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江望之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他晚上洗過澡躺在床上，感覺發熱發脹的腦袋才剛剛冷靜清醒下來。

這太奇怪了，江望之想，自己究竟為什麽會對許聽月發這麽大的火？

他看着天花板，腦子裏一遍一遍回想宋曦給他表白的場景。

冷靜下來他才覺得，這實在是太讓人覺得難為情了。但他真的是因為宋曦的表白才覺得難為情嗎？顯然不是。

突如其來的表白對于江望之來說并不是什麽令人猝不及防的意外，從他進入少年時代，這種場景便時有發生。在英國的那些年裏，女孩子們的灑脫和直接更是讓人覺得瞠目。

江望之不願承認，但他心底已經有了清醒的認知

——難為情的原因并不是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表白，而是許聽月全程圍觀了這場表白。

他情緒一直穩定，印象中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失控過。把女孩子關在電梯門外，怎麽想江望之都覺得這不會是自己能做出的舉動。

太失禮了，也太失控了。

這種無法控制自己的感覺讓江望之有些惶恐，也有些難過。

江望之翻了個身，伸手摁着有些發酸的太陽穴，眼前又浮現出許聽月借口買奶茶慌亂要下車的表情。

這姑娘哪裏都好，就是這一根筋着實讓人頭疼。

--------------------

許聽月同樣在自己的床上睜着眼失眠。

剛才的火氣已經消下去，這會兒許聽月猛然想起一件關鍵的事情——江望之拒絕宋曦的理由是年齡問題，而非自己已有女友。

按照常理來說，如果一個有女朋友的男人突然遭遇了旁人的表白，第一反應一定是告訴對方自己非單身，而江望之卻沒有這樣說。

Advertisement

許聽月有些興奮的從床上擁着被子坐起來，眼睛裏有興奮的光。看來宋曦說得對，江望之應該已經跟那位Vivian分道揚镳。

坐了一會兒，許聽月又頹然躺下。那又如何呢，沒了一個Vivian，還會有無數個Vivian等在後面。

許聽月深知，她和江望之并不是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的人，也許他們只是有緣交彙，過了交彙點便會揮揮手各自奔前而去。

許聽月摸到手機，給宋曦發去一條微信：「你還好嗎？」

宋曦回的很快：「還好呀，哈哈哈哈你是在擔心我表白被拒所以難過嗎？多慮啦」

許聽月不由笑起來，果然是宋曦的風格：「總要難過一晚上吧」

「NONONO，」宋曦說，「表白是因為我想說出來，并不是因為想讓他接受，明白嗎？所以不管他接不接受，我都無所謂，至少我現在心裏很輕松就足夠了」

還不等許聽月回話，宋曦又說：「世界上的男人多如牛毛，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幹嘛要瞻前顧後死去活來折磨自己呢。想說就說，想做就做，人生苦短，高興就行」

許聽月發去一個鼓掌的表情：「宋老師，受教了」

--------------------

大一下學期過得像是坐上了快速列車，褪去了剛開學時的激情，憧憬了多年的大學生活也不過如此——只是換個地方繼續吃飯上課睡覺罷了。

許聽月按部就班，不是上課就是泡圖書館。當她有一天中午走出圖書館耳邊竟然響起蟬鳴聲時，她才恍然意識到夏天已經悄無聲息的到來了。

梅鑫在學院做了兼職助理，每天在輔導員辦公室幫忙幹活兩個小時，一個月便能收獲一千塊的兼職補助，這對梅鑫來說是件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和夏天一起到來的還有梅鑫帶回來的第一手消息。

“選拔考試應該就定在下個月月初，我聽見老師們商量這回要搞突擊考試，這樣才能看出真實水平，”梅鑫壓低聲音，但臉上神采飛揚，“我偷偷看過了，你在咱們系名單上是第一個，一定好好準備啊！”

“這都23號了，”許聽月咬住酸奶的吸管，“我的成績在咱們年級算是好的，但畢竟選拔考試主要是選拔大二的學長學姐，我跟他們比，真不一定能行。”

梅鑫也伸手拿了瓶酸奶，三兩口就喝下去大半瓶，聲音含含糊糊：“盡人事，聽天命。你成績這麽好，今年能選上算是意外之喜，選不上也沒什麽，明年一定是你。”

梅鑫說着環顧了一圈寝室其他人的床鋪：“這消息告訴你也沒什麽，我是從來沒打算出去，雖然說是公費，但生活費還是要自己付。”

她又指了指旁邊的幾張床鋪：“再說我們幾個成績也不行，本年級裏都不占優勢，更不要說和大二一起選拔了。這一個正在熱戀，如膠似漆難舍難分的；這一個原本就是被調劑到翻譯系來的，現在也輔修了法學，準備跨專業考研；那一個一門心思找兼職刷經驗，也沒準備出去；還有她，她家裏都在機關上班，她将來也是準備考公考編考老師的。月月，咱們幾個人裏就你有機會也有這個想法，你加油！”

許聽月點點頭：“我盡量。”

梅鑫收拾了臉盆去廁所洗頭發，許聽月打開手機日歷數日子，離下個月初還有不過兩三個星期。也許梅鑫說的對，選上了是意外之喜，選不上也還有明年。

許聽月的手指摁開了微信，置頂微信裏還躺着昨晚江望之發來的照片，夜幕下依舊車水馬龍的B市街道。

許聽月往上翻翻，自從寒假那一晚略顯潦草的分別後，江望之倒是隔三差五給她發來微信，有時候是照片，有時候不過寥寥幾句閑話。許聽月偶爾會回複兩句，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江望之在自言自語。

這算什麽？

許聽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在那個冬夜，江望之因為氣惱而把她關在了電梯門外。

再喜歡一個人也不能喜歡到沒尊嚴，許聽月關上手機。

在江望之不跟她道歉之前，她不準備原諒江望之。

--------------------

“我嗎？”許聽月感覺有些虛浮，又問了一遍，“是我嗎？”

電話那頭輔導員的笑聲從聽筒裏鑽出來，震得擴音器微微震動：“當然是你，許聽月，成績單都已經傳到學生網上去了，你可以自己去看。這次你考的很不錯，這個成績放在大二也是名列前茅。你整個大一學年是績點第一，而且這次選拔考試也是你們這一級的第一，按照咱們學院的慣例，這個機會自然是你的。”

輔導員若有所思：“咱們學院已經好多年沒有這種機會了，上一次還得是七八年前，是你們的一位師哥，也是全學年第一外加選拔賽第一，往後這些年倒是再沒有這麽優秀的學生了。一會兒我把你需要準備的材料清單發給你，你盡快準備。”

電話挂斷，旁邊屏氣凝神的舍友們才敢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許聽月也忍不住笑起來，唇邊漾起一對淺淺的梨渦。

“請客請客！”梅鑫高興地拍着桌子，“‘女俠’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全學院一共才5個名額，被月月搞到手一個，可真給咱們大一的長臉了！”

其他幾個人也是一臉豔羨：“真的好厲害，大二就能去J大，等你回來各大翻譯所一定搶着要你，工作都不用發愁了。”

許聽月被衆星拱月一樣圍在宿舍中間，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不過湊巧。”

她岔開話題：“你們看看想吃什麽，我先給家裏打個電話。”

幾個人聽說許聽月要請客，倒是比剛才還興奮，立刻湊頭在一處研究起附近的美食。

許聽月上了陽臺，先給陳方英打了個電話。正巧陳方英和許海潮在一起，倒是省了再說一遍的功夫。

夫妻兩個還沒聽許聽月說完就已經高興地不得了，J大是全球排名前幾的頂級高校，能有幸獲得去J大公費留學的機會，不管是誰聽了都會驚嘆不已。

許海潮有些激動：“月月，你真是爸爸的驕傲，你放心，出國留學這事兒我跟你媽媽全力支持，不要說公費了，就是自費爸爸媽媽也絕對讓你衣食無憂，安心學習。”

陳方英終于有機會插上話：“我記得你小江哥哥也是去的J大吧？你多問問他哦，看看有什麽注意事項，有什麽需要提前準備的。”

陳方英絮絮叨叨：“要跟小江哥哥好好相處，聽說他在翻譯界如今也是小有名氣的青年才俊，以後不光是去J大留學，還有未來的就業，也許他都能幫得上忙。對了，你們最近有聯系嗎？”

許聽月撩了撩鬓邊的碎發，含糊推辭：“他比較忙，我也比較忙……”

“忙不是理由，”陳方英截斷她的話，“總有吃飯睡覺上廁所的空，你呀，畢竟比人家年紀小，凡事要放低姿态，多請教知道嗎？”

“好好，我記住了，”許聽月應下來，“我買好票了，後天到家。”

“哎，哎，”陳方英問她，“這回公費過去，要多久？”

許聽月說：“兩年。”

她又補充道：“兩年只是第一期，後面不強求，如果願意的話可以留在那邊完成本科學業，也可以從那邊升研究生。”

許海潮喃喃：“也就是說你可以一直在J大讀下去？”

許聽月扶額：“爸爸，那也得看能不能達到J大的要求。要是成績不夠，就算想留也是留不下的。”

許海潮“嘿嘿”笑起來：“我女兒，一定沒問題的。”

陳方英又叮囑她：“那你好好收拾下東西，最少也要兩年不回來，好多東西該收拾就收拾，不要回頭再麻煩同學們。”

許聽月應了幾聲挂斷電話。她雙臂撐住陽臺的欄杆，任憑夏日有些潮熱的風迎面吹過來。

她想了好一會，最終還是拿出手機給江望之發出這半年第一條主動發出的微信：「我被選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