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情話

婁朋輝回到別墅,因為知道周瑞安真沒事了,心也徹底放了下來,以至于踏進屋門就困得要死,腦袋一挨枕頭就着,睡的那叫一個昏天黑地,連個夢都沒有。

一直睡到程蛟駒給他打電話。

婁朋輝睜着惺忪睡眼,盯着手機望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是手機不是鬧表,接了電話按開免提,婁朋輝換了個姿勢繼續躺在床上。

“補覺呢?”程蛟駒上來就知道婁朋輝在幹嗎。

“嗯……”

“那……你方便嗎?”

“方便,我擦你當我是什麽呀,就這麽點時間還叫個人來陪啊……”

“好好好,那我長話短說別打擾你,電話單子我查完了。”

聽了此話,婁朋輝渾身一哆嗦,眼睛一睜,竟是瞬間睡意全無;“什麽情況?”

“什麽情況都沒有,”程蛟駒語氣不變;“我看得很細,你就別操心了,除了幾個幾秒鐘的騷擾電話,其他的都沒什麽。”

“哦……”婁朋輝長籲一口氣,又怕回到床上,困意回潮。

“不過現在誰聊天還用短信,打電話都少,要是能想法看看他微信,基本就齊了。”

“他微信我知道,就是電話號碼,密碼是他生日……”婁朋輝說着,張嘴打了個大哈欠。

“我擦!?這你也知道?那算了沒什麽可查了……還有張瑜,我聯系不上他,他經紀人和助理全關機,不知道鬧哪出,我估計他是沒戲了。”

“但凡有點眉目,他都不會裝死人!這都幾點了?哦,8點了,從中午到現在不夠他找的?”婁朋輝閉着眼睛,越說越有氣。

“行了,你也別氣了,讓你那誰,那個姓張的助理,多往交警大隊跑跑,這逼太狠毒,不能輕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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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了,媽的我還投了他演的電影……哎……”

“那沒事,換演員也影響不到你的。”

“哎呀我知道……就是感覺……跟他媽被騙了一樣……晦氣!”

“我懂,你想開點吧,能他媽怎麽辦?給他塞局子裏也不能讓小玩意兒的腿痊愈,對了,我今晚讓雯雯去陪床吧,你別去了。”

“不用,我等會兒看看他去,”婁朋輝揉着眼睛,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但願那逼別再醫院堵我……”

“哈哈哈哈哈哈真沒準兒!!他可是你的頭號迷弟,你帶好保镖啊。”

“滾!”婁朋輝啐了一句,二人又聊了一會兒閑話才挂了電話。

陳叔早就走了,飯全都在保溫中,婁朋輝抓着鳥巢一樣亂的頭發,吸溜吸溜的喝着海參粥,閉着眼睛想去醫院要不要帶點什麽。

帶的話……最好問醫生,醫生說患者需要什麽他再帶,還有就是周瑞安喜歡的東西。

他喜歡什麽呢……

婁朋輝咽下口中的海參,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發現他不知道周瑞安喜歡什麽,哦對了,他喜歡畫畫,可除了畫畫呢?

給他買的那輛豪車就開過一次,買的名表也從沒帶過,那些好衣服倒是有穿,不過基本是雨露均沾沒有特別偏向哪個,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喜好,喜歡吃什麽喜歡用什麽喜歡幹什麽,甚至知道自己喜歡出去花天酒地,他全都縱容,偶爾會情緒低落一下表示不滿,除此以外再無任何讓人不舒服的舉動。

如果換別人早就失去自我了,結果八成就是變成煩人的黃臉婆,但周瑞安沒有,繪畫讓他依舊擁有通透的靈魂,對他依戀但不依賴,這使的婁朋輝每次見到他都有種不一樣的感覺,不是衣着的改變,而是精神面貌,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新鮮感。

尤其是看見他站在頂光下面,一筆一畫認真作畫的時候,那場景本身就是一幅油畫。明明是很随便的一個姿勢,卻透着慵懶的性感,目光在景物和畫布之間來回切換,偶爾看婁朋輝一眼,剛剛還很認真的眼神,瞬間就變的氤氲狡黠,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還沒等你琢磨清楚更深的含義,他就靈巧地換個了角度,讓你看不到他的眼睛,小鳥一樣誘你捕捉。

這片段婁朋輝何時想起來都會心癢難耐,同時不得不佩服自己眼光毒辣,當初劇場裏人那麽多,光線那麽暗,只是個憤怒的回眸,一下就把他挑中了。

海參粥雖然不燙,但兩碗下肚後,婁朋輝周身燥熱,內心躁動,很想搞點事情,不過他今天難得的大發善心,決定強壓下這股不安分的火焰,帶上幾件小禮物去看望周瑞安。

婁朋輝不知道周瑞安喜歡什麽,他想不出後便失去耐心,挑了幾樣自認為周瑞安會喜歡的東西,開着車哼着歌去了醫院。

住院樓的附近依舊徘徊着幾個可疑人物,他們無一例外的有攝像機和照相機,三兩成群的抽煙閑聊,對每個路過的人都投以短暫的注目禮,婁朋輝知道,這事兒還沒完。

還好這個住院樓是特殊地點,地下停車場的電梯直通樓上,婁朋輝繞過這群人直接坐電梯上樓。

從地下停車場到周瑞安病房,時間總共也就6、7分鐘,不過婁朋輝走的很是警覺,就怕張瑜忽然從哪蹦出來,還好一路平安,順利抵達目的地。

周瑞安開着電視玩平板,不是他無聊,是腿疼的厲害,他想分散下注意力,平板沒什麽好游戲,雯雯的興趣也就是消消樂和植物大戰僵屍,周瑞安又不好意思給她下新游戲,就湊合着玩,同時耳邊聽着電視裏婆媳的大吵,結果不但沒有緩解,還搞得他身上疼心裏煩,正是不知道如何開解的時候,他一歪頭,看見了婁朋輝。

天氣涼了,婁朋輝穿上了薄呢外套,配上他深色的西褲和皮鞋,外加金屬色的腕表,依舊是無可救藥的老氣,30出頭的人像個保養很好的40歲中年,可周瑞安今天沒想這麽多。

他先是意外,接着就是驚喜,驚喜到笑了出來,連腿疼都可以忽略一部分。

婁朋輝站在門口,看床頭燈暖着周瑞安半邊臉,融融的黃色染上彎彎眼睫和嘴角,他也在看着自己,下一秒,他忽然就笑了,瞧着特別傻,特別明媚,連常年不見人的酒窩都出來了。

這一刻,婁朋輝覺得自己心都化了,細細品味,裏面還有一絲酸澀,是喜到極致而無法自控所萌發出的恐懼。

婁朋輝不自覺的捂着自己心口,有些無措,他沒想到自己也有今天,也有體會到這種滋味的一天。

周瑞安把平板放到一邊,艱難的沖他伸出左手,這條手臂傷的最輕。

婁朋輝放下東西,微微彎腰與他擁抱,沒敢使勁兒,怕弄疼他,擁抱完還在臉上親了一下,也沒敢使勁兒。

“沒洗臉吧,瞧你臉花的,野貓一樣,”婁朋輝捏捏周瑞安的臉,笑的嘴巴都要裂到耳朵根了。

周瑞安要比他收斂的多,因為一瞬間覺察到了自己的反常,幾乎是心驚肉跳的把那陣不正常的喜悅強壓下去。

身體的疼痛太可怕了……周瑞安想,幾乎可以擊垮一個人的精神,讓他無條件的去依賴任何前來示好的東西,哪怕是假象。

“我不僅沒洗臉,還沒洗腳呢,”周瑞安自豪地回答。

“哎喲!!這沒法要了,”婁朋輝誇張道;“沒法要了沒法要了,我還給你帶了東西呢,不給你了!”

“什麽呀?”周瑞安看見了放在床邊的袋子。

“哼,好東西不給髒鬼看,”婁朋輝跟逗小孩一樣,完全沒覺察出自己的幼稚。

周瑞安被他尬的哭笑不得,順着他問;“那我去洗個臉再給我好不好。”

“不說點好聽的?”

“嗯……輝哥~老公~給我看看好不好,求你了,我想要~”周瑞安眨巴着長睫毛,乖乖的哄着婁朋輝。

婁朋輝笑的眼睛都要沒了,把地上的袋子拿給他。

東西沒什麽太好的,主要是一些畫材,速寫本和炭條,外加一個大號的數位屏。

周瑞安對數位屏很感興趣,他一直畫油畫,從沒用過這東西,身邊朋友很少有買的,有些用手繪版的則表示這東西是終極夢想。

就是太重了……

婁朋輝看周瑞安拿着吃力,很自覺的幫他拆包裝外加演示,幾乎一字不落的把售貨員說給他的話都複述了一遍,聽的周瑞安以為他也能畫上幾筆。

“喜歡嗎?”婁朋輝用手支着數碼屏,看着周瑞安拿着畫筆在上面比劃各種線條。

“太驚喜了……”周瑞安嘴角噙着笑;“你不會把今天當成我生日了吧。”

“小看我,你過生日我能送你這個?”

“那你到時候送什麽?”周瑞安天真的眨眨眼。

婁朋輝壞笑;“送你一副金拐!讓你出門會病友倍兒有面,晃瞎他們!”

周瑞安捶了他一肘;“你不想想我拎得動嗎!這不明擺着讓人搶。”

“哦,那就送個金輪椅,還給你鑲鑽,人家是水鑽,咱們是真鑽,怎麽樣,為了以防盜竊,就鑲你的名字,萬一人家搶你輪椅你還能說一句;這上面有我名兒呢!”

周瑞安被逗得不行,笑的大了又開始頭疼,他捂着腦袋又沖着婁朋輝捶一拳;“讨厭……就知道調侃我,看我以後好好複健,金輪椅留着你老了以後自己坐去。”

“行啊,”婁朋輝厚顏無恥道;“到時候你推我出去逛,走半道就給你累死,等你累死了我就找年輕的老頭兒玩去,紙都不給你燒。”

周瑞安這次沒跟他嘻嘻哈哈,只彎着一雙半蒙的眼睛笑盈盈的望着他;“真浪漫……”

“累死你還浪漫?”

“我說,等咱們老了,我推着你出去逛,真浪漫,累死就累死,反正也跟你過完一輩子了。”

婁朋輝張着嘴看着他,忽然一句俏皮話也說不出來了。

低頭看着他們十指相扣的手,婁朋輝忽然想說點他從沒跟別人說過的話。

“你這麽小,怎麽老想一輩子這麽長的事……”

“我沒比你小多少,也不過是比你晚幾年得老年癡呆,不過我畫畫鍛煉左右腦,肯定比你晚很多,而且我一直都看得遠,小學的時候就決定以後要靠畫畫謀生,現在也能決定以後跟誰過一輩子,”周瑞安說的很認真,努力去看婁朋輝,而婁朋輝眼望着電視,不肯正視他。

婁朋輝在心裏反複地琢磨這句話,覺得周瑞安真是單純,沒有誰會把情話說的這麽傻,這麽生活,這麽沒情調,還扯上了老年癡呆,婁朋輝幾乎看見了兩個蹒跚老頭互相嫌棄的畫面。

他忍不住笑出來,承認這個畫面讓他有些向往,可說出口的,卻有難以掩飾的失落;“人生很長,很善變,夢想都是看上去很美好,”

“我的夢想迄今為止都實現了,”周瑞安打斷他;“畫畫我堅持的下來,其他的我也可以,就看你……想不想。”

”我……“婁朋輝想回答想,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為什麽,面對別的情人,他向來是什麽好聽說什麽,新鮮勁兒過去了,就懶得說什麽,像現在這樣勸周瑞安,他是頭一次,也許在潛意識中還從沒想過穩定和持久,現在一下子被提出來,他像個被心上人逼問的毛頭小子,慌了神。

”我……“

周瑞安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婁朋輝的回答,他惶惶然的要回頭去看他,卻被一只從天而降的手遮住了眼睛。

婁朋輝吸了下鼻子,又磕了磕嗓子,溫柔摸索着周瑞安的眼皮,腦子裏編排着甜言蜜語,只是長長的睫毛總在搔他的手心,讓這些話連不成句。

沒一會兒,睫毛像蝴蝶一樣顫動幾下後,帶出了淡淡的潮濕。

他用手掌感受到了他的悲傷,連帶着,自己也有些心酸,還有巨大的心痛。

還舍得讓他痛苦嗎?

婁朋輝的腦子裏出現了這個問題。

他幾乎是立刻做出了回答;舍不得,真他媽舍不得……

“我雖然沒跟家裏說過,但我爸知道……我喜歡男人更多點,”婁朋輝說完停頓下,因為覺得自己聲音古怪,有些刻意,他清了清喉嚨繼續;“他也管不住我,下個月是他的生日,你給我挑件禮物,我買給他,就說是……咱們一起送給他的。”

婁朋輝感覺手心的蝴蝶顫動的劇烈了,潮意變成了濕潤,濕潤擴散開,慢慢畫着他掌心的紋路,從手癢到了心裏。

婁朋輝沒松開手,他低頭親了親周瑞安泛紅的鼻尖;“你要好好恢複,到時候見我爸別怯場,讓他以為你是瘸子可就一輩子進不了我們婁家了,也沒法給我推輪椅了。”

周瑞安撲哧一聲笑出來,帶着一點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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