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不圓滿的句號

“嚴亦……”蔣韻聽見對面沒有了聲音，緩緩開口，“房子……是沒有賣嗎？”蔣韻知道，姓嚴的夫婦只可能是嚴亦的父母

“嗯。”

蔣韻鼻子一酸，眼淚落了下來，她不知道嚴亦還瞞着她為她做了多少事。

“阿韻，鑰匙就在那噴仙人掌的下面。當初瞞着你沒賣房子，就是想着有一天會回來。房子是你對奶奶唯一的念想，我不想你回到濱城時候覺得自己沒有家，沒有一個容身之處。”嚴亦只從聲音就知道蔣韻一定是在哭鼻子了。

蔣韻心裏時常會覺得，自己何德何能，會讓一個男人無條件地這樣對自己好。

“嚴亦……”蔣韻背對着柯以難擦了眼淚。

“在呢。”嚴亦很想立刻出現在蔣韻面前，将她抱在懷裏。

“你快點回來吧，咱們結婚吧。”

柯以難陪着蔣韻來到屋裏。

屋子被打掃得很幹淨，一塵不染，完全不像是沒有人住過的樣子。屋子裏所有的一切都沒有變化，老舊的電器，躺上去會吱吱作響的木床，還有奶奶裝陪嫁的大箱子。

“一點都沒變。”柯以難環顧着四周，想起了小時候每天中午都會和蔣韻一起吃飯。

“我好像還聞到了奶奶身上特有的味道。”從進來之後，蔣韻感覺心裏一下子就溫暖了起來。

“還有照片呢。”柯以難看着蔣韻卧室牆上貼着的小蔣韻照片。

“我小時候真的很像男孩吧。”蔣韻探着頭和柯以難一起看照片。

“還真的挺像的，頭發短短的，要不我和丁一也不能一開始把你當成男生。”柯以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還笑！那時候丁一還邀請我一起和他尿尿，你還讓我和你們倆一起洗澡！我那時候心裏還奇怪，你們兩個怎麽和我這麽沒有界限！”蔣韻想起曾經的事情，也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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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倆在運動會上看見你站在女子長跑跑道上的時候都驚呆了！想着幸虧沒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柯以難連連搖頭。

兩個人說起曾經的事情，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蔣蔣，你想過以後你渴望的生活是什麽樣的嗎？”柯以難突然收起笑容，認真了起來，轉頭看向蔣韻。

“嗯……希望還能繼續從事攝影，拍出更多好的作品。”兩個人并排坐在了卧室的床上。

“除了事業以外，生活呢？”

“生活……”蔣韻若有所思，“生活的話，希望身體能好起來，還想和丁一和你在一起，還有……”

“還有嚴亦對嗎？”柯以難溫柔細語一步步引導着蔣韻。

“對，還有嚴亦。”蔣韻肯定地說。

“蔣蔣，這次回來，你除了工作以外，還有其他原因嗎？”

“有……有其他的原因。”蔣韻試圖來面對自己的心，“我有些事情放不下，想不清。”

“這樣蔣蔣，我們來做一個測試，你閉眼睛，讓身體放松。”

蔣韻不明白柯以難要做什麽，緩緩閉上了眼睛。

“你想象現在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上，你在睡覺，陽光灑進房間裏，你感覺到周身暖洋洋的。這一天和平常沒什麽不同。你起床後會吃早飯，去工作室，照常進行拍攝工作。突然你聞見了一股面包的香甜和咖啡的味道，你伸了一個懶腰，緩緩地睜開了雙眼。現在……你回答我，你睜開眼睛的第一眼想要看見誰？”

柯以難望着蔣韻，蔣韻閉着眼睛，睫毛微微地顫抖，像是熟睡一樣。

安靜又美好。

蔣韻睜開眼睛，随之而來的還有眼淚。

眼淚混雜着愧疚，混合成一段熱流噴湧而出。

因為蔣韻在柯以難描述的畫面裏，看見的是嚴亦。

“是嚴亦嗎？”柯以難面帶微笑問蔣韻。

而此刻柯以難的心，已經攥成了一團，隐隐作痛。

“是……”蔣韻顫抖着回答，眼睛不敢看向柯以難。

“蔣蔣，回憶再美好，終究都是過去式。我們每個人都要向前看，活在當下才是最主要的。回憶固然美好，我們可以把它放進心裏，當作一段寶貴的經歷，這段經歷無論生活瞬息萬變也抹不掉的，它就在那裏，安靜地陪伴着你。所以蔣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無論如何，我和丁一都會陪在你身邊的，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曾經我因為懦弱沒敢和你開口說一句‘喜歡’，又因為一念之差做了傷害你的事情。這兩年我無數次想和你道歉，想要問你過得好不好，可是我怕打擾你本已經平靜的生活。好在老天仁慈，讓你能再次回到我們的身邊，我已經很開心了。”

“蔣蔣，去追求你認為幸福的生活吧，我們永遠都會陪在你身邊。就像小時候結拜時候說的那樣：不求同年同月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這一晚，蔣韻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有奶奶，有嚴亦，有柯以難和丁一。蔣韻是被敲門聲吵醒的，掀開眼罩迷迷糊糊地去開門。

“這麽早……”蔣韻強撐着眼皮，想要朝柯以難發脾氣，結果一擡頭就看見了嚴亦。

“不早了，已經中午了。”嚴亦上前抱住蔣韻。

“你……你怎麽來了？”蔣韻以為在做夢，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你都說要嫁給我了，我當然得在你反悔之前馬不停蹄地趕回來啊。”嚴亦在蔣韻的額頭上吻了吻。

“我……”蔣韻一時之間有些難以反應。

“不會這麽快就後悔了吧？”嚴亦臉上笑着，心裏卻慌亂不安。

“當然不後悔。”蔣韻踮起腳吻了一下嚴亦。

嚴亦頓時喜上眉梢，攬着蔣韻的腰又要吻下去，結果被蔣韻用手掌擋住。

“我沒刷牙呢！”蔣韻掙脫嚴亦的懷抱。

“剛剛親我的時候，也沒見你覺得不好意思啊。”嚴亦把行李拖進來關上了門。

“剛才是蜻蜓點水，讓你感覺不到我’污濁‘的口氣。”蔣韻走到洗手間刷牙。

“我也沒要和你深吻啊，蔣小韻，看來你這幾天挺想我啊！”嚴亦靠在洗手間門框上，不懷好意地笑着。

“滾！”蔣韻朝着嚴亦噴射泡沫。

“那咱們倆今天上午去領證吧。”嚴亦上前抱住蔣韻的腰，腦袋抵着她的肩膀。

“是不是應該告訴阿姨一聲，會不會太倉促了？”蔣韻反手摸了摸嚴亦的臉。

“已經告訴了她了，她讓我回家去取戶口本。”嚴亦頭發開會在蔣韻的脖子上來回地蹭 ，“你戶口本在嗎？”

“在。”

“那走吧！先去拍照！”嚴亦一把将蔣韻抱到床上，從衣櫃裏拿出衣服放在了蔣韻身邊，轉身去了洗手間。

“嚴亦，我……柯以難在隔壁，我想和他說一聲。”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嚴亦摟着蔣韻的肩膀走出房間。

蔣韻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擡手敲了敲柯以難房間的門。

蔣韻聽見了拖鞋拍打在地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

咔嗒一聲，房間門被打開了，蔣韻的雙手一瞬間攥成了拳頭。

“早。”柯以難沒料到門外還站着嚴亦，“什麽時候回來的？”柯以難朝着嚴亦問。

“剛到。”

“那真是辛苦你。”柯以難撓了撓頭發，表情看起來有些尴尬。

“我和阿韻出去一趟。”嚴亦摟着蔣韻的手臂又緊了一些。

“昂，那等你們一起吃飯嗎？”

“中午不用了，晚上我請你們吃飯，一起慶祝一下。”

“慶祝？”柯以難看着蔣韻有些拘謹的表情，似乎猜到了什麽。

“嗯，我和阿韻要去領證了。”嚴亦深情地看了一眼蔣韻。

“啊……”柯以難突然感覺心想被拳頭重擊，突然血液停止了循環，大腦缺氧，手腳麻木冰涼。“那确實是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柯以難朝着兩個人笑了笑。

這個笑，柯以難是發自內心的人。

他的蔣蔣，終于和愛的人在一起，有了一個家。

她再也不是一個沒有親人的孤兒。

嚴亦成了她的親人，最親的人。

柯以難關上門，一瞬間湧上來了抑制不住的惡心感。他沖進衛生間，抱着馬桶吐了起來。

柯以難感覺應該是吐光了胃裏所有的東西，惡心感才消失。他無力地坐在瓷磚上，像一具被抽掉骨頭的空皮囊。

柯以難眼睛裏流着淚，嘴角卻在笑。

“挺好的……挺好……”柯以難呢喃着。這句話伴着回音，在空蕩的洗手間裏回蕩着。

所有一切的過往，曾經時候藏在心底的愛意，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甜蜜，後悔與愧疚，在這一刻都讓柯以難塵封在心底。

青春的悸動，此刻畫上了句號。

一個并不圓滿的句號。

蔣韻先是和嚴亦回到家裏取了戶口本。

嚴亦的媽媽拉着蔣韻，親切地說：“阿韻，你可算答應他的，再不答應他，我感覺他快離瘋了不遠了。”

蔣韻笑着，心裏泛着甜蜜。

“這是嚴亦送你的求婚戒指？”嚴亦媽媽把蔣韻的手翻過來，看着戒指問。

“嗯。”蔣韻害羞着點了點頭。

“嚴亦，這麽小的鑽石也拿得出手！太給老嚴家丢人了！”

“媽，你不懂，這是有寓意的。”嚴亦拿起戶口本，奪過來蔣韻的手要離開。

“行行行，我不懂。你們倆領完證晚上回家一趟啊！”嚴亦媽媽朝着門口喊。

“知道了！”

“猴急的兔崽子！和你當初出一個樣！”嚴亦媽媽朝着嚴父說。

“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嚴父笑着搖了搖頭。

來到民政局，排隊的時候蔣韻拿出了戶口本。

“我的戶口本只有兩頁，都是我自己。”蔣韻想到她今後和嚴亦會在同一個戶口本上，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神奇。

“領完證咱們去一下派出所，把戶口遷在一起。”

“和你爸媽遷到一起嗎？”

“不，咱們兩個在一起，我得做你的戶主！”嚴亦在這件事上有自己的堅持。

“行！讓你做一家之主。”

蔣韻看着手裏的結婚證，心裏感嘆着自己再也不是一個人。但是轉念一想，從遇見柯以難和丁一以後，她就不再是一個人了。

而柯以難和丁一，似乎也不再只是朋友，更像是家人。

是最親的人。

“想什麽呢？開心傻了？”嚴亦拉着蔣韻站在民政局門口，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蔣韻回過神，笑着搖了搖頭。

“走啦！”嚴亦拉着蔣韻跑了起來。

“去哪啊？”

“去告訴奶奶！她的孫女是我媳婦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