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昏睡

車開的風馳電掣,一路闖了兩個紅燈,還想闖第三個的時候,小張來電話了。

他之前忙着跑上跑下的交錢簽字,急的滿頭大汗,手機鈴聲調到最大都沒注意,現在人進手術室了,其他都安排妥當了,楊桐的傷也處理幹淨,他這才松了口氣,想起自己的手機好像響過……

小張的電話是打到助理那,婁朋輝原本僵在後座上,聽見鈴聲一個激靈,直接把手機搶過來接聽。

助理看婁朋輝這麽緊張壓抑,也沒敢吱聲。

“喂,人怎麽樣!”

小張那邊一聽聲音就認出是婁朋輝,一五一十的報告了情況。

周瑞安出車禍時,楊桐也在,為了保護他楊桐也受了傷,然後肇事車主和圍觀群衆第一時間打了120,就地簡單包紮後送進了醫院,來了以後進行簡單檢查後确定有內出血和腦震蕩,緊接着就推進手術室。

聽了小張彙報,婁朋輝的心依舊揪着,但臉色比剛才緩和好多。

因為婁朋輝想的更嚴重,剛聽見車禍二字時,他腦內的是滿地的血水和血肉模糊的肢體,差點以為自己去醫院也就是看看屍體,這一路腦筋都是木的,跟灌了鉛一樣,什麽都沒想,因為想不動,他不知道自己只是走了幾天而已怎麽忽然就出事了。

還是車禍,如果他不來接自己……也許還不會遇上這種事。

車禍……

“哎,等下!”婁朋輝忽然一拍駕駛座上的助理的肩膀;“開慢點……”

“哎哎,”助理連連點頭,在前方的十字路口處穩穩的停住。

婁朋輝到了醫院,按照指定的地點,輕車熟路的來到手術室門口。

門口已經有小張,小林,還有一個秘書在,外加一個挂着彩的楊桐。

這個看見婁朋輝到了,紛紛起立迎接,臉上都有些沉重,看的婁朋輝的心又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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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長時間?”婁朋輝黑着臉問。

“大概還要1小時,醫生說的,不過也可能拖延點,”小張不安的搓着手。

“人怎麽樣?”

“意識是清醒的,”小張回答;“周先生很堅強,一直忍着沒喊出來。”

婁朋輝嘴角抽了一下,掩飾什麽似的,将眼神移向窗口。

“婁總……我……我對不起您……”楊桐低着頭紅着眼圈,向婁朋輝鞠躬,他的一只腳纏着繃帶,架着單拐,一只手做了簡單包紮,吊在胸前,左邊的顴骨還有點擦傷。

“是我的疏忽……老弟……周先生才受傷……”

婁朋輝将視線收回,冷冷的望向楊桐;“怎麽回事。”

楊桐舔了下幹裂的嘴唇,描述之前驚魂的一幕;“……來的路上,周先生暈車,還吐了,我就把車停在路邊,然後去加油站給他買水,出來的時候,正看見一輛車撞向周先生,速度太快了,我離得也有點遠,撲倒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聽到這,婁朋輝四下張望了一圈;“車主呢!?他沒來?還是在局子裏!”

小張猶豫了一下,解釋;“被……公司接走了……”

婁朋輝眼睛一瞪,炸雷似的罵道;“媽的接走!?誰他媽接走了!!!去哪了!!”

這一聲太過突然,所有在場的人都吓了一跳,這時一個30出頭的帶着鴨舌帽的女人寄過來,低聲下氣道;“婁總是吧?您好……我是張瑜的生活助理沈月……”

婁朋輝這才注意到她,沒好氣道;“你來幹嗎?”

沈月為難又歉意的笑了笑;“婁總……這個……張瑜其實是這次事故的……車主,但請您相信我,張瑜肯定不是故意的,公司顧忌到影響才把他接走,并不是他有……”

婁朋輝根本不聽她說完,直接一揮手打斷;“你說張瑜是肇事車主!?”

“不不,不全是,其實是另一個,那個人別張瑜的車,張瑜……”

“誰撞的周瑞安,”婁朋輝一字一頓的問,話語裏沒了剛才的怒氣,只是眼睛冷森森的黑,錐子一樣,狠狠地釘進沈月的肉裏。

沈月咽了口唾沫,小聲回答;“張瑜……”

婁朋輝依舊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所有的情緒全凝聚在這兩道目光中。

沉默片刻,他緩緩點頭;“給張瑜打電話,讓他過來。”

“他明天就過來,因為事情鬧得有些大,現在公司……”

“讓他來,如果現在不來,以後也不要來了。”

沈月臉上一片惶惶然,不敢直視婁朋輝的眼神。她知道眼前這個人對張瑜多重要,或者說對張瑜的前途多重要,公司最近制定的計劃中,張瑜是重點培育的對象之一,而婁朋輝作為他背後的金主,自然也是公司讨好的對象,可意外說來就來,現在……張瑜撞了人家金主真正的枕邊人……恐怕要兇多吉少了……

可按照公司規定,在公關安排好以前,事主不能接受任何外界的采訪,可以說是完全斷了接觸,明天還要看這件事的影響,如果影響大了還要開個發布會,張瑜可以說是分身乏術,可這樣只會讓金主會更憤怒……

沈月也亂了,她代表張瑜向婁朋輝連連道歉,接着跑去安全通道給公司打電話。

“連個他媽的經紀人都不來,來個屁也不是的助理?”婁朋輝惡狠狠地嚼着後槽牙;“她說有人別車?怎麽回事!”

小張看向楊桐,楊桐解釋;“當時張瑜下車後,說是寶馬別他的車才造成這種情況,那個車主否認這種說法……”

“你看見了嗎!”婁朋輝不耐煩的一瞪眼。

楊桐慚愧的搖搖頭;“我只隐約看見……好像有車和張瑜的車是并行,但我離得遠也看不真切……”

“交警大隊那邊呢?”婁朋輝知道是沒法指望楊桐了,轉頭問小張。

“已經去人了,估計晚點能看到監視視頻,不過我剛打完電話,這件事……張瑜先生是主責任人。”

婁朋輝深吸口氣,覺得心裏特別的憋悶,必須深呼吸才能緩解,腦子裏也有些亂,太陽穴處突突的猛跳,沖的他眼前有點發黑。

他想,自己應該早就有所察覺,那天在車庫裏,他拿着ipad給自己看,沖自己喊得時候就應該察覺,他已經魔怔了……什麽事做不出來?

“他媽的……”婁朋輝啐了一句,很無力的走到椅子前摔坐進去,嘆氣道;“真他媽的……”

幾個人就坐在手術室門外,一直等到周瑞安出來。

婁朋輝調整好僵硬的面部表情,本想給這個大難不死的小玩意兒一個微笑,可退出來一看,只見他臉色蠟黃,嘴唇蒼白,死了一樣緊緊閉着眼睛,還帶着鼻飼管,這和平時輕盈、安靜的他完全不同,好像靈魂已經走了,只扔下一副破損的驅殼躺在這裏。

婁朋輝立刻懵了,跟着推動的鐵床,他慌忙問大夫;“怎麽是全麻!?他……他怎麽了?不是說內出血止住了?”

大夫摘了口罩耐心解釋;“睡着了而已。”

“那他現在……”

大夫拿出病歷夾,很有耐心的一項一項給婁朋輝解釋。

婁朋輝的父親以前得過一場大病,他跟着在醫院陪了小半個月,對于手術流程甚至術後護理很熟悉,聽了包含大量專業術語的解釋後,他這才放下點心,不過……

“那他的腿……會不會有後遺症?”

“肯定會有,不過斷面齊整,也沒傷到周圍肌肉血管,後面好好複健,恢複的可能性很大。”

婁朋輝點點頭,知道大夫說話都會有所保留,于是心裏也不再憋悶。

周瑞安睡得跟死了似的,一動不動,可能實在是太疼太累太困了,麻藥一打上,他就渾渾噩噩的睡過去了,這一覺睡得真是踏實,跟吃了安眠藥似的。

大夫和護士外加婁朋輝,一起把他從移動的鐵床上搬到單人病房,這都沒醒。

等大夫和護士都走了以後,婁朋輝摸了摸他的臉,觸感柔軟冰涼,不像是活人。

這一瞬間,婁朋輝的心裏忽然空空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明明不是多殘忍的畫面,可他就是不忍心再多看一眼,尤其是那條腿,他覺得周瑞安身上第二好看的地方,左腿還好,只是擦傷,右腿慘多了,包着厚厚的紗布,腳上打着鋼釘固定在床頭,青紫相間,幾乎沒一處好地。

婁朋輝抿着嘴,低着頭逃似的走出病房,去找大夫談話。

到了更晚些時候,交警大隊那邊來了消息,因為出事地點是盲區,只看到了事發前幾分鐘的視頻,雖說是幾分鐘,但因為車速快,實際距離離得也很遠,視頻上只看見猩紅的跑車迅速前進,他的斜後方是一輛黑色寶馬,二車在較早前有過鬥氣的舉動,但是在事發處附近并無任何摩擦,可以說是相安無事。

婁朋輝聽到這個描述,只點點頭,沒說其他的。

張瑜的經紀人和公司老總給婁朋輝打了幾個電話,并派了一撥人來醫院,對他表示了慰問和歉意,其中話裏話外的表示,希望他不要追究,不要招惹媒體,現在他們在全力掩蓋此事,想把風頭避過去,賠償什麽的都好說。

婁朋輝心平氣和,點名要張瑜到醫院,代表一臉為難,說張瑜現在正在公司挨訓,後面還要往交警大隊那邊跑,一時來不了。

婁朋輝似乎已經把氣徹底撒出去了,現在也沒那麽恨張瑜了,能氣定神閑的說話;“好,他可以不來,但我希望你們記住,我能讓他當主角,也能讓他一部戲都拍不了,你們好好考慮吧,想讓心血白費,就繼續做縮頭烏龜藏着。”

此話一出,代表麻了爪,一車一車的說好話,可婁朋輝不為所動,看笑話似的看着代表,直把他看得後背發涼,笑的臉僵。

這一夜,除了周瑞安,誰都沒合眼。

婁朋輝就像是個低氣壓源,源源不斷的影響着周圍人的心情,讓他們時刻神經緊繃,毫無困意,婁朋輝自己也沒睡,不是不困,而是一合眼,眼前就是周瑞安那氣若游絲的模樣,擾的他心亂如麻,幹什麽都沒心思。

到了清晨6點多,助理們都看不下去了,連哄帶勸的,把婁朋輝推到了單人病房的小卧室裏,那有張單人床,專門給陪床的人準備。

婁朋輝和衣躺在床上,硬是睜眼睜到8點才睡着。

周瑞安醒來,是第二天中午的事了。

婁朋輝只睡了3小時就醒了,在程蛟駒的陪同下去出去吃飯,雯雯自告奮勇留下陪床,就在她低頭研究周瑞安腿上的鋼釘時,人醒了。

“呀,你醒啦!!”

他只是剛睜眼,就被一邊的雯雯發現了。

周瑞安看着她愣了會兒,有點意識沒搞清楚這是哪。

雯雯見周瑞安望着她出神,不說話,以為他是失憶了,吓得狂摁床頭鈴。

“你怎麽不說話呀!你認得我吧!我是雯雯啊,哎你可別吓唬我啊我膽兒小!!”雯雯慌張的對周瑞安說話,想勾起他的回憶。

周瑞安依舊半蒙着細長的眼睛呆望着她,完了微微一搖頭,緊接着皺起眉,幹嘔了幾聲。

雯雯吓得花容失色,沒想到電視劇裏的劇情真的發生了;“是我啊我是雯雯!!你朋友!!那……那婁朋輝記得嗎?婁——朋——輝——”

正在雯雯教他說話時,兩個護士外加一個大夫跑了進來,雯雯如同看見救星,立刻撲了上去,聲音裏帶了哭腔;“他失憶了他失憶了!!他什麽都想不起來了!!醫生怎麽辦啊!!!”

大夫推了把眼鏡,繞過雯雯直接走到床前,還沒開口就看見周瑞安臉上的笑容。

“……我逗她呢,”周瑞安聲音低啞的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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