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

酉時時分，山間小林。

我抱着懷中的大徒弟，閑庭漫步般地行走着。

“喵。”快要靠近我今日的目的地的時候，素來安靜的大貓忽然叫了一聲。

“怎麽，是餓了嗎？”我伸手探了探它的肚子，然後疑惑道，“沒癟啊？大貓是哪裏不舒服嗎？”

“喵——”大貓再度意味不明的拉長尾音叫了聲，之後就閉目養神去了。

“這麽奇怪的，莫不是前面有了什麽變故？”我暗自嘀咕着，卻并沒有加快腳步，仍是按着平日的步伐，慢慢朝前踱去。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後，我來到了我今日的目的地——我在此處挖的用來捕捉獵物的陷阱之一——

然後，我就被三雙閃着亮光的眼睛盯上了。

那是一個穿着短打裝镖師打扮的看上去年紀不大的青年和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男孩。

而他們面前則是看起來支起來有一段時間的篝火架，架子上正烤着一只獐子和兩只野兔。

——那是什麽眼神！本醫者看起來就那麽像會搶別人食物的人嗎？

我有些不爽的挨個瞪了回去。

——再說了，真要論起來，這些獵物可本來是屬于我的！

我心裏憤憤的想着，但下一秒那青年面容上的疲倦和那兩個小孩面黃肌瘦的體格便映入眼簾——無奈之下我也只得按下糟心的情緒，輕哼聲後，抱着大貓徑自掠過他們，朝下一個陷阱處走去。

身後的火光很快消失不見，我看了看天色，從懷中掏出顆夜明珠出來——

到了下一處陷阱，将裏面的獵物取出裝進身後的藥囊中，重新布置好陷阱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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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我朝着某個方向問道。

“是我。”方才才見過的青年慢慢轉了出來。

“是你——你跟着我做什麽？”我有些懷疑的看着他。

“你別誤會，我沒有惡意。只是我見天色已晚，而你也沒帶什麽武器的樣子，所以——”

“噢？這麽說你是特地暗中來保護我的？”

“嗯。”青年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然後從腳邊拾起我方才藥倒的一條毒蛇，“沒想到你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卻是個用藥聖手……諾，這個給你。”說着他将那蛇遞了過來。

“不用了。”我搖了搖頭拒絕道。

“為什麽？雖說有人不愛吃這個，但你是醫師，應該可以拿來用藥的。”

聽聞此言，我忽然饒有興致的上前幾步朝他的臉看去。

“醫，醫師？”他有些受驚道。

“你素來都這樣嗎？”

“啊？”

“我是說我平日裏都是這樣愛管閑事，又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正氣淩然的樣子嗎？”

“我——”

“好了，我說不要就是不要，你既然撿到了就拿去吧。還有，你離開的時間不短，還是快點回去照顧那兩個小子吧。”我說完不再看他，扭身便往下一處目的地而去。

又走了一小會，我到達第三個陷阱，這時我已經完全把剛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我搖頭笑笑，難怪師傅那老頭總要說我天性涼薄。

打開陷阱之後，我挑了挑眉——裏面居然罕見的有兩只紅狐貍。

一大一小看上去是母子的樣子。

我将所有獵物搬出之後，将那兩只狐貍單獨放在一邊，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到了些粉末到它們的鼻尖位置。

藥效很快，狐貍很快就清醒過來。

然後一大一小，警惕的看着我。

我笑笑，從一邊的獵物裏拖出兩只山雞到它們面前，“這個給你們，放心吧，迷藥入體即化，不會對你們産生作用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兩只狐貍對視一眼後，快速拖着一只山雞跑走了。

“真是既聰明又有靈性的小家夥，就跟你差不多，是嗎？大貓？”我笑着對一旁安靜待着的大貓道。

“喵——”大貓優雅的甩了甩尾巴，然後看了看一旁的獵物堆。

“啊，大貓也餓了嗎？”

“喵——”

“嗯——”我思索兩秒，“這樣吧，為了省點時間，我們就給剛才那個人一些獵物，讓他把篝火借我們用用吧。”

“喵。”

“既然你也同意，那我就得快點了。”說完我快速将獵物裝好，将陷阱重新布置後封好，然後就抱起大貓有些加速的朝青年所在趕去。

“呼。”到了目的地後我緩緩呼出口氣，慢慢朝那邊走去。

篝火還在，兩個孩子身上合蓋着長動物毛皮拼成的裘氅睡着了。

大概是因為裘氅不夠大的關系，兩人頭挨着頭擠在一起，看上去甚是可憐。

我看了一會後，搖了搖頭，轉開視線，然後就和站在樹梢的某人的視線對上了。

“你在上面做什麽？”我問他。

“望月。”他回答說。

“好雅興。”我贊了一句，然後提起手上的兩只野兔兩只山雞說道，“我的貓餓了，我借你的篝火一用，這是謝禮。”

“不用，這篝火本不是什麽貴重之物，你随意便好。”青年有些硬邦邦地道。

我有些奇怪他語氣的生硬，于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耳垂——這是我覺得疑惑時的标準動作。

“既如此，那多謝了。”我客氣笑笑，将手中獵物放下，然後将背囊取下放在一邊。

走到一邊，将我選出的幾只獵物處理好後，我現采了幾株去味的藥草擦了擦手，然後隔着布将獵物拎回去。

幾只架在架子上烤，單獨留下的一只，從背囊側邊的口袋裏取出一口小鍋，和水壺，配着一些菌菇和野菜，還有我自制的配料煮了一鍋湯。

時間很快過去，湯率先滾了起來。

香味一瞬間擴散開來。

“咕嚕。”

“喵。”

比大貓的叫聲先一步響起的是兩個孩子的肚子的叫聲。

我看着手中的兩個木碗有些無奈的看向高處的某人：

“你會削木碗嗎？我這裏只有兩個，你會的話，多削幾個吧。”

樹上的青年有些沉默的跳下來，然後接過我手中的刻刀去一邊找材料去了。

這頓遲來的‘宵夜’是在靜默中進行的，除了大貓偶爾叫一聲外。

飯後，我給兩個孩子拿剩餘的水洗了洗手後，他們很快又睡着了。

大貓也很快在我鋪的一塊白絨毯上躺着了。

青年則是再度回到了樹上，随手摘過一片葉子吹起曲子來。

很清幽的曲調，和師傅生前用樂器吹奏的曲子很像。

在這好聽的曲子中，我抱着大貓慢慢睡去。

第二天，當我小溪邊梳洗完畢，抱着大貓回到營地的時候，青年已經領着那對孿生子等在了那裏。

“昨日，多謝，就此別過。”青年抱了抱拳說道。

“嗯。”我沉吟着點了點頭。

“那，再會。”青年點點頭，說完就準備帶着兩個孩子離開。

一步、兩步…

“等等，”在青年走出差不多十步的時候，我喚住了他。

青年平靜的轉過身看着我。

“那個，你要不要當我的二徒弟啊？”我笑着問。

“二，徒弟？”青年眸中升起疑惑。

“是啊，我除了是個醫者外，還是個修行者——最喜歡的就是收徒弟了。你看，這個，”我将懷中的大貓稍微舉起一點，“它是我的大徒弟，我想要個二徒弟很久了，你考慮下看看，要不要當——”

“好。”青年快速回答道，“不過我要帶着他們兩個。”

“這是自然。”我笑眯眯的道，“你将來總是要出師的，他們就算你的記名弟子好了。”

“師傅在上，請受弟子蘇遲鏡一拜。”青年彎下腰鄭重行了一禮。

“免禮。”我假裝輕咳一聲，“為師姓孫，名問月。你以後就叫我月師傅就好了。”

“月師傅。”青年再度誠懇一拜。

“嗯嗯！好！放心吧！以後你就和你的兩個弟子放心跟着師傅吧，我保管你們衣食無憂，一路順遂！”

“是，多謝月師傅！”青年用變得深邃的眼，看着我說道。

我有些心虛得避開，指着身後的背囊道，“這個，你就替為師擔着吧。我在前方為你和小徒孫開路。”

說完我丢下他們一大兩小，快步朝前走去。

等隔了有一定距離後，我這才對懷中的大貓說道，“啊，這次真的慘了。明知那個人不是像你一樣的随處可撿的小野貓，為什麽我還要去招惹呢？！就算是看他們可憐，也可以用更加溫和的方式加以輔助啊——我究竟為什麽偏偏選了這麽個可笑至極的師徒名分的捆綁方式呢？還有剛才他最後那個眼神，真是看得我心裏哇涼哇涼的！大貓你說，我是不是趁現在這師徒名分還沒坐熱，去和他說我是開玩笑的？不，這也不行啊，他剛才都對着我拜了兩拜了，我這時對他說是開玩笑，他會不會惱羞成怒的幹脆解決了我啊？”我撓撓頭，看向大貓，“你說，那反正我又沒有惡意，只是想幫幫他們而已。所以只要我不對他們做什麽不利的事情，他應該也不會對我做什麽的，對吧？所以，只要等到了一個山清水秀，利于生存的地方，我就說緣分盡了，然後放下他們就可以了吧？”

“喵——”回應我的大貓無辜的眼神和綿軟的叫聲。

“抱歉，明知你聽不懂，還對你說這些，真是——”

我收回視線，望向開始亮起來的天幕，有些惆悵的嘆了口氣：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吧，真是應了師傅的那句‘我這個人雖然天性涼薄，卻出乎意料地總是在自掘墳墓的道路上越走越遠啊’。”

就這樣，我孫問月，一人一貓的修行路上，從今天起多出了一大兩小。

路，看起來還遠。

所以，就讓我們珍惜這一段得之不易的共行的時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