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過完新年，時間好像一下子被摁下了快進鍵。許聽月覺得過年仿佛還是昨天發生的事，可一轉眼路上的人就已經脫下了羽絨服，街上的柳梢也嫩黃起來。

春天到了。

江望之似乎變得很忙，盡管住在對門，可許聽月也只有每周在補習班才能見到他。

江望之信守承諾，每周六下午放學之後都會留下給她做口語訓練。練到大概九點鐘，江望之開車帶她回家。

有時在路上江望之會疲倦的捏鼻梁，許聽月曾問過他是不是太累，可江望之總是不願意多說，似乎是怕她擔心，只說翻譯公司剛起步，事情有些多而已。

許聽月心裏有些愧疚，也曾主動提出來讓江望之不必再幫她單獨做練習，她覺得自己進步很快，現在已經基本能做到自然交談，口音也比去年好了很多。

但江望之卻一口拒絕，語氣篤定的不容許聽月反駁：“你只管好好練習，其他的事情一概都不要在你的腦袋裏停留。”

三月末，宋曦的好消息傳來，她的美術聯考成績在全省排位靠前，只要文化課達标，申請一所TOP級院校的美術專業不成問題。

離高考越來越近，許聽月沉浸在題海中。

她本就寡言，臨近高考沖刺更是不在班裏多說一句閑話，甚至破天荒的主動開口要求許海潮和陳方英兩個人每天來回接送她，只說要節省時間。

但其實許聽月心裏明白，她在懼怕荀琛。

——那個情緒會突然失控，又反複無常的荀琛。

班裏到處都是人，上學放學也有父母點對點接送，許聽月終于可以暗自松一口氣，心無旁骛的準備高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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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之後整個高三年級就進入了高壓狀态。按照校領導在誓師大會上講的，高三年級每周只休周六下午和晚上半天，其餘時間一概不放。

可清明節的時候，學校竟然同意讓高三學生放假兩天，回家掃墓祭祖，也休整心情。不過放假的代價是從清明節往後一直到高考，一天不休，包括不久之後的端午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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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補習班借着這兩天的空上完了最後一節課。

王校長輪着班去道別，他站在講臺上頗有些激動：“孩子們！咱們有緣分認識一場，能在你們如此重要的人生大事上給你們提供一些微小的助力，我感到很激動，很自豪。孩子們，高考加油，未來加油，祝願你們未來無論走上哪行哪業都能成為佼佼者！”

王校長激動完，又匆忙去了隔壁班繼續慷慨激昂。

江望之掩上教室的門，看着底下朝氣蓬勃的一張張面龐也生出一絲不舍之意：“高考在即，你們要做的就是沉穩應對，放下心裏的包袱，輕裝上陣。明天，我自費請大家上山踏青，我知道一處農場莊園，這時候風景正好，你們若是願意去的，一會兒可以來找我報名。”

話音剛落，底下就一陣歡呼聲，還夾雜着口哨和尖叫。

宋曦高興地直拍手，湊頭過來問許聽月：“咱們一塊兒吧？”

也許是擔心許聽月會拒絕她，宋曦又連忙跟上一句：“大考之前适當放松對發揮有好處，咱們一起吧，做個伴兒，行嗎？”

許聽月感覺自己好像要來例假，腰腹隐隐酸脹。來例假的前兩天她總是腰背酸痛，踏青對她來說着實有些困難。

許聽月本想拒絕，但眼神在江望之身上轉了兩圈之後，她終于還是點了點頭：“那就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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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江望之出門，許海潮和陳方英一百個放心，甚至還跟許聽月說要玩的開心盡興。

江望之開車帶着許聽月去跟同學們彙合，他覺得許聽月臉色有些發白。今天天氣不錯，他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衛衣外頭套了件薄夾克外套，可許聽月卻穿的裏三層外三層，像個粽子。

江望之問她：“你不舒服？感冒了嗎？”

許聽月腰上一刺一刺的疼，小腹也酸脹，她疼到不想說話，只搖搖頭說了聲沒事。

可江望之卻覺得許聽月沒說實話，一張小臉蒼白沒有血色，還有些灰暗。

“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告訴我，不要硬撐，”江望之有些擔心，“咱們今天去望坪山，那邊離市區遠一些，人也不算多，你若是真的難受極了只怕沒有那麽快能趕回市裏來。”

許聽月知道自己的身體，只是腰背酸痛有些難以忍受而已，臉色蒼白是因為貧血，看着明顯，其實不是什麽大事。

“真的沒事，”她沖江望之擠出個笑，“我一會兒就好了。”

他們來的還算早，江望之租的小巴車停在補習學校路邊。許聽月說要上去上個廁所，留江望之在小巴車裏等着其他同學過來彙合。

等到許聽月從樓上下來的時候，車上人已經到齊。宋曦朝她招招手，身側給她留了個空座——她們倆就坐在江望之身後。

司機帶着班上十二個同學和江望之一共十三個人晃晃悠悠往北邊望坪山去。

有同學雀躍問江望之：“江老師，咱們去哪兒？”

江望之說：“望坪山腳下有一家農場莊園，養着各色花兒和一些漂亮幹淨的牛羊馬，裏面可以吃飯，正好帶你們去轉轉。

同學們高興地喧鬧起來，司機也合時宜的放起了動感的音樂，車上熱鬧的不得了。

許聽月窩在座位上，将背包抵在小腹上，整個人安靜看着窗外。

許聽月本身就不愛熱鬧也不愛說話，一開始宋曦倒是沒發現什麽異常，還跟着同學們唱了會兒歌，可她多看了許聽月兩眼就覺出來了不對勁。

她壓低聲音問許聽月：“月月，你是不是……來例假了？”

許聽月低低“嗯”了一聲。

宋曦倒是有些着急，聲音提高了些：“那你今天還來？！你不是每次都腰疼的厲害嗎，還怕冷，一受涼就疼的更厲害。”

她有些愧疚：“對不起啊月月，我昨天不該非讓你陪我一起的。”

許聽月搖搖頭開玩笑說：“這不賴你，是今早的事。我沒事，爬山爬不了，但走兩步路還是沒問題的。”

高三确實壓抑，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大家都好像格外的興奮。一路上又唱又笑，很快就到了望坪山。

江望之說的那家莊園确實很不錯，環境優美又幹淨。裏頭地方很大，就在望坪山的一角，依靠着望坪山的起伏而建。裏頭分成好幾個區域，有花圃，林木，牧場還有飯店民宿。

江望之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你們自由活動吧，12點去飯店集合。”

同學們歡呼一聲，三三兩兩結伴四散。

“許聽月。”江望之剛開口喊她，就聽見幾個女生在一旁喊：“江老師！”

女生們一擁而上圍住江望之，七嘴八舌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宋曦忽的頓住腳：“欸，好像是江老師在叫你。”

許聽月回身去看，江望之正被同學們圍在中間，手裏拿着手機，好像在挨個加微信好友。

許聽月拉着宋曦繼續往前走：“你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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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曦玩的不亦樂乎，正好莊園裏有免費的電動四輪小車，許聽月就安心坐在車上給宋曦當司機，等着宋曦從一個地方玩夠了就帶着宋曦到下一處繼續玩。

整個莊園确實不小，怪不得需要開電動車才行。她們轉了整整一大圈，終于在午飯前把所有地方給轉了一個遍。

宋曦臉頰紅撲撲的，嚷嚷着又渴又餓，許聽月就開着小電車回到了飯店裏。

她們兩個是最後兩個到的，一進房間就聽見同學們的叫嚷：“你們倆可真能逛，再不來我們就要餓死啦！”

宋曦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直說抱歉。

江望之身邊還有兩個空位：“沒關系，還沒到約定的午飯時間，你們來的也不算晚。”

他示意宋曦和許聽月過去坐。

許聽月有些不想過去。這間房是18個人的大圓桌，他們算上司機師傅一共才14個人，在跟江望之正對着的另一端也還有兩個空座。

她正要推拒，宋曦卻一把拽住許聽月的手腕高高興興的應了一聲。

無奈，許聽月只好跟着宋曦過去。

她是知道宋曦心思的，所以落座的時候故意慢了宋曦兩步，想讓宋曦自然而然的坐到江望之身邊。

可還沒等宋曦過去，就看見江望之拉開自己身旁的椅子，沖許聽月說：“坐吧，該上菜了。”

宋曦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大大咧咧的自己拉開另一把椅子坐了，還催促許聽月快些坐下好吃飯，嘴裏直嚷着要餓死了。同學們叽叽喳喳在聊天，也根本沒發覺許聽月的小心思。

江望之摁了服務鈴，示意進來的服務員可以上菜。

同學們玩的高興，三兩湊頭聊天，宋曦也和身旁另一位同學聊得不亦樂乎。

許聽月本就不愛說話，加上又有些難受，所以只靜靜坐着聽，沒參與到她們的談話中。

茶壺轉到江望之面前，他拿起茶壺，先越過許聽月給宋曦面前的茶杯裏倒滿茶水。等他倒完，許聽月自然拿起自己面前的空茶杯，等着江望之給她倒茶。

江望之卻沒給她倒，擡手又将茶壺放到了轉盤上。

許聽月臉上“騰”的一下燒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呢？許聽月将手裏的空茶杯又放回原處，尴尬的縮回手，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江望之沒注意到許聽月的尴尬，他放下茶壺之後手往椅子後面的窗臺一伸，将一個不鏽鋼小暖壺拿了過來。

他掀開蓋，給許聽月面前的空茶杯倒了一杯熱熱的白開水。

“你喝水，”他低低的說，似耳語一般，“不要喝茶。”

因為倒水的緣故，江望之離許聽月很近。他的聲音低低沉沉掃過許聽月的耳朵，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道夾雜着絲絲薄荷香氣隐秘又迅速地纏繞着攀過來，将她緊緊圍住，讓她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許聽月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巨響，空白一片不知該如何是好。

“謝、謝謝。”她不敢擡頭，只好捧了茶杯低頭喝水。

臉側的碎發垂下來，許聽月自欺欺人的松了一口氣——也許這樣江望之就看不見她紅似雲霞的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