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夏日的N市仿佛泡進了密不透風的蒸籠裏,四處蟬鳴聒噪,風裏帶着呼嘯而至的熱意,只略微在外面站上一刻便會渾身黏膩。
許聽月和許海潮拉着大包小包進了電梯,到五樓時正巧遇上了要出門的江伯母。
“月月回來了!”江母有些驚訝的看着電梯廂裏滿滿當當的行李,“怎麽帶了這麽多東西呀。”
許海潮現在最喜歡別人問出這個問題,立刻就接上話,跟機關槍一樣把許聽月要去英國公費留學的事一股腦說了個遍。許海潮說的興奮,但許聽月卻有些尴尬,只低着頭一趟趟把電梯廂裏的行李一件件搬到走廊上。
江母聽了也十分驚喜,轉頭對許聽月說:“月月真的厲害,當年你小江哥哥也是走的這條路。對了,他說過幾天要回來休假,不知道有沒有跟你聯系?等他回來你們可以多交流一下在英國的學習和生活,你也好提前準備。”
他要回來?許聽月心裏一顫,垂下眼眸:“謝謝伯母。”
江母看着電梯廂裏已經被清空,于是笑着進了電梯:“家裏準備重新裝修一下,過陣子可能有些吵。我約了設計師,就先走了,等小江回來咱們兩家有空一聚,給月月送行。”
陳方英聽見動靜從家裏打開門,看着滿地的行李“喲”了一聲,換了鞋出來幫忙搬。
許聽月立在一旁,從包裏摸出手機,打開微信,點開江望之的對話框,上面只有前幾天江望之發來的一句話:「願為出海月,不作歸山雲」
願為出海月,不作歸山雲。
許聽月自己默念了兩遍,唇角高高翹起來。
那邊陳方英喊她過去幫忙,許聽月趕緊收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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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銀行的大樓裏出來,許聽月眯起眼睛看着路旁蒼翠的梧桐,自己松了口氣。今天的資産證明辦完之後,她出國的手續就算全部辦妥了,剩下的步驟就交給學校外事處的老師,她只需要在家安心等待出發的通知。
熱乎乎的風湧過來,許聽月心中輕盈。她正打算着約宋曦出來喝杯飲料,手機卻忽的打進來一個電話。
是江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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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磁性的聲音伴着熱風包裹住許聽月的耳廓:“在哪?”
許聽月捏着手機:“在安興街,銀行大廈。你回來了?”
江望之低低“嗯”了一聲,旋即那頭響起了轉向燈的聲音,他應該是在開車:“剛下飛機到家,家裏沒人,中午有沒有時間陪我吃點東西?”
這麽熱的天,也許宋曦并不想出來。
“有空,我在路邊等你。”
江望之說:“我記得大廈旁邊有家便利店,你去便利店等我吧,外面太熱。”
江望之來的很快,許聽月手裏的冰美式喝了還沒有一半,熟悉的黑色SUV就停在了路邊。副駕車窗搖下來,江望之沖她揮揮手。
江望之坐在車裏,看着許聽月朝自己走來。
蓬松的卷發被她随手半束在腦後,随着滾滾熱浪絲絲飄揚。她穿着簡單的白色亞麻裙子,腰肢輕盈,露出筆直纖細的小腿。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見許聽月穿裙子。江望之這才恍然發覺,那個被灰暗校服框住的女孩在不經意間已經長成如含苞待放的玫瑰。
這一瞬間,江望之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漏跳幾拍。
他看着許聽月輕盈雀躍的腳步,腦中忽的閃現出前陣子翻譯的一本散文集中的一句話:
——“少女的定義從來都不是年輕漂亮,而是勇敢且自由”。
勇敢且自由。
江望之看着熱烈的陽光将許聽月及腰的長卷發照耀成淺淺的棕色,她沖他笑起來,唇邊兩個梨渦漾出一汪春水。
許聽月上了車,将另一杯沒開封的冰美式遞給江望之:“買一送一。”
江望之接過來,看着許聽月手裏半瓶的冰塊不由擰起眉頭:“你喝的太涼。”
許聽月無所畏懼:“天太熱的時候就想吃點涼的。你想吃什麽?”
江望之将吸管插進冰美式,淺酌一口,咖啡的香氣帶着冰涼的刺激感滑進喉中:“聽你的。”
許聽月不扭捏,她掏出手機點了兩下,将手機翻過來示意江望之去看:“這附近的商場裏這幾家店評分比較高,我不挑食,你選一個。”
江望之對吃食要求也并不高,他略看兩眼:“去吃日料,可以嗎?”
“可以。”許聽月回答的利索,轉身系好安全帶。
江望之調轉車頭彙入主路,又想起自己那些石沉大海的微信消息。
“這半年,你好像很忙,”他說,“我倒是比之前輕松不少,公司步上正軌,幾個部門也有了能信賴的主管。”
他語氣有些硬,像是彙報工作。
“上次的事……”他聲音低下去,“對不起,我想我欠你一句道歉。不管怎麽解釋,把你一個人留在電梯外面是很沒有禮貌的行為,我不為自己找借口,很抱歉。”
許聽月低頭咬着吸管,半天才說:“忙着學習。有時候看見你消息的時候已經過去很久了,再回有些不禮貌,所以幹脆就不給你回了。”
許聽月說完,車裏又是一片寂靜。
也許,這就算是和好了吧?許聽月想。
江望之換了個話題:“手續都準備好了?”
“嗯,”許聽月咽下最後一口冰美式,靠後倚在座椅上,“等老師通知,估計8月底或是9月初走。”
“不用帶太多過冬的衣服,”江望之說,“英國是海洋性氣候,常年濕冷,那邊的冬裝很多,可以去到再買。”
不知是不是站了一上午太過疲累的緣故,許聽月這會兒覺得車座椅格外的硬。她坐直身子,用手揉了揉後腰,酸痛的感覺緩解許多:“輕裝上陣嘛,我懂。我只準備帶些必需品,其他的等去到再買。”
商場離這裏不算太近,江望之餘光瞥見許聽月的動作,不由出言問她:“怎麽了?腰不舒服?”
許聽月說:“可能是站久了,今天在各個窗口之間來回,站了一上午。”
說完她又咕哝一聲:“SUV坐起來就是座椅硬,不如轎車舒服。”
前面遇上紅燈,江望之踩下剎車側頭看她:“等再買車就買轎車,坐起來最舒服的那種。”
這話落進許聽月的耳朵裏生出一些旖旎的味道。
江望之的眼神莫名讓她覺得有些炙熱,她有些不好意思,将鬓邊的碎發朝耳後掖了掖,露出渾圓瑩白的耳朵和白皙修長的脖頸。
江望之喉結上下滾動,将視線挪回到前面的紅綠燈上。
“你這趟回來是……?”許聽月問他。
“前陣子剛完成一個大單,我帶着翻譯部的幾位翻譯一直加班加點弄了一個多月,這一個多月我基本就住在公司。雖然難度不小,不過好在最後對方很滿意,給的酬勞也很豐厚,所以我的合夥人提出讓我們幾個人休假一個月,只在線上處理些工作就可以。”
許聽月點點頭,又想起前幾天江母說的話:“你們家要重新裝修嗎?”
商場的車庫入口就在前方,江望之撥動轉向杆,車子緩緩駛入地下車庫。
“之前搬進來的時候裝修比較簡單,我媽媽一直覺得跟現在新流行的裝修風格比有些落伍,”江望之說,“我媽媽比較喜歡新鮮的東西,講究生活品質,所以從去年我去B市之前,她就跟我爸商量着想重新裝修。”
正是假期,停車場裏車不少,江望之轉了兩圈才在一個拐彎的角落處找到一個空車位。
他打了幾把方向,車子穩穩停進車位裏。
江望之先伸手解開許聽月的安全帶,又将自己的解開:“走,我們去吃飯。”
許聽月下了車,從鏈條包裏摸出手機,想要看看那家日料店在商場幾樓。
她低頭看着,腳步不停,忽的旁邊亮光一閃,是一輛車從拐彎處開過來。
那車顯然沒看見這邊還有人,猛地一轉彎,速度不算低。許聽月心裏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手腕就被牢牢握住然後整個人被大力的往後拉了兩步,跌進一個堅硬的懷抱。
那車擦過許聽月飄起的裙裾,又往前開了一段才猛然剎住,司機顯然也是被吓了一跳,老半天才開車門下車來查看。
“對、對不起啊,”司機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夥子,捂着胸口看向許聽月,“我沒看見這裏有人,開的有點快。你沒事吧?沒碰到你吧?”
許聽月驚魂未定,要是再慢一點,車就撞到自己身上了。
“人沒事,以後開車當心,”江望之的聲音從許聽月頭頂傳出來,引起胸腔的微微共鳴震動,“停車場裏都有限速,你開的太快,幸虧我們躲得及時,但下次你就不一定有這麽幸運了。”
小夥子很不好意思,連連鞠躬道歉才開着車離開。
許聽月出了一身冷汗,直到那輛車走遠,她這才發覺自己被江望之整個攬在懷裏。男人小麥色的手臂緊實,肌肉線條流暢硬朗。一米八五還要往上的身高,許聽月被他攬在懷中,才堪堪到他下巴。
她的臉“騰”的一下燒起火來,低着頭離開江望之的懷抱,手不經意間觸碰到他的胸膛,隔着夏日輕薄的布料,肌肉的起伏和火熱在許聽月掌心留下火一般滾燙的烙印。
“謝謝,”許聽月低着頭,聲如蚊讷,“我剛剛沒看見有車。”
江望之清了清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邁開長腿往電梯方向走:“往後自己一個人在外,任何時候都要當心。”
許聽月跟上他的步伐進了電梯,伸手摁了樓層。電梯裏人本來就不少,後面又擠進來幾個人,狹小的空間顯得更加逼仄。大家都是從外面進來的,身上汗熱騰騰,許聽月攏緊雙臂盡量朝邊上靠,不想碰到別人身上黏膩膩的熱汗。
又推上來一輛嬰兒車,許聽月步步後退已經退到了電梯最邊上,但外面的人還在朝裏挪步,眼看就要擠到她身上。
江望之一手摁住許聽月的肩膀,幫她站穩,另一支胳膊擡起,用手撐住電梯廂壁,給許聽月硬生生的隔出了一小塊空間。
男人堅硬的手臂就橫在許聽月眼前,她心跳的飛快,不敢再看,于是微微側臉,卻又對上了江望之近在咫尺的下巴。
他的下颌線條淩厲幹脆,還有微微泛着微青的胡茬,視線再往下就是江望之的喉結,男性的荷爾蒙幾乎是撲面而來。
許聽月簡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該往哪裏看,江望之卻只以為她是因為人多所以才有些不自在,于是微微垂頭,低聲在她耳畔說:“堅持一下,馬上就到了。”
男人的聲音富有磁性而又低沉,溫熱的氣息掠過她的耳畔,仿佛一顆悶炮在許聽月耳朵裏炸響,将她炸的暈頭轉向,不知東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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