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到了晚上下班的點許聽月依舊坐在座位上不想動。今晚加班的人不少,許聽月倒不覺得孤單。
許聽月怏怏趴在桌上,手指無意識的滑着微博。她心不在焉的,微博滑過去幾十條,她愣是一條都沒記住。
許聽月從小性格有有些冷淡,在人前說話都是不常有的事,更遑論是在旁人面前掉眼淚。可剛剛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就是控制不住,一想起江望之對她冰冷的話語和拒她千裏之外的冷峻表情,她的眼淚就忍不住的流出來,怎麽止也止不住。
不過哭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哭完之後許聽月的心裏好受許多。再加上唐淩言辭誠懇的一再挽留,甚至還搬出了董老師,許聽月心一軟,鬼使神差的答應了繼續留在淩之工作。
唐淩利落的很,一見她猶豫,立刻伸手拿過桌上的辭職信,三兩下撕碎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裏。
看着唐淩慶幸的表情,許聽月縱使心裏不願也只能默默咽下反悔的話。算了,就當回報董老師的人情吧。
想到這兒,她又想起臨走時唐淩的話。
唐淩說,淩之有計劃年後在S市設立分公司,他看過許聽月的簡歷,知道許聽月在S市上的大學,所以邀請她去S市工作。
許聽月聽見這話就好像溺水的人看見救命稻草,她也不再遮掩,直接開口問他江望之去不去。
唐淩略想了想,抱歉的笑笑,說目前這一塊還沒有确定。但他又補充一句,說江望之已經在B市落戶,也在B市買房安家,所以他現在也不能保證江望之一定會去或一定不去。
雖然唐淩的話說的含糊,但對于許聽月來講不能不算是一個好消息。只要能離開江望之,哪怕是再重回非洲許聽月也願意。
愣了會兒神,許聽月心裏拿定了主意,這才覺得渾身疲累。已經快九點了,許聽月覺得有些餓,便收拾了東西準備下班,順道買點東西吃。
從開着暖氣的寫字樓裏一出來許聽月就被凍得打了個寒顫。B市已經到了隆冬時節,滴水成冰的,風裏好像都有刀片,慢吞吞一刀一刀割在人的臉上。
B市的夜晚幾乎與白日無異,随處可見的各色燈光将整個城市變成不夜城。許聽月在寫字樓門前臺階上站了很久,眼神向上落在樓宇林立的縫隙處,縫隙處的天幕上挂着一輪圓月。
圓月明亮又安靜,即便城市的燈光再耀眼,也絲毫蓋不過月亮的清輝。
她懂事後曾經不止一次的問過許海潮和陳方英為什麽會給她取名叫“聽月”,這是個在尋常姓名中并不算太常見的搭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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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海潮半開玩笑的說許聽月名字中的“月”來源于自己,因為——海上生明月。而‘聽’這個字卻是陳方英起的。
陳方英解釋說,世人詠嘆月亮,無非就是贊詠月亮的清冷孤寂,月光的純淨高潔。但他們都忽視了月亮本身所蘊含的力量。月亮圍着地球轉動,給地球帶來無窮無盡的潮漲潮落,她取“聽”字,是想讓許聽月也可以聽見自己心中溫柔且強大的力量。
許聽月想到這兒,眼眶有些酸。真有些想爸爸媽媽了。
她低頭摸出手機打開日歷,算着再有不長時間就要過年了。今年過年一定要回家,許聽月拿定主意。孤身在外漂泊多年,沒有什麽比家裏的飯菜更能熨帖人心。
許聽月呼出一團白氣,擡腳走下臺階。剛走了沒幾步,就聽見旁邊有車門打開的聲音,同時邊上一輛靜止停在路邊的車車燈亮起,有些刺眼的光猛然照射過來。
許聽月扭頭看過去,一道颀長的身影就立在車門邊上。逆着光,那人的面容看不清楚,但依舊能看得出挺拔的輪廓。
“許聽月,”那人開口喊住她,“跟我聊聊?”
竟是江望之。
許聽月頓住腳,心髒“砰砰砰”的瘋狂跳起來。她下意識的伸手摁住自己的胸口,卻絲毫無濟于事。
隔着厚厚的羊絨大衣,她的手掌依舊能感覺的到胸腔裏強有力的震動。
江望之走近她。離得近了,他俊朗的五官才逐漸在眼前清晰起來。
“跟我聊聊?”他又重複一遍。
許聽月微昂着頭看他。
上學時她只有各式各樣的平底鞋,每每跟江望之站在一起她總要仰頭看他。可如今她早已許久沒穿過平底鞋,高跟鞋纖細的鞋跟将她托起,讓她也有了一種幾乎可以和江望之平視的錯覺和底氣。
聊什麽呢?他們哪裏還有什麽話好聊呢?
許聽月淡淡移開眼神,語氣也沒什麽起伏:“江總要是有工作吩咐我做,可以明天再安排。我今天累了,想回去休息。”
江望之看着她,良久才聲音幹澀的說:“對不起,許聽月,我想跟你道歉。今天……是我主觀臆斷了,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許聽月唇角有譏諷的笑:“江總,折煞我了。”
“許聽月……”他語氣很軟,跟上午的時候判若兩人。
許聽月後退一步:“江總,我先回去了。如果你真的有要緊工作要安排我,根據公司流程也應該先吩咐袁總。”
她說完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得又快又穩,在寂靜的夜裏發出清脆的響聲。
江望之從後面開口喊住她:“許聽月!”
許聽月停了腳步,無奈轉過身來。她實在是太累太餓了,老板得罪不了,只能讓他快些說完,說完自己好回去休息:“江總,你到底要跟我聊什麽?”
江望之三兩步走過來:“對不起,我是一時氣昏了頭腦。下午唐淩告訴我你去找過他,想辭職,我覺得應該都是因我而起。許聽月,現在整個翻譯圈,淩之絕對是你最好的選擇。雖然我們之間……也許讓你感覺不愉快,但總體來說,我對淩之有信心,你在淩之工作會是一段十分愉快的經歷。”
許聽月挑了挑眉毛:“So?”
“所以我希望你能繼續留在淩之工作,”他看着許聽月,神色鄭重,“你是個很優秀的翻譯,翻譯最首要的品質就是要有足夠的抗壓能力。許聽月,我認為你不是那種因為一點小挫折就要辭職逃避的人,這不是我認識的許聽月。”
許聽月截斷他的話:“江總,人都是會變的。我不例外,你也是。”
江望之定定看她:“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也許人的外在表現會改變,但本性不會。我認識的許聽月執拗,固執,堅持,如果是幾年前的她站在這裏,也一定不會說出‘辭職’這兩個字。許聽月,當年我誤會你和荀琛早戀,你還記得你跟我說過什麽嗎?”
許聽月有些發怔,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
她老老實實搖頭:“不記得了。”
江望之微微嘆了口氣,說:“你說:‘我絕不會因為任何外力去斷送我自己的前途和未來,沒有什麽東西值得我放棄自己’。這句話我記了很多年,你當時是出自真心,時至今日我相信這亦是你此刻的心內所想。”
已經忘卻的回憶重新被記起,是,這是她說的話,在那個高三的夜。
見她沉默,江望之又補上一句:“許聽月,你留在淩之是最好的選擇。淩之是如今首屈一指的翻譯公司,我希望你可以清醒理智一些,不要沖動。”
許聽月聽見這話不由得笑了一聲:“怎麽,還以為你是我的老師呢?畫大餅就畫大餅吧,怎麽還上起課來了……”
見她面容有所松動,江望之松了一口氣。
他有些忐忑的試探問她:“還沒吃飯吧?我也還沒吃,要不要一起吃點?”
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嗎?許聽月有些狐疑的看了一眼江望之:“江總,你不用這樣。你是老板,我是員工,今天的事兒本來也是我有錯在先,你發火也是應該,倒也不用這樣客氣。”
江望之有些無措,思考起自己究竟是語氣不太對還是表情不太對。他回憶着唐淩再三囑咐自己的話,斟酌了下措辭:“天太冷了,時間又很晚,不管是出于老板對員工的關心,還是我們之前的關系,我都不能看着你自己餓着肚子回去。一起吃點宵夜吧,正好你來公司時間也不短了,我還想跟你聊聊公司的事情。”
吃飯是假,想要聊聊公事才是真。許聽月想到Beryl跟她說起過,江、唐二位老板對袁偉康都不甚滿意。估計江望之想要跟她聊的,就是袁偉康的事情吧。
他是老板,她不過是個翻譯,有些事情在公司人的眼皮子底下聊畢竟不方便,更別說還有個袁偉康整天對她虎視眈眈。
公事公辦,客氣得很,許聽月這才覺得正常。
她點點頭:“可以。不過事先說明,我知道江總您現在腰纏萬貫,財大氣粗,可不要帶我去什麽高檔餐廳。上次圍巾的錢我還沒給你,要是再加上一頓高級晚餐的錢,我在淩之這幾個月可就白幹了。”
“不至于,”江望之邊在前面往車旁走邊笑說,“我給你開出的報酬可不低,哪怕許翻頓頓在四季飯店開桌也完全足夠了。”
許聽月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聽他這樣說心裏有些恍然,此情此景,竟好像是回到了七年前。
算起來,這是兩人重逢之後第一次好好說話。許聽月心裏一松,也生了玩笑的心思:“江總是覺得我太貴了嗎?其實淩之給我開出的報酬待遇确實高出旁人許多,如果你們打算給我減薪,我也可以勉為其難的接受。”
江望之拉開副駕車門,聲音低低沉沉,乘着北風砸進許聽月的耳朵裏:“如今淩之開給你的報酬都是我當年曾經答應過你的。許聽月,不管是從前你我之間的玩笑還是認真聊天,我說到做到,永遠也不會騙你。”
許聽月心中大震。
男人身長如松,身上即便穿着大衣也依舊清爽利落的模樣。月光的清輝照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一層銀白清冷的光輝。他的手扶住敞開的車門,腕上的表折射出明亮的光暈,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是男性荷爾蒙的力量。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
古人所言,眼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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