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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乃兮

沐子芝從小院前往前廳。

前廳, 沐王爺對周元淮很是尊重。他茶水瓜果招待着,聽本地媒婆細說着諸多喜慶話。送上門來的禮當然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而是直接被管事納入了庫房。往後會和嫁妝一并歸于梅郡主。

堂堂沐王府, 不至于貪圖這點東西。

周子澹坐在位置上, 難得安分守己,既沒有說點什麽高調逾越的話, 也沒有做出什麽不上心的舉動。當然,沐王爺和他爹不管在說什麽,幾乎都沒讓他上多少心。

媒婆的事情太多,以至于周子澹對婚事喪失了大半的興趣。并有一種此生只需要體會一次就足夠的堅定想法。原來上門送禮之後, 還要問名字問生辰八字。然後拿生辰八字去對。對完生辰八字之後要再送一次禮, 随即訂日子。兩次禮都有講究。

祝氏之前便是想着把聘禮也籌備好。沒想被兒子急着催。

這還沒到成婚呢。成婚裏瑣事更多。也就是周家大多人一時半會兒趕不過來,所以整個婚事對于周家而言能算是從簡辦。然而這又是沐王府的一場婚事,要簡也簡不到哪裏去。

到成婚,沐王府這裏必然要籌備嫁妝。十裏紅妝誇張了些, 二三裏是要的。不然對不起郡主的名頭。也容易讓人覺得沐王府的人對周元淮不算尊重。

總而言之,越是身份地位高, 流程越是繁雜。

沐王爺和周元淮在那兒說着說着,不由岔開了話題講起學院與學生的事。沐王府一貫也要些人才,整一片州府, 可不是光靠沐王府能維持的。那些念書的孩子都是他渴求的人才。

另一邊沐王妃和祝氏說着正事:“我們府上至今為止,還沒有姑娘出嫁。我也是第一次面對這些事。要是有哪裏做的不妥當,你得和我說。”

她半點沒有因為祝氏出身低微而看不起祝氏。消息靈通的她早知道祝氏能夠走到今天有多不簡單。她身為沐王府的王妃, 不管是對孩子還是對外人, 大多數時候半點不拿架子。

祝氏見沐王妃好說話, 內心是稍有詫異, 不過順其自然說着這場婚事:“我也是第一次。都是摸石頭過河。我才是很多規矩都不懂, 他們兩個孩子就更不懂了。要是不妥當,真的得早些和我說。”

兩人一團和善中,沐子芝終于到了前廳。

她踏入前廳,有人報了:“梅郡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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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裏衆人視線幾乎是同一時間都落到了她身上。周子澹的眼眸亮了亮,伸手朝着人招手:“子芝,坐我邊上麽?”

沐子芝行了個禮,随即走到周子澹身邊落座。

幾個長輩一時失語。兩人坦坦蕩蕩,幾乎是半點看不出來要成婚的樣子。女子沒有嬌羞不敢靠近,男子也沒有那種在談婚論嫁時的情愫。

好像有哪裏不對。

可周子澹下一刻拿起了瓜果就往沐子芝手邊推:“你今天戴的花真好看。這個吃嗎?王府的瓜果果然是要甜一些。之前給家裏買的那些怎麽吃都沒你們這好吃。至于蘋果,我們還真沒有。”

他下一句又是:“不過我家的茶果然還是更好喝些。今天本來想給你帶一個江南帶過來的新茶。走太匆忙忘了給你帶一點來。一大早我就被挖起來,這個東西要帶上那個東西要帶上。結果茶就忘了。”

很快有人将屬于梅郡主的茶水送上。

沐子芝拿起了切了塊的西瓜。再看了一眼混雜在其中的蘋果。蘋果是真的少見,她只在沐王府吃到過。連市集上都沒有賣,只供給宮裏。葡萄會有,芒果會有,西瓜也會有,在沐王府吃的自然是最好的。

她和周子澹說着:“沐王府還能吃冰。你下回來,我讓白雲給你冰一些果子。”

沐王府的人不得不說,日常是很會享受的。

長輩不說話,兩人說的話自然能落到所有人耳中。

沐王妃倏忽笑開:“之前我想着,兩人年紀是差不多,可提出成婚還是有些突兀。現在來看很是般配。周二郎和子芝都是體己的。”

她笑容減弱一些,又變回了往日淡笑的模樣:“多少人成婚前只見過幾面,他們兩個現下這樣,往後日子必然恩愛。”

這話說出來,有心之人聽着簡直是一刀刀紮心。尤其在場的人都知道沐子芝根本不是沐王妃所出。

仔細想來,認識且有些情感,怎麽樣都比成婚前只見過幾面,甚至成婚對象心中另有所愛,還有私生女強吧。

沐王爺哪能不知道王妃的意思。他神情淡下來。

周元淮見狀,手指在桌上輕微碰了碰,很快開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多是為了讓孩子能夠在婚事上相互扶持更好走遠。王爺和王妃便是如此。”

祝氏在一旁應和:“是。我嫁入周家吃的那些苦,可比一般人都多。要不是夫君一直安慰我,我未必能熬到今日。”

沐子芝和周子澹在邊上默默吃瓜。你一口我一口,吃完等添盤。

大概是看出了這兩個人待在這裏也是無聊,沐王爺懶得多看兩個小輩:“行了,你們兩個出去走走。等下我們還要找人算卦訂日子,你們留着也幫不上忙。”

于是剛來這裏的沐子芝還沒怎麽待,又被趕了出去,身邊還多了一個周子澹。

兩個人行禮告退,又從前廳往外晃,一如平日裏沐王府正午休憩時亂晃悠一樣,不過今日白雲和潭夢刻意走慢了些,讓兩人能夠獨處。

周子澹沒了長輩約束,頓時話比剛才更多了些。

他抽出了今天特意帶上的羽扇,用力連帶着自己和三娘一起扇風:“你知道昨天我爹答應了我什麽事情?”

沐子芝對于周子澹毫無正面猜測,非常樸實無華說出了:“給你錢嗎?”游手好閑的公子哥,能夠拿出來炫耀的無非就是金銀財寶書畫字卷,再加點奇珍異獸吧。

周子澹咂舌:“談錢多傷感情。再說,我也不是整日問我爹要錢的人啊。”

雖然沒有錢是萬萬不能,但這話放在臺面上,總覺得俗氣。他們周家不是這麽俗氣的人。

沐子芝“哦”了一聲:“那你爹要是突然說要給你一千兩,你拿不拿?”

周子澹果決點頭:“拿。當然拿。”

沐子芝驀然笑出了聲:“我聽着還以為有什麽稀罕的呢。不是錢也就是些差不多的東西。怎麽要拿來帶我出去玩?還是拿來給我看?”

她想,要是李娥這樣的姑娘,肯定三兩下就被周子澹給收拾了。周子澹獻殷勤的時候,幾乎沒有人能夠拒絕他。就好似他昨天的糕點,能将每一個人都挂念在心上。

風流多情,也無情。

她唇角揚起:“說說看。有什麽讓我意外的?”

周子澹用扇子點在了沐子芝頭上磚紅色如絹絲的花上:“周家的商隊,可以借給你用。”

沐子芝毫無心理準備,轉頭驚愕看着周子澹。

周子澹渾然不覺得自己說出的話有什麽問題,愉悅繼續說着:“周家名下有不少的商鋪。地段都不錯。你往後要是想要在別的地方開鋪子,可以找人确定下當地哪裏的鋪子好些。”

他這麽說着,但更希望三娘能夠志向遠大:“有些地方沒有周家的商鋪,不過商隊往來肯定也有熟人。你要是有心,能把店鋪開到大江南北。”

“當然,先京城和江南開兩家吧。”周子澹和她商量起來,“這兩地有錢人多,開時價格是高昂點,但很快能賺回來。再差一年五十兩肯定能入賬。”

周子澹這從未做過生意的人,半點沒想在如此繁榮的兩地,一年五十兩是多麽令人痛心的營收。白瞎了如此好的地段。

他說着說着,很是自然透露出了他的想法:“成親之後,我總不能再問家裏要錢。那吃穿住行要是都有商鋪人解決,我也沒別的多少開支。我想去京城就去京城,想回江南就回江南。”

他朝着沐子芝嬉笑:“怎麽樣?對你有用嗎?”

對于沐子芝而言,豈止是有用,簡直令她足夠心動,且足夠震撼。若是她真的是周家媳婦,這事或許是順理成章,于她有利,于周家其實也有利。

但這場婚事是逢場作戲。周元淮先生不知道,周子澹卻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半響沒開口,只是停下腳步盯着周子澹看。

周子澹剛開始覺得人是驚喜,被盯久了發現好像和驚喜有一些偏差。他輕微挑眉:“你不喜歡?”

沐子芝搖頭。

周子澹比她高一些,她看着周子澹時得微微仰頭。面前的二郎特意穿了一身青年才俊的衣服,打扮得妥當上門。他不懂人間苦楚,将事情替她安排妥當。

像這樣的人,他不在意的那點小東西,只是手指縫裏落出一點就能夠讓人好吃好喝一段時間。

“周子澹。”沐子芝看着人,“一時的付出,可能就和人對貓狗一樣。你施舍一點吃食,不需要他們回報。但長時間的付出不一樣。”

她在梅家,自從她知道自己不是梅家人那一刻起,就産生了一種惶恐。

“付出是随時可以收回的。長久的付出,需要的是交換。”她惶恐被丢下,惶恐對梅家的恩情往後無以為報。

她來到沐王府至今沒有回過梅家。她清楚知道梅家的人很愛她,卻無法克制去想。這一年的沐王府生涯,是不是屈服于權貴的被丢下的第一次。等她再年長一些,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沐子芝第一次認真問周子澹:“所以,你想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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