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桃園三結義
寒假期間,蔣韻的奶奶忙着打麻将,柯以難依舊是“孤兒”,丁一的媽媽忙着店裏的生意,三個人便成了實打實的“留守兒童”。
這天丁一和蔣韻謀劃着要去突襲柯以難的家。蔣韻知道柯以難住在哪裏,但是從來沒有進去過他的家。兩個人拎着零食和面包,站在一棟二層別墅的下面。
“柯以難!”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看,宛若接收到了對方的信號,把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上,朝着二樓的窗戶一起喊了出來。
“柯以難!”
幾秒鐘之後,一扇窗戶被推開,柯以難探出頭來。
“你們怎麽來了?”柯以難看見兩個人站在樓下,情緒立刻高漲了起來。
“快開門!”蔣韻催促着柯以難。
在走進柯以難的家裏時,丁一和蔣韻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看着富麗堂皇的屋子,兩個人都被震驚到了。
丁一家裏很普通,父親是高中教師,母親經營面包店,一家三口住在一個五十多平米的房子裏。蔣韻更不用說了,住的房子比她歲數都大。兩人從來沒見過這麽漂亮的房子,一時間竟看呆了。
“你們家……是城堡嗎?”丁一吞吞吐吐說。
“這也太漂亮了吧!”蔣韻也在一邊感嘆。
“你們……是來找我玩?”柯以難拿出兩雙拖鞋擺在兩人面前。
“是啊……我在家都無聊死了,阿韻也是。”丁一穿着有些大的拖鞋,在屋裏來回散步,拖鞋不合腳,發出“啪噠啪噠”的響聲。
“你們随便看吧,我去拿點吃的。”柯以難走進廚房。
“你們家保姆呢?”蔣韻跟在柯以難身後。
“我讨厭她,白天不讓她過來,晚飯的時候她才來。”柯以難在水池前洗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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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中午飯怎麽辦?”
“她做好一起放在冰箱裏,熱一下就可以吃。”
“那你以後中午可以去我家裏吃,中午我奶奶不在家。”蔣韻正覺得一個人吃飯孤單,想着柯以難也應該有這種感覺。
蔣韻和丁一參觀之後,覺得大開眼界,尤其是房子裏有一間屋子,裏面擺着架子鼓、吉他和鋼琴,柯以難還給他們露了一手,在架子鼓前敲了幾下。
“你原來有這麽多本事……”丁一一邊剝橘子一邊誇贊柯以難。
柯以難下了笑,拿起一個芒果遞給蔣韻。
蔣韻接過來聞了聞,然後對着芒果直接咬了下去。
瞬間芒果皮的酸澀感充滿了整個口腔,蔣韻從來沒有嘗過這種味道的水果,痛苦地張開嘴,咬下來的那塊芒果肉從嘴裏掉了出來,掉在了地毯上。
柯以難看着蔣韻痛苦的神情,突然笑了出來,“蔣蔣,你這是在幹嗎?”
“這是什麽東西啊!這麽難吃!”蔣韻趕緊拿起水杯喝水。
“你沒吃過嗎?”柯以難沒想到蔣韻竟然沒吃過芒果。
芒果本就是熱帶水果,北方并不常見。況且蔣韻的奶奶也不認識這種水果,在冬季每次去市場回來,拎回來的不是橘子就是蘋果。
“沒有啊!這個啥玩意?”蔣韻拿起那個被她咬了一口的東西,放在鼻子下聞了聞,心裏想着聞着這東西這麽香甜,吃起來怎麽會是這種味道。
“芒果。”柯以難并沒有嘲笑蔣韻,而是拿起一個芒果仔細地剝掉了皮。
“這是芒果,我姑姑來我們家做客的時候,給我們帶過,我也只吃過一次,很好吃的。”丁一拿着紙巾把地毯上的果肉拾了起來,還仔細地擦了擦。
“再嘗嘗?”柯以難将剝好的果肉遞給蔣韻。
蔣韻試探着又嘗了一口,沒有了剛才的酸澀,只剩下了香甜。
“真好吃!”蔣韻第一次吃到了芒果,就喜歡上了這種味道。
“咱們去看電視吧!”丁一提議。
可是三個人又因為看什麽吵了起來。
柯以難:“看三國演義。”
丁一:“看西游記!”
蔣韻:“看還珠格格!”
三個人三個意見,可電視只有一臺。
“怎麽辦?要不要打一架決勝負,贏得人決定看什麽?”柯以難無奈,想着明明是自己家的電視,卻不能掌握遙控器。
“太血腥了,要不石頭剪刀布吧?”丁一覺得,如果是打架,他一定是最先趴下的。
“石頭剪刀布!”
“我贏了。”柯以難看着兩個“剪刀”,得意洋洋地擺了擺緊攥着拳頭。
三個人坐在地毯上,倚着沙發看起了電視,電視上播放着三國演義,演的正是桃園三結義的片段。蔣韻不喜歡看,眼神呆滞地盯着電視機。
“咱們也‘結義’吧!”丁一突然的一句話,吓了蔣韻一跳。
“什麽‘結義’?”柯以難盯着電視機問。
“就是像電視裏的一樣,咱們也‘拜把子’!”
“什麽又是‘拜把子’?”柯以難一個南方人,聽不懂丁一說的話。
“就是咱們三個也結義為兄弟啊!”丁一的情緒很高漲,聲音也變得尖銳了起來。
蔣韻覺得哪裏奇怪,但是又說不上哪裏不對。
“去哪裏結拜?要怎麽做?”柯以難竟然有了興致。
“咱們也找個桃源,然後就和電視裏一樣,跪在地上說幾句話就行。”丁一跪在地毯上,舉起手,模仿着結拜的樣子。
“……”蔣韻此刻特別想逃回家裏,可轉念一想,自己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什麽要好的朋友,要是能結拜,就相當于多了兩個哥哥或者弟弟,這也沒什麽不好的。
“你生日是幾號?”柯以難問蔣韻。
“八月初三。”
“你呢?”又轉頭問丁一。
“五月十五。”
“我是三月初六,那這樣就是我最大,然後是阿一,最後是蔣蔣。”
這……這就排上輩分了!?蔣韻不可置信地看向柯以難。
“那……去哪裏找桃林啊?”丁一一下子犯了難。
“……我們家鄰居的院子裏有一棵桃樹?可以嗎?”蔣韻奶奶家的小區裏但凡是一樓都有院子,院子裏會被種上果樹和一些蔬菜。她們家種的是棗樹,隔壁王奶奶家種的是桃樹,不過結的果子是那種不能吃的看桃,裏面的果核可以用來做枕頭,蔣韻家裏就有一對。
“可以啊!咱們走吧!”丁一拉起蔣韻和柯以難,力氣前所未有的大。
三個人來到了蔣韻家。
“哇!你家裏竟然有一顆這麽大的樹。”丁一小小的個子,昂着頭看着這棵大樹。
“噓!我去看看隔壁王奶奶家有沒有人。”蔣韻趴在院子圍牆上看向隔壁的屋子裏。
“應該是和我奶奶一起去打麻将了。”蔣韻用力一躍,跳到了圍牆上。
“上來。”蔣韻朝着柯以難伸出手。柯以難個子更高,力氣也更大,不需要蔣韻的幫助,手撐着圍牆,一下子也跳到了上面。
蔣韻看着下面的丁一,突然覺得此刻和第一次三個人見面的場景竟然如此相似。柯以難也覺察到了,看向蔣韻笑了一下,兩個人伸手将丁一拉了上來。
“這樹……是枯的。”柯以難看見光禿禿的樹枝,覺得和電視劇裏的桃園相差甚大,一時間不能接受。
“廢話,冬天樹肯定枯了啊!”蔣韻無力地吐槽柯以難。
“要……怎麽做?”柯以難有些尴尬地看向丁一。
“一起跪下!”丁一帶頭,跪在了那顆枯慘敗的樹的腳下。
蔣韻和柯以難也學着丁一的樣子跪了下來。
“跟我學!我丁一。”丁一舉起手,宛若端着碗的樣子,但手裏卻是空的。
“我柯以難。”
“我蔣韻。”
“三和人雖然不同姓,今結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共戮!”丁一根本不知道這幾個成語的意思,是在剛剛看電視劇的時候背下來的。
“剛剛電視裏是這麽說的嗎?”蔣韻低聲問柯以難。
“不知道……”
丁一說的詞太複雜了,蔣韻和柯以難連複述都做不到,只能呆呆地跪着。
“幹!”丁一一口幹了碗中的酒。
蔣韻和柯以難也只得模仿他的樣子。
“起來吧。”丁一站起來撲了撲膝蓋上的土。
“這就……完了?”蔣韻覺得剛才一切好像不是真實發生的,像在做夢。
“完了!從此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丁一攀住蔣韻和柯以難的肩。他個子最矮,站在中間做出這個動作費了好大的勁。
兄弟?蔣韻心裏又出現了那種奇怪的感覺。
春節很快到來,許久未出現的母親來到了蔣韻家中。
蔣韻的母親叫夏涼,曾經是醫院的一名護士。夏涼人長得不錯,可惜家裏窮,兄弟姐妹也多,為了盡快脫離擁擠的房子,在別人的介紹下和蔣韻的父親蔣大同結了婚。蔣大同在工廠裏當工人,那個年代,在國企做工人也算是肥差,日子不算富裕,但起碼兩個人有了自己的房子,夏涼再也不用和姐姐擠在一張床上。
在蔣韻出生的第二年,蔣大同因為工廠改革,一瞬間變成了下崗職工,全家的生活壓力都壓在了夏涼的身上。夏涼本就不甘心嫁給蔣大同,在這一年認識了當地有錢的孫遠山。孫遠山經營着幾家工廠,家裏很是富裕,他看上了夏涼的美貌,兩個人一來二去就搞在了一起。
廠長和下崗工人,夏涼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前者。她和蔣大同離了婚,并且抛下了蔣韻,去當了富太太。夏涼骨子裏本就重男輕女,和孫遠山結婚後,生下一個兒子,立刻揚眉吐氣了起來,對蔣韻更是不管不問,只是偶爾來看一看她,還會塞給她一些錢,來彌補心裏一點點的內疚。
而蔣大同在頹廢了兩年後去了濱城隔壁的小鎮,在那裏找了一份維修設備的工作,沒兩年也在那邊結了婚。蔣大同的新婚妻子帶着一個女兒,他們兩個一直也沒有孩子。別看蔣大同當親爹不稱職,可給人當後爹倒是樂得其所,這些年一直在鎮裏照顧她們娘倆,很少回到濱城。
這些年蔣韻一直猶如“孤兒”一樣,爹不疼娘不愛,好在奶奶很喜歡她,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因此對她來說,全世界最愛她、最疼她的人,就是奶奶。
“媽,阿韻呢?”夏涼手裏拎着牛奶、保健品和幾兜子水果,穿着貂皮大衣,腳上踩着一雙恨天高出現在門口時,楊叢清忍着脾氣沒有将她轟出去。
對于這個抛夫棄子的女人她當然恨,這些年她來看蔣韻的次數掰着手指頭也能數得過來,當和鄰居提起夏涼時,楊叢清都會狠狠地吐一口口水,以示她的對這個前兒媳的厭棄。可是随着蔣韻漸漸長大,楊叢清開始漸漸感到無力,想着自己以後去世,蔣韻還是要依靠夏涼,因此為了蔣韻以後離開自己也能生活得下去,楊叢清允許夏涼偶爾來看蔣韻,她認為這也算是維系母女關系的一種方式。
“在卧室寫作業。”楊叢清不想和她多說話,朝着卧室的方向擡了一下目光。
夏涼踩着高跟鞋踏進家門,踩在地面上發出“咔噠咔噠”的響聲。夏涼的一切都和這間屋子格格不入,她雍容華貴,珠寶首飾傍身,而這裏破舊不堪,老鐘表走針發出的聲音,和她的高跟鞋發出的聲音重疊,在這間空檔的房子裏顯得異常尖銳和突兀。
夏涼走到門口,沒有敲門,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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