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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乃兮
夜深人靜,梅三娘房間亮着油燈,很晚才熄滅,一連幾天都是如此。
初九一早,梅三娘比太陽升起更早起床。她穿着斜襟短上衣與靛青裙,站在染坊中央,精神氣十足在吆喝催促:“今天初九,互市。趕緊把這些天囤的布都拿出來送去集市。快點!快點!”
人走動時,旁人能從她身上聽到她脖頸上銀鎖清脆的響動聲。太陽探出頭時,光亮照在銀鎖上,反出來的光襯着她的臉,顯得她容貌更是明豔。
在場所有人都比前兩日積極些,手上沒停,臉上不自覺帶上笑意和期待。
每月互市,總有不少商人和本地人在市集進行買賣。
除了三娘之外,大哥梅崇風咬文嚼字鼓舞着染坊幫工:“今日除了戎州、邕州、江南的商人會來,還有毒國、海外之人。賣出越多,你們能得越多錢。他們大多喜歡做茶葉和馬匹的生意,帶的錢多,看見喜歡的布料也必然一并會買下。”
集市上真正的大生意是馬匹和茶葉,量大價高。有不少小商販買賣時順手喜歡買些布料。布是硬通貨,可以當錢來用。本地染布新奇稀罕,是用草藥染出的青色,做成衣服穿上後少病少災。不少識貨的人會選擇買來做點小衣衫。
不止梅家忙碌,其餘家裏有買賣念頭的人都忙碌。年老年少的背着竹筐出門,吃的用的全塞滿。年輕的不止背籮筐,肩上也扛着東西想去市集上賣。
今日清早出門,身邊都是街坊鄰裏,招呼起來眉開眼笑:“哎,一塊去集市呢?”
“可不,家裏這些天一直在做竹筐。每回都有人拿不下東西要買筐。”
“我編了一些腰帶染了色,你看好看麽?”
“好看!一定能賣出去。對了我想買把刀。不知道誰家打得好些。今天價一定比往日便宜。”
梅三娘每月都會參與互市。每回互市,天南地北的人會買賣各種她以前從未見過聽過的物件,也會帶來各地故事。
從這些走南闖北商人的話裏,那些從未去過的地方如同繪卷一般會在她腦中鋪開。有的商人會說京城的矜貴繁華,也怨京城夏日馬車來往道路臭氣熏天。有會說江南的書生意氣,歌姬花船之上舞豔天下,同時痛苦于江南綿延不絕的潮濕雨季。
還有塞外的風光,海上的航行……作為一個通商必經之路,周城這裏總不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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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手拿起一根長細棍,想着今天去市集上看看畫冊或者商人帶來的活物,有沒有哪個能讓她靈光一閃,想出更好的作染畫思路。
她正準備跟着幫工一起出門,二哥梅旭華急匆匆沖了進來。排行老二的在家裏常常最容易被忽視,以至于梅旭華尊重兄長寵溺妹妹的同時,總喜歡在外混跡。
他消息靈通,亢奮沖到自家人面前:“江南商隊這次來了特別多人。新任流官知州上任,簡直呼朋引伴就任一樣,連大儒友人都帶來了。今日互市辦得大,他們會結伴過來逛逛。不少官差将士被臨時安排好了值守,現在剛到市集。”
梅崇風腦子稍動:“這幾年外來人越來越多。大多是囤田來的。這麽多人,段家當家看來也會去。”
梅三娘聽他們這些話沒有多少觸感。當年沐王爺的事情已經讓她深刻意識到,這些大人物每個都代表着麻煩。她只喜歡染布,喜歡賺錢。誰妨礙她染布和賺錢,她能當場翻臉。
她輕微撇嘴。不管不管,她賺她的錢。這些人愛怎麽樣怎麽樣。
然而直到出門到達市集,她才深刻感受到這回市集和以往有什麽不同。
随着她從市集街口上行,各種叫喊聲與往日相比一樣不絕于耳。而那些常年駐守不怎麽在老百姓面前露臉的将士,這會兒每隔一段站了一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街上的年輕姑娘都比以往多很多,且各個都特意打扮過。
她這幾天每天忙着做百獸賀歲圖,家門出的少,總覺得事情似乎不止一個知州上任過來買賣。她四下望望,看到一個村裏眼熟的姑娘。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都愣了愣。這村裏的姑娘叫李娥,平日樸素得很,什麽貴重東西都藏得緊。村裏姑娘都喜歡銀飾,她也不戴貴的,話裏話外總帶着一股“啊,你們好有錢,借我點花花”的意思。
今天李娥可不一樣。她唇上塗了胭脂,身上仿佛把嫁妝銀飾都拿了出來。脖子上挂着銀鎖,耳朵上綴着銀耳墜,頭上就差戴頭冠。
她視線往下滑落了下,再次震撼到:天,李娥竟然連腰帶都用的銀絲勾邊的!段家那個傻子段瑤玉都沒這麽招搖!
梅三娘上前,實在是困惑:“李娥姐,你今天怎麽打扮得……”像要原地成婚。
“好看吧!”李娥原本坐在小竹椅上,聽到梅三娘的話原地起立,轉了個圈展示自己給三娘看,“我今天出門,我爹娘都說好看!”
她雙頰泛紅,不知道從哪裏拔出了一塊染布。這塊布更稀奇了,并不是純用青色染的。它五花八門,青紅黃交錯。可以看出染布人恨不得把顏色都堆積上來。
“我聽說江南那邊看上喜歡的人會抛手絹和丢花。還有丢果子的!”李娥又摸出了一筐花和幾個野果,“我都準備好啦!”
梅三娘被震住:“……你,終于瘋了?”
按照慣例,梅三娘這種說話的語氣,三兩句必然惹人和她吵起來。李娥今天卻全然不在意,甚至臉上露出少女嬌羞和柔和:“不是啊!你不知道嗎?江南這回來了一位大人物,姓周。他要在府州開設學院。周家有兩個兒子,年少有才,容貌俊朗沒有成婚呢!”
梅三娘覺得李娥非常不清醒,被江南人蒙蔽了雙眼:“這種好人家應該有未婚妻。段家都會早早給家裏小輩訂門親。”
李娥嬌羞繼續說:“我問過了,兩人沒親事。”
梅三娘拿着細棍往地上一敲,擡高聲音:“問題更大了!這樣的好人家沒未婚妻,肯定人有問題啊。不然江南的姑娘能讓你們有機會?”
在江南要門當戶對的,絕對能繞湖三圈,多了去。
李娥已然完全沉浸入小女兒心态。她擺手:“哎呀,你不要管我。你這種脾氣嫁不出去的。我想想見到他們唱什麽歌好。一定要唱些能吸引人注意的。”
梅三娘額頭一跳。
她牙癢癢和李娥争辯:“什麽叫我嫁不出去。我為什麽非要嫁出去?這種江南來的讀書人肯定滿嘴孔夫子曰,你聽都聽不懂!回頭柴米油鹽操持家裏的事一概不會,轉頭又去喝酒還什麽千金散盡!”
讀書是個燒錢事。考上一官半職還好,考不上一官半職的讀書人要是不懂賺錢又愛裝文人氣派,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說散就能散了!
李娥哼了一聲:“你懂什麽?”
梅三娘:“你才懂什麽?”
兩人見着話裏要火要燒起,旁人忙插話:“人快來了,李娥你要是不挑個好地方,等下人都看不見。”
李娥立刻丢下梅三娘抓起竹筐往外跑:“走了走了。”
剛才插話的人看站在原地的梅三娘一臉冒火的神情,小心翼翼說着:“三娘,你要一起去看看嗎?聽說他們和以前來的江南人很不一樣。很……很像話本書上的秀才生,能考上狀元的那種。”
梅三娘咬牙:“去!”
說完她便氣沖沖也去找一個好位置。
梅三娘氣沖沖找好位置的時候,看到了阿花以及段瑤玉。段瑤玉身為大小姐,“離家出走”相當可笑。她換了個發型,拿了塊布蒙住了臉。凡是見過她的人,一眼能夠認出她。
段家要是不知道段瑤玉和阿花在一起,梅三娘能把頭當球踢。
段瑤玉明顯也對周家人充滿好奇,擠在人群裏往外張望着。梅三娘趁沒人在意,到阿花邊上輕聲說了一句:“記下長相。”
阿花微微點頭,目不斜視繼續陪同段瑤玉。
梅三娘換了個位置待着,在心裏算賬。周家人很吃香,要是今天出來逛引發更多人注意。本地或許周圍不少人都會想要周家人的消息。
家裏有孩子的,想要送去所謂新建的學院念書。家裏有待嫁姑娘,會想要嫁入周家。家裏有年輕男子的,會想要看看能不能去周家這裏幫工做點活,比如囤田開荒肯定有人要種地。
要賣帶有點江南風韻的染布,讓阿花去各家阿婆那兒吩咐,要是誰能夠染出個什麽書生模樣的人,賣出去來錢更快。讓阿翔的多做些年輕女子的新款式,認識的鐵匠多做些鋤具刀具。
念書的這批錢該怎麽賺?
梅三娘尋思着下個月開的商鋪裏可以專門做幾套“拜師禮”、“上學禮”這種各種物件搭配好的一套物件,省得人到處采買。
她脾氣是大,對賺錢是來者不拒。想到這些錢,她對周家人充滿了好感,并送上虔誠祝福:周家人很好。希望周家書香門第永垂不朽,最好以後能名留千史。
作者有話說:
梅三娘:賺錢賺錢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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