓋過章了,很早的時候。他說:“蘇蘇,你信我,我真的不想傷害你,我寧願傷害我自己啊。只是那天我們都情緒失控,才會說些過份的傷人的話,才會釀成大錯。”
許蘇低頭去翻看合同。
。。。
她逐條認真看着的時候,韓端又在旁邊開啓他的回憶錄。點點滴滴的從前,傷心悔恨的後來,斷斷續續的片段,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很傷懷,很動情。
許蘇看完合同,認真簽上自己的名字。
然後安靜聽韓端講,最後無動于衷。
看韓端紅着眼,她把桌上紙巾推給他,說:“你的話很能感動我,如果是電視劇,如果是小說情節,我能看到哭。但你說主角是我自己,對不起,我代入不進去。”
她拍拍簽好的合同,“這确實象三年前就備好的,紙質泛黃,筆跡陳舊,你還給了我這三年代為保管的盈利分紅,所以我願意相信你當時簽字時的誠意,”她站起來準備走人,“但這并不代表你沒有實際的傷害。”
說實話她看着那份久違的合同,佐以他且哭且訴的情緒流露,讓她也小小動搖了一下。
然後又暗罵自己:感動個屁呀,本來就是自己的,被诓了去,現在不過物歸原主。
人真是有賤性,只不過拿回來的太輕易,就要莫名感動一下。
雖然當初她拿出的市值不過10%,但他欺騙自己的感情,就該罰,還有自己拿出的也不能單憑市值論,陶街、澄苑,那裏面都摻雜她多少情感寄托?若非他有難,她又怎麽會輕易拿出來。
去掉傾盡身家相救的情感因素,只純當成商人逐利就好。——總之是他當初答應下的,這20%就是她該得的。僅此而已。
她很不喜歡和韓端這樣相處。他們其實除了辦正事時必須的接觸,其他連敘舊的情份都不應該有,誰對了誰錯了誰後悔了誰痛苦了,哭訴從前或質問當初的戲碼,沒有意義。
她記得結果就行了。
可是看他流淚,看梁世勳流淚,都會讓她心裏軟一下。好怕軟着軟着,她就潰不成軍了。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
把合同收進包裏,許蘇準備走人,但韓端顯然不打算放人。
放她走了,去哪兒找呢。她連手機都不肯拿出來,怎麽可能接他電話。
今天也就因為簽合同,她态度才軟和下來,他才有坐下來細訴衷腸的機會。錯過今天,哪怕他圍追堵截見到了她,再想和她深入的走心的聊聊,只怕再沒這麽容易了。到時候他空有一腔心思,又說與何人聽呢。這幾年,他真的怕極了那種感覺了。
韓端拉着許蘇,“蘇蘇,你別離開好不好?你不是要找記憶嘛,你缺失最嚴重的記憶就是我啊,和我在一起,才最可能刺激到你的記憶點兒啊。蘇蘇,咱們回碧桂公寓好不好?你看你現在所知道的,都是別人告訴你的,你連真假添删都不知道,怎麽正确判斷人和事?
就算你聽到的故事裏我罪大惡極,但那到底是別人口中的我,不是你的親身體驗。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兩口子自家關起門來的事兒,別人怎麽可能知道得詳細清楚和身有感觸?我希望你自己回想起來,自己判斷。如果到時候你還覺得我罪無可恕不能原諒,我願意聽你的審判。”
他說着,推開落地窗,扶着欄杆站在那裏,“這幾年,我有多少次站在這裏,都想從這裏一躍而下,體驗一下你當初從高處跌落,身體飄零的感覺。”
“可是我媽還在,我不敢死,或者只是借口,只是因為我是個懦夫,不敢孤注一擲追随你而去罷了。現在你回來了,如果你恨,只要你想,只要你開口,我現在,我随時,都可以從這裏跳下去。”
他說着,身子往欄杆邊靠了靠,探頭看了眼下面,似乎是在目測高度,或者在看下面有沒有行人車輛。
他迎着風,風衣被風吹動,鼓蕩一會兒又落下。他微傾着身子,好像下一刻,就要輕輕一躍飄落而下。
他眼睛沒有看她,盯着遠遠的地面,輕輕悄悄地問她:“你想麽,蘇蘇?”
那聲音入耳那麽清晰,許蘇有片刻不能語言。
過了會兒她才笑了一下,道:“我說了,你我現在就是陌生人,我對你沒有任何期待。別跟我提生生死死,你可以假裝感動了自己,但我并無感覺。”
她轉身出了辦公室。
身後,韓端不易察覺的笑了下。
他知道,她不想!
她甚至不敢賭一口氣。她說不出“那你跳啊”那樣的話。
那是他的蘇蘇啊。
。。。
韓端心裏雀躍,跟着許蘇出來,耍賴般的,拉着她去往公司的法務部。
他找了個很好的借口,說他的電腦只能算一面之詞,可以去看看申律師的,核對一下往來郵件時間,看看他有沒有造假說謊。
許蘇想了下,同意。
合同雖然簽了,但只她和韓端在場,出了什麽事說不清楚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可以去法務部讓他們的律師添上簽名,這樣就更牢靠些。
法務部出來,韓端又要拉着她去找秘密小李。
——說當初辦公室吵架時,他說那什麽“該死,去死”之類的話,都是話趕話氣頭上不過腦的東西,絕對不是他真正的意思。他後來不放心她,還讓小李跟着她呢。——要找小李确認這件事。
許蘇也才知道原來那時候,小李還跟蹤過她那麽長時間呢。
那算是跟蹤吧?她竟然都沒發現過?
小李都知道些什麽,都幹了些什麽?
許蘇也覺得有必要問一問。
兩人沿着辦公區旁邊環形走廊招搖過市,沒幾步韓端忽然拉住了許蘇的手。許蘇甩了幾次沒有甩開,便皺起眉頭瞪他。韓端就擺出一副“我知道你還怨我,但我是沉冤等着你給昭雪”的又委屈又求憐的模樣。
許蘇快要發火了。
忽然辦公區裏一陣噪動,大片的格子間裏默默站起身好多人,他們臉上笑着,沖着回廊上的他倆呱唧呱唧熱烈拍掌。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誰暗示或明示了。
韓端把兩人“牽”着的手舉起來,傻唧唧沖辦公區揮了揮,昭告天下似的,然後又沖着她膩味的笑。
——去他的。
許蘇不玩了。
眼看她認真變臉,韓端馬上識相的放開她的手,低聲湊到她耳朵邊,求道:“做做樣子配合一下嘛,畢竟我們是未婚夫妻婚嘛。”
“嘛”你妹啊嘛。
說個話臉靠過來那麽近,溫熱鼻息噴她一臉一脖子。在外人看來,不知怎麽的親密膩味呢。
許蘇止步,警告的看着他。
韓端腦袋稍離,陪着笑臉無奈道:“蘇蘇,你現在也不用太抗拒我防備我,沒得你允許,我保證不會對你做過份的舉止的,真的。”
許蘇:“你再有過分的舉止,我就正式發公告取消婚約。”
韓端笑,“你是失憶病人,失憶期間發公告,哪能算數?”
“我等你恢複記憶,到時候,我都聽你的。”
。。。
繞了大半個辦公區回來,才發現李秘書辦公的地方就在韓端辦公室門外格子間,近道不走,偏拉着她繞遠走人多的地方。
示衆很有趣是吧。
甚至最後和李秘書說話,也不是在格子間,仍然是在他的辦公室。白浪了那麽一大圈兒。
許蘇讓韓端不要進去,她想單獨跟小李聊聊。
——和從前的情形差不多,許蘇扶着沙發背站着,小李進來,遞給她杯溫水,然後就在離她不遠處站着。
跟從前不同的是,小李有點兒激動。
“蘇小姐,那時候老板怕你想不開,才讓我看緊你的。” 所以她最後的那段時光,是小李用這種強行介入的方式默默陪着。
這讓小李在知道她跳樓之後,非常難過,還偷偷哭過幾場。
他非常自責。覺得都是自己無能,他明明是最後跟着她的人,卻不能洞察先機發現她有輕生的念頭,以致沒能盡力挽救,害她年紀輕輕就殒了命。
明明老板都覺出不對讓他跟着了,明明他是專業秘書啊,除了業務能力,讀懂臉色洞悉人心也是他們的必修課啊。他從前還以為自己挺機靈,結果最該派用場的時候,自己象個白癡一樣。
他說着說着就開始泛了淚兒。他說許小姐,謝謝你回來了,不然我得內疚一輩子。
——許蘇挺意外的。
她以前對小李秘書的印象,就是個話少踏實的小年輕,沒想到還這麽的,呃,善良。
梁世勳哭唧唧,許蘇不意外,畢竟一起長大的情分,如果換作梁世勳沒了,她一定也會哭,哪怕是現在他對不起她在先的情況下。
韓端哭唧唧,許蘇也不算意外。
但沒想到李秘書,竟然也來個哭唧唧。
小李跟她有什麽關系啊?從前也沒說上過兩句話,就因為最後跟過她幾天,就有了痛惜的情誼。比起他來,某些戲精是真渣,相處多久都捂不熱,甚至專門處熟了好下手。
李秘書其實話匣子打開就是個小話唠,詳細跟許蘇講了跟着她後的所有事情,其實那些細節他自己也回想過許多遍,就想找出哪怕一點兒,她不想活了的征兆來。
他講到了許迪的下葬,那天他也在場,他說如果許蘇有哪個時刻最讓人擔心會倒下,就是那個時候了。但明明,之後她再次出現的時候,感覺已經調整得很好了呀,誰能想到呢。
——關于許迪,李秘書只講了這麽多。這也是許蘇想跟他聊聊的原因,她想知道他知道多少。
而有的人,還試圖跟她卿卿我我,卻半句都沒有提過“葬了”的許迪。
一條人命,不值一提是吧?
許蘇有些恍神兒,以致于後來小李說的許多話,她并沒有認真聽進去。只記得小李很誠懇,只記得他最後說:“……你們別再錯過了,趕快去幸福吧別互相折磨了呀。”
許蘇走的時候,韓端也一路跟着。他一直守在辦公室門外,想必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許蘇沖他要笑不笑的:“嗯,不互相折磨。應該象從前一樣,任人要錢要命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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