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仙人不易做
正想着, 卻忽然聽到幾聲低低的飲泣, 幽幽從旁傳來。
“師兄你振作點!”
“師兄, 別睡!不要丢下餘生一個人,師兄!”
不遠處的黑暗中,出現了兩個徒兒的身影。良宵懷抱着宮渡,那人渾身是血、緊閉雙目。
“……”
唐深腦子瞬間轟然一亂。身子被獨孤寂攬過, 一個縱躍落在那兩人身邊。
“發生了什麽事情?良宵,渡兒他怎麽樣了?”
他的聲音發顫,卻沒有回應。
良宵眼神空洞, 只有淚水順着臉頰大滴大滴滑落, 宮渡卻不知是被何物傷。周身已然殘破不堪。
這傷,別說是唐深了, 就算是換做是華小珍在此,恐怕也無力回天!
但是,沒道理啊!
宮渡是《渡血劍》男主, 他不會、他怎麽可能……
手指透過宮渡受傷的身子, 那兒僅僅是一片摸不到虛無。
“……”
唐深愣了愣,再去觸碰良宵的身體, 一樣摸不着。
原來這些便是那“幻影”!心下當即既是驚恐又有幾分慶幸,平靜地呼吸了幾口, 定睛仔細看,才發現眼前良宵的模樣比平日裏看着年長了不少,分明已經是個二十多歲青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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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的不是楓葉山莊制服,而是成年版建模定稿裏的白色藍邊雲紋道袍, 頭發也用玉冠束了上去,那是“良宵真人”的打扮。
他懷中宮渡也是一樣。
雖滿身血污看不清模樣,但四肢修長,遠比他們身邊的那個少年結實。
……
唐深想起獨孤寂說過,在這紫玉幽冥陣中,人們能看到“過去”,也能看到“将來”。
可是,将來?
但“将來”按道理……也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啊!
因為就算死,《渡血劍》死的也只能是男二良宵。如果連宮渡都死了,那這本書的整個世界不就徹底崩塌了?無論是衍生游戲也好,同人小說也好,都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颠覆。
“呵,呵呵,又失敗了麽……”
幾聲低低飲泣,呢喃自顧自地傳來。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又不行?為什麽無論多少次……都始終還是不行?”
良宵擡起了頭。
明明還在落淚,卻詭異地笑了起來,低啞的質問中帶着一種詭異的神經質。
他伸出一只手,一只小小的青銅古鏡漂浮在面前。
“……昆侖鏡,我要重來一次。”
“聽到沒有!我說我還要再重來一次!”
古鏡上緩緩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裂縫。良宵卻根本不管,一把抓過那鏡子:“重頭來過!我就是還再度重來!誰都阻不了我!”
那根本就不再是衆人所知的溫柔寡言的小美人。
一向清冷的眼中,閃耀着如火的凄然瘋狂。
“再一次不行,就再來一次!再一次不行就還來一次!便是要我輪回一百遍一千遍,舍了這仙身折了全部修為,靈魂齑粉永世不得翻身,也一定要替師兄逆天改命!”
“我……決不放棄。”
“絕對、絕對不會放棄!”
驟然燈滅般的黑暗,宮渡良宵的幻影消失了。
……
但唐深卻整個兒懵了,心髒咚咚直跳,半天靜不下來。
剛才……那是什麽啊?
是什麽意思?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的劇情啊?
可還未曾從震驚中恢複過來,下一秒,幽幽黑暗中藍色鬼火再度一飄,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廣袖紅衣小男孩。
“略言你看,那是不是你?”
我?
唐深皺眉細細看去,那孩子還真的生着一張和自己挺像的小臉。
“爹爹、娘親!”
只見他颠颠向一對男女跑去。那男子高大俊朗、女子清冷寡淡,除卻一身古裝,長得竟确實和唐深三次元的親爸媽一模一樣!
“啊~謹言,你回來啦?”
那對男女沒有一個正眼看那孩子。只雙雙笑吟吟望着從另一側院落走進來的男子。
唐門門主唐謹言作為作者大母神的偏寵親兒子,素有“天下第一美男”之稱。所以建模格外無懈可擊地精致,柔光程度直接300%,笑起來更是風流倜傥、軒朗動人。
他一進院子,就莫名響起幾聲古筝,就連背後的桃花樹,都沒來由地吹來一陣暖風,花瓣緩緩而落,他的一頭黑發飄蕩在風中。
“爹,娘。”他拱手。
“聽江湖上說,謹言你替淩微樓解決了大患,樓主對你贊賞有加呢!”
“謹言累了吧?娘給你做了你最喜歡吃的……”
“爹爹,娘親~”小小的唐略言拽了幾下父母的衣擺,卻仍舊沒人理他。
……
艹,唐深看得心裏一顫。
大母神算你牛X,你還真用了這樣的設定啊?!
……
記得那是去年春節,唐深連着好幾晚在微信上纏着大母神扯淡,最後大母神無奈問了他一句:“唐編,大過年的,你都不用陪着家裏人吃飯、看電視、走親戚的啊?”
“我沒有回家。”
“啊?難道唐編你良心大大的不好,沉迷于魔都的紙醉金迷,不顧家中空巢老人?”
“……”
唐深本來也沒想解釋。
畢竟……雖然同大母神經常聊天,卻也只是閑扯,并沒有熟到可以講家裏面的那些事的地步。
可恰好那時候,窗外煙花鞭炮放了起來。連帶着男人女人和小孩子咯咯咯的笑聲,響徹空蕩蕩的樓宇。
聽起來……一定是和諧幸福的一家三口。
出租屋裏黑洞洞的沒有開燈。魔都沒有暖氣,因而空氣異常寒冷,桌上擺着一碗剛吃完的泡面。租住在隔壁的按摩小哥回家過年去了,一星期後才會回來。
不知道怎麽的,唐深突然就覺得好像全世界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似的,有點矯情地悲從中來。
手指不聽使喚,緩緩敲下了一行字。
“我家不止我一個,我爸媽他們……有那一個在身邊就足夠了。”
隔了幾分鐘,大母神回複:
“好梗。”
“……”
“嗯~唐門夫婦只寵愛長子唐謹言,習慣性無視次子。這樣一來就能自圓其說了——怪不得好好的唐門二少卻不待在巴蜀,年紀輕輕就一個人跑到中原,還眼光奇葩地喜歡反派大魔頭。”
“在家被一個人設無敵的哥哥從小碾壓到大,想必也是不太好受的吧。所以心理扭曲也挺正常的……”
……
“略言,略言?”
黑暗中,什麽都看不到。
那人的手還暖暖地握在手中,獨孤寂試着叫他,卻沒有任何回應。
大魔頭認真地思考着——要不要用唐門那邊的習俗“抱抱就好”來安慰他一下?
……
眼前一幕,便是作為一個局外人也分明看得出來唐門那對父母有多偏心。略言他……肯定不太好受。
獨孤寂曾經當過師父最偏寵的徒兒,受盡豔羨的同時偶爾也會被怨嫉的目光烈烈盯着。後來,師父不在了,他亦嘗過受盡白眼,被不聞不問的滋味。
像這種事情,同門之間已夠叫人寒心。
若換做自己的親生父母,又該多難過、多不甘心呢?
他想着略言平日裏總是無憂無慮的樣子,本以為他身為唐門嫡子,從小該是極盡寵愛開開心心的,卻沒想到……竟也受過這種委屈。
正想着,冷不防一個少女的聲音帶着無盡的幽怨,真切無比地在耳邊響起。
“……師兄。”
獨孤寂顫了一下,緩緩回過頭去。
那是時蘭的聲音。
果然,黑暗中,剛才的唐門幾人已不見了,卻再度出現了三兩個熟悉的身影。
……
那一聲“師兄”,卻并不是在叫他。
“師兄,她是誰?”
十幾歲的少年秦熠對面,少女月沐萱正笑眯眯擺弄着她的月脈彎刀。
而在秦熠的身側,正緊緊貼着一名白膚秀麗、水藍衣衫的十二三歲少女。
“你問我是誰?沐萱才要問你是誰呢!你幹什麽~抓着阿熠的胳膊不放呀?”
着實月沐萱的壓迫感太強,白皙少女不禁往秦熠背後縮了縮:“秦師兄,她、她到底是誰?如何會喚你作阿熠?”
“啊~我知道了,你便是那傳說中的小師妹時蘭啦?”
月沐萱背着手臂,湊過去皺着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少女一番:“阿熠你平日總說她百般好,沐萱還當~是什麽絕色美人——呵呵,不過是個發育不良的小姑娘嘛!”
她說這番話時,星眸閃着奕奕自信的光彩。
比起時蘭,她雖無那般肌膚勝雪,卻勝在眼睛更大、微笑更甜、腰肢更纖細,躬下的身子更是讓一對飽滿白兔呼之欲出,頗有驕傲的資本。
嗚……時蘭又氣又羞,臉上一紅,那魔教女子則“嘻嘻”一笑。
“算啦,沐萱今天就先走了。不過,阿熠你可不要忘了同沐萱之間的約定喲~”
說罷,卻突然蝴蝶一般轉身飛了回來,在秦熠臉側偷親了一下:“嘿嘿,這下阿熠要好一陣子都不會忘了沐萱了~”
“嗚!”時蘭登時目中帶霧,撒開秦熠轉身就跑。
“不是的師妹!你剛才也瞧見了!事出突然,我未及避開罷了!”
“照這樣說,剛才若是她要偷襲你呢?師兄還不是看她長得漂亮,不設防備罷了!”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逐漸到了近處,少女卻突然直直停在了獨孤寂面前:“獨孤師兄,你管管阿熠他呀!他又欺負蘭兒!”
她就那樣望着他。
無論怎麽看,都像是真正的時蘭正在目不轉睛地等着他的回答。
一旁唐深的吃驚不比獨孤寂少,甚至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戳了戳那虛空,才松了口氣。
若是像之前宮渡良宵或唐門那樣的倒還罷了。
明明只是幻影,怎麽一個比一個厲害,一次比一次真實?
餘光中,忽見身側一根木枝丫緩緩伸過來。
那枝丫逐漸發芽打苞,結出了一串串紅彤彤的鬼燈籠。很快整片黑暗中,都密密麻麻的覆滿了紅彤彤的花兒。
……
場景出現了切換,變成了毒蠶教的小院,紅彤彤森森然的,到處開滿了鬼魅的鬼燈籠花。
回轉視線後,時蘭已然不再是之前小女孩的模樣。
她長大了不少,十六七歲,亭亭玉立。
望向獨孤寂的眼神亦不是剛才那般單純稚嫩帶着嬌嗔,而是含怒帶怨,噙着淚水。
“師兄,秦師兄他……人在你這裏對不對?”
不……
唐深愣了愣,驟然一身冷汗。
他記得這句臺詞。
時蘭,獨孤寂。鬼燈籠,毒蠶教。
……
因為這段場景實在太過傷心,成書時,他硬是逼着大母神給删掉了。
可是,這一幕卻還是出現在了這裏。
唐深這一刻已經顧不得許多,一把将那人緊緊裹在懷中,掩住他的耳,覆住他的眼。
“前輩,不要看!不要聽!”
不,不夠。
可這樣還不夠,他還是要受傷。
呼吸愈發急促,心跳亦愈發紊亂。随着時蘭幻影的靠近,委屈、慌亂、痛苦與無助在一瞬間爆發,就好像曾經所有扯咬噬過獨孤寂的尖牙利刃都反噬在了唐深身上。
擠壓的情緒洶湧、滿溢。
有一種力量——一種不屬于自己的力量,正在身體裏緩緩蘇醒。幾乎拖拽着意識,整個人都快要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态。卻有一只手臂緊緊箍住了身體,那人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道:“略言,別擔心,我不要緊。”
我沒事。
因為最真實的溫度,已經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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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出副本。小良宵的那段是苦逼小美人的真實人生。
但,明天是人家的黑色星期二。
能不能更看造化=w=…瑟瑟發抖。
甜寵……真的很快了,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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