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不知道今天會不會下雪，”梅鑫一邊翻着手機裏的天氣軟件一邊咕哝，“今晚平安夜，要是能再下一場雪就好了。”

她又趕緊搖了搖頭：“算了算了，要是下雪，估計學校門口那家炸雞店就又排不上隊了。”

傍晚天已經昏昏沉沉，許聽月雙手插在大衣兜裏，路過操場朝外面看去。外面小吃街早已經亮了紅紅綠綠各色燈光，人聲鼎沸。學生們穿着各色羽絨服，三三兩兩往校門口走。

寝室六個人，有兩個今晚分別得到了男同學邀約，出去共赴晚餐，說不定能在今夜順利脫單。一個加入了學校的街舞社，今晚社團迎新招待。還有一個跟老鄉們出去聚會，也潇灑地跟許聽月和梅鑫說了拜拜。

許聽月和梅鑫兩個人，既沒有男朋友，也沒有老鄉會，只能無奈的兩人作伴，算是平安夜的臨時拍檔。

許聽月學着跟人交往，她想着梅鑫前幾天對校門口那家新開的炸雞店贊不絕口，于是提前在手機上定了一份雙人炸雞，當做今晚她和梅鑫的平安夜晚餐。

梅鑫并沒有推拒，開開心心的表示感謝，然後轉手就在手機上向校門口水果店訂了兩斤橘子，嘴裏還直說光吃炸雞太油，需要清清腸胃。

梅鑫是從北方小鎮上走出來的女孩，家庭情況算不上太好。兩斤橘子在這個季節堪稱平價，所以許聽月并沒有推拒，也開開心心的表示感謝。

許聽月明白，這兩斤橘子代表的是梅鑫的自尊。自尊自愛的人值得人尊敬。

大方痛快接受對方好意再自然而然的回應其他物品，不扭捏也不客套，不會讓人覺得有負擔。

許聽月在梅鑫的身上學到了這一點。

看着天色将晚，兩人都決定要在今晚給自己放個假，于是她們提早收了書從圖書館離開，去校門口拿炸雞和奶茶。

兩人彙入密密麻麻的人群中。

許聽月随意一瞥，好似看見荀琛的身影。她一愣，腳步頓住，再定睛看過去卻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沒有荀琛的身影。

她呼出一口氣，覺得自己簡直是被吓魔怔了。

梅鑫已經自己往前走了幾步，許聽月趕緊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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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月，你專業那麽好，以後打算考研嗎？還是工作？”梅鑫沉浸在自己的思考裏，沒發現剛剛許聽月的異樣。

許聽月說：“打算念書，最起碼讀完研究生再考慮工作的事。”

梅鑫雀躍起來：“我也是打算考研。咱們這個專業要是想在大城市站穩腳跟，光是個本科文憑還不太夠，非得是碩士才拿得出手。你成績這麽好，不如我們往後就結伴學習，你也好督促督促我。”

這是小事，自然沒問題。許聽月一口答應。

炸雞店門前排着不算短的隊伍，不過好在她們早早預定，只略微等了一會兒就從店員手裏接過打包好的炸雞。

隔着塑料袋和食盒依舊能感受到炸雞的熱氣，香味一陣一陣的往外沖，勾的梅鑫肚子裏的饞蟲露了頭。

許聽月從包裏拿出錢包，将錢遞給店員。梅鑫卻被她錢包上的挂件吸引了視線：“月月，你這個挂件很好看哎，亮晶晶的。”

許聽月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是那朵鑽石玫瑰。

梅鑫伸手去摸，嘴裏喃喃贊嘆：“真好看，上面是鑽石嗎？這是你自己買的嗎月月，真的好漂亮。”

許聽月收起錢包：“是別人送的禮物。”

梅鑫一聽就來了勁，挎着許聽月往水果店走：“誰送的？這麽貴重的東西，我猜……應該是個男生！”

許聽月只抿着唇笑，并沒有說話。

梅鑫更興奮起來：“怪不得旁人跟你表白你都從不考慮，原來是早就有情況啦！快說快說，我保證幫你保密。”

許聽月被她說的不好意思：“沒有，不要亂講。我跟他……跟他沒什麽情況，就只是單純的送個禮物而已。”

她不想多說，梅鑫就識趣的不再多問，只笑嘻嘻的說：“我要是個男生我也喜歡你。”

兩人拿了橘子，閑聊着一路往宿舍走。

剛拐過宿舍樓前的小路，梅鑫突然“啊！”了一聲，她拽了拽許聽月的袖子示意她往前看：“你看看前邊怎麽圍了那麽多人？”

宿舍樓前的小廣場上人頭攢動，圍成一圈弧形。

許聽月本不想過去湊熱鬧，但梅鑫拉着她，她也不好直接脫開手，于是只能跟着梅鑫朝前去。

梅鑫個子不高，只能左右探頭，終于從人群的縫隙中看清了究竟發生什麽。她十分興奮：“嘿！有人在準備告白！地上都是紅色的蠟燭呢！”

許聽月更沒什麽興趣。

這種當衆告白，要麽就是兩個人早就已經情愫翻湧，彼此都早就心知肚明對方的心意，卻還非要在陌生人面前顯示自己的專情和幸福。要麽就是被告白的一方根本無意，卻還要面對圍觀人群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起哄，像被當衆架在火上煎熬。

無論是哪一種，許聽月都覺得有些無聊。

“走吧，”她反過來扯住梅鑫的手，“炸雞涼了就不好吃了。”

“好吧。”梅鑫想看熱鬧，但也覺得許聽月說的有理。比起在寒風中看別人終成眷屬，她更想早點回寝室吃香香酥酥的炸雞。

她們倆往宿舍樓門口走過去，剛邁上門前的兩級臺階，就聽見身後一個渾厚的聲音略顯興奮的大吼一聲：“許聽月！”

許聽月心裏一驚回頭一看，站在人群中手捧鮮花滿面漲紅的‘男主角’不是旁人，正是荀琛。

原來剛才去買炸雞之前看到的人影不是錯覺。

她只覺得心裏“咯噔”一聲，不好的預感漫了上來。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看過來，許聽月無所适從。

梅鑫悄悄拉了下許聽月的袖口，壓低聲音：“那是誰？”

許聽月硬着頭皮艱難開口：“高、高中同學。”

梅鑫幾乎是一瞬就想起了兩個月前那封讓許聽月悶悶不樂了好幾天的粉紅色情書。

許聽月不喜歡他甚至還有些反感的表情誰都能看得出來。梅鑫暗暗咋舌，這樣一個魯莽又有些粗俗的男生，換成是她估計她也不會喜歡，更不要提許聽月了。

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許聽月身上，她饒是不願意，可也不得不開口：“好久不見，我們先上去了，不打擾你。”

話說完，她拉着梅鑫飛快轉身朝樓裏走。

荀琛快跑兩步又叫住她：“許聽月！”

他聲如洪鐘：“我就是在這裏等你的。”

許聽月不是傻子，荀琛要幹什麽所有人都明明白白。

她覺得深深的無奈。

許聽月是第一次遇見荀琛這樣的人，也是第一次收到如此令人恐懼的信，她太害怕了，在S市她舉目無親，只能牢牢記住陳方英的囑咐——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因為如此，上次她收到信之後只覺得只要她不理會、不回複，時間長了荀琛自己會明白的，不需要撕破臉，也不會惹怒他，兩個人都能留得住面子。

——因為她見識過憤怒的荀琛，那太可怕了。

可她現在後悔，若是當初能把話說明白，是不是就不會給荀琛留下什麽幻想的空間，也就不會有今天這場無法避免的鬧劇了。

許聽月深呼吸一口氣，迎上荀琛期待又興奮的眼神。

“……你沒必要這樣，荀琛，”許聽月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婉轉平和一些，“我們不過是同學而已，旁的其實我也根本沒想過。”

沒想到荀琛隔了半年不見，口才比之前好了許多。

“以前沒想過不要緊，你可以現在想，”他朝前送了送手裏那一大捧紅玫瑰，“許聽月，我一直喜歡你，以前上高中，你不想分心我可以理解。現在上大學了，我們又都在S市，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對你！”

荀琛的話說完，離他最近的幾個男生率先發出一陣鼓掌和歡呼聲：“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接着帶動起圍觀的同學紛紛起哄叫好，連聲喊着讓許聽月快些答應。

看來是做了充足的準備，連後援組和氣氛組都帶來了。

不等許聽月回話，荀琛又急忙說：“我喜歡你很多年，從上高中就喜歡，但你成績好，想考好大學，這我絕對理解，所以我就一直等。等了這麽多年，現在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出口，許聽月，我發誓，只要你做我女朋友，我絕對對你忠誠對你體貼，永遠聽你的話，事事以你為先。答應我吧！”

許聽月又窘迫又無奈又氣惱。

這算是什麽？道德綁架嗎？什麽等了她這麽多年？

明知道她不願意卻故意在這麽多人面前表白，打算讓自己迫于壓力只能點頭說“好”？

是不是如果她拒絕，那她就是不知好歹，就是鐵石心腸，就是玩弄感情，所有的錯都成她的了？

許聽月在這個時候忽然想起了江望之曾對她說過的話：

——許聽月，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對于你自己的私事，你有做判斷的能力，也有做選擇的權利。拒絕一件你認為不正确的事不用愧疚，你做的很對。

是啊，她是獨立的個體，任何人都不可以以任何借口強迫她做選擇。

許聽月聲音冷下來：“荀琛，我想有些話你說的并不對。”

她是第一次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說話，心中不免有些發虛，卻依舊堅持着昂起頭，聲音平穩又清晰：“第一，高中時你我不過普通同學，我與你從未有過任何超出同學範疇的交往和交流，我不明白你為何會有‘我讓你等我’這種錯覺。第二，時至今日，我亦從未想過要跟你發展什麽旁的關系，畢業至今也從未與你有過任何接觸，你今天突然出現在這裏，所作所為讓我感到十分震驚和意外。”

許聽月将唇抿成一條直線，緊繃着臉：“荀琛，我不會接受你的表白，也不接受你對我的臆想和污蔑，更不會容許你繼續在暗處跟蹤監視我。我之前看在同學一場的面子上不想鬧大，以為你只是一時沖動，很快就會有所收斂，但如果從今天起你還敢繼續跟蹤我，我馬上聯系老師和家長報警，絕不會再容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