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莊園裏的農家菜雖然不算精致,但有着高檔飯店裏做不出的食物香氣。
大家是真的餓了,幾乎是風雲殘卷般把桌上的飯菜吃了七七八八。
不知是不是因為江望之從英國回來的緣故,許聽月覺得他這頓飯簡直把“紳士”兩個字做到了極致。
只要她喝完杯裏的熱水,江望之就會立馬給她續上。就算是長久沒喝杯裏的水變涼,江望之也會替她倒掉杯裏的涼水,再給她換上熱的。
他做的自然而然,許聽月卻有些不好意思——他肯定是在車上聽見了自己和宋曦之間的對話。
不好意思之餘,許聽月的心裏又有些發酸。這樣一個體貼細心地男人,是另一個女人親手雕刻的傑作。
——那個外向活潑,笑聲肆意明媚的女人。
吃得差不多,江望之放下筷子,起了個話頭:“馬上高考了,大家現在應該都已經對自己的高考志願有了初步設想,不如輪流說一說。”
“我我我!”宋曦笑嘻嘻的第一個開口,身子前傾,越過許聽月側頭瞅向江望之,“文化課過線的話我準備報B市的美術學院,學服裝設計專業。将來争取成為一個有自己獨特風格的服裝設計師。”
宋曦說的自信又大方,話音落下,大家都自發地給她鼓掌加油。
江望之眼角有笑,也跟着鼓了幾下掌:“加油,希望過不了幾年能在時尚雜志上看見你設計的衣服。”
宋曦說完,她另一側的女生接上話:“我成績一般,想要求穩,所以目标是沿海二線城市的大學,專業嘛……我對貿易這方面比較感興趣,應該會選擇跟貿易相關的專業。”
在座的同學按照順序一一講了,最後輪到許聽月。
宋曦興奮的戳了戳許聽月的胳膊:“月月,該你了。”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的看過來,讓許聽月有些局促。
在衆人面前當衆發言,這對許聽月來說是個不大不小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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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望之似乎是看出了許聽月的不自在,開口問她:“你想去哪裏上大學?”
江望之語氣平緩,帶給許聽月熟悉的感覺,很好的緩解了許聽月心裏的不安。
她在躊躇要不要據實說,可大家的眼神盯在她身上,讓她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我想……我應該會報S市的學校。”
宋曦替她解釋:“月月說北方冬天太冷,所以要去一個暖和一點的地方。”
另外有同學問許聽月:“南方城市那麽多。再說了,S市的冬天跟最南邊的G市比起來,也沒有暖和到哪裏去呀?”
許聽月的眼睛胡亂看着周圍的同學,卻不敢看身旁的江望之。他的目光深邃幽遠,好似能輕而易舉的看穿她的心事。
“跟家裏人去過S市幾趟,很喜歡那裏,”她有些着急的解釋着,“那裏離家也近,來回方便。”
這是個妥帖的借口,終于沒人再發問。
聊到S市,又激起了新的話題,同學們開始七嘴八舌的聊起其他的事來。
許聽月心裏松了口氣。
江望之又給她添上些熱水:“歡迎報考我的母校,做我的師妹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許聽月捧起熱水,慌亂的喝了兩口,小聲說:“你的母校分數可不低,不知道我的成績可不可以。”
“要有信心,許聽月。”
陽光從身後的窗戶外面灑進來,照在她蓬勃的烏發上,泛出柔密的光暈。江望之語氣不自覺的放軟:“只要你有信心,你就肯定能成功。”
許聽月終于扭過頭正視江望之:“我哪有你說的這麽厲害。”
話雖然這樣說,可許聽月的臉上已經有了笑意。
江望之兩手交握,目光鑿鑿看向她:“就是這麽厲害。你一定可以。”
許聽月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同學打斷:“江老師,補習班已經結課了,以後你去哪裏工作呢?還會繼續在補習班嗎?”
江望之搖搖頭:“我後天就飛B市,我在那邊跟朋友合夥開了一家翻譯公司,最近事情很多,他們已經催我很多次。”
“哇!翻譯公司!”同學們豔羨的感嘆,“翻譯欸,聽起來就很酷。”
另外有同學反駁道:“不對不對,江老師不是做翻譯,是開了一家翻譯公司。他是老板呀,以後見面不能喊‘江老師’,要喊‘江總’了!”
“江總,江總!”同學們興奮的起哄。
江望之無奈笑着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開翻譯公司是為了能吸引更多的翻譯人才,能為各行各業提供更加優質的翻譯服務。我的本意也是想讓翻譯行業越來越壯大,從事這行的人才原來越多。所以——”
他頓了頓:“所以,開翻譯公司做老板不是我追求的目标,成為一個精益求精的翻譯,帶動更多人喜愛這個行業,加入這個行業才是我的初心。”
江望之舉起手邊的果汁:“今天這頓飯既是給你們加油鼓勵,預祝你們旗開得勝,也是一頓告別宴。我去B市之後估計會很忙,所以用今天這頓飯跟你們告別。”
同學們紛紛舉起杯子,許聽月也拿起了那杯熱水。
“謝謝你們給了我這段美好的時光,”江望之說,“成為一個老師,傳道受業解惑,這是值得我一生收藏的美好經歷。我忠心的祝你們往後盡是坦途,順遂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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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市裏的時候已經快三點了,大家盡興的告別散場,許聽月上了江望之的車。
許聽月的臉色比早晨好看了不少,最起碼有了血色。
江望之有些愧疚:“帶大家出來踏青是我臨時起意,思慮不周,抱歉。”
“只是不湊巧,不用說抱歉,”許聽月又補充道,“生理期而已,也不是什麽嚴重到需要道歉的大事。”
許聽月慣來冷淡又內向,江望之似乎沒料到許聽月能如此坦然的在他面前談起‘生理期’這三個字。
許聽月餘光發現江望之有些驚訝的目光,側頭迎上他:“怎麽?”
她聳聳肩:“生理期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這是每一個女生身體健康的表現,不用這麽驚訝。”
江望之笑起來:“不是驚訝這個,是驚訝你。”
“驚訝我?”
江望之點點頭:“你比半年前我剛回國的時候外向許多。要是半年前的你在這裏,也許只會簡單的說聲‘不用抱歉’。我想,就算你心裏覺得‘生理期’不用避人,也應該不會主動開口和一個男人談論此事。”
江望之的重音放在了‘主動開口’四個字上。
這倒是實話,許聽月想。
展露心聲,毫無保留的表達內心所想,這是許聽月一直不擅長的方面。在表達清意思的基礎上能少說一個字就少說一個字,是她一貫遵循的原則。
車子開的飛快又平穩。許聽月看着路邊飛快後退的路燈和建築,心裏忽的有些傷感。
——她已經不記得這是她第幾次坐江望之的車,但她心裏隐約明白,從今天往後,也許她永遠也沒有機會再坐到江望之的副駕位置了。
車裏有淡淡的薄荷香氣,跟江望之身上的味道一樣,清冷卻又讓人沉醉。
許聽月暗暗深呼吸幾口氣,似乎是下意識的想要牢牢記住這種味道。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卻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幼稚的可笑。
她清了清嗓:“你後天去B市,是不是以後不會經常回來了?”
許聽月側頭看他。
江望之有好看的側臉,線條流暢又淩厲,像起伏的山巒。
他“嗯”了一聲:“估計以後只有過年才能回來幾天。往後我的工作重心和生活重心應該都會在B市。”
他唇角微翹:“怎麽樣,有沒有興趣報B市的大學?”
許聽月頭搖成撥浪鼓:“我不去了,B市冬天太冷,受不了。”
這個借口用起來最順口,許聽月就心安理得的拿這句話做了擋箭牌,擋住了試圖窺探她心底秘密的一切目光。
她的秘密來的隐秘又迅速,等她發覺的時候已經深深地紮進了心底。
許聽月覺得,既然到了要說再見的時候,有些事情應該要說明白才行。
“那個……我跟荀琛,”她開口說,“沒有任何關系。”
許聽月撓撓頭,組織了一下語言:“他确實對我有好感,可能也想追我,但是他從來沒明說,我也就裝糊塗,主要是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因為這件事情分心。不管婉言謝絕還是直接鬧僵,我都怕會影響到他的情緒——高考對我們每一個人都很重要。”
話畢,許聽月在心裏暗自驚訝自己竟然能一口氣說出這麽多話。
她頓了頓,穩了穩神:“總之,我現在跟他沒任何關系,将來跟他也不會發展出‘同學’範疇以外的其他關系。我其實覺得你說得很對,他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江望之聽見許聽月的話,心裏不由松了口氣。還好,這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那個少年言語輕浮,情緒變化又十分濃烈,只因為一杯咖啡就可以興奮到雙頰通紅。可許聽月性格內斂,有些冷淡又倔強。
抛去他們的年紀和馬上要高考這些外在因素,單從他們兩人本身來看,就根本不是一路人。
江望之心裏漫上不知從何而來的高興和輕快,這讓他覺得有些怪異。
他摁下心中莫名而來的思緒,只簡單說了句:“那就好。”
車子停進車庫,許聽月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跟在江望之挺拔的身影後面,亦步亦趨跟着他向前走。
他們進了電梯又出了電梯。
“那,再見,”許聽月的手握緊自家的門把手,有些艱難的抿了抿唇,“再見江望之,祝你一切順利。”
江望之微微低頭看着她:“再見許聽月,也祝你一切順利。”
作者有話說:
拒絕生理期羞恥從我做起!!
該羞恥的從來都不是我們,而是那些覺得我們應該羞于提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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