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節
《死在光芒之外》作者:結綠結綠
文案:
我愛你,和你沒有關系。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曾用名吱沙)
宋寧向系花告白的時候,他正在努力把塞進了下水道眼兒裏的內褲揪出來。當時是傍晚5、6點鐘的時候,污髒的水飄着白花花的泡沫穿過他的手指,夕照淌在水裏像是化掉了的糖芯,卻是粘稠甜蜜的。
所以他并沒有看到那個在這之後便被大家廣為流暢的告白“範本”。現實是,當他聽到柳園廣場的高亢、激動、鬧哄哄糾纏在一起、像一大團的沸騰起來咕嘟咕嘟冒泡的惡心膠質般的叫喊聲時,他只是推了推鼻梁上滑下來的眼鏡。塑膠的鼻托被汗水搞得滑膩膩的,而汗珠依然從他的腦門和鼻尖上争先恐後的冒出來。
他看不到在自己幾百米開外的宋寧。
但他知道他在幹什麽。
他咬了咬嘴唇,已經夠了。他的指甲在搪瓷的池底猛地磕了一下,就劈了。
正在變得幹淨的水流依然持續不斷的從他的手指和劈開了的指甲間淙淙的淌過去。
它們帶走了那些肮髒的污漬。
為什麽不能把我一起帶走呢。
這麽肮髒的我。
陳牧的手木木的定在了那裏。那副手指蒼白冰冷,像水底一動不動匍匐下去的珊瑚。它們按在那一小團死死卡住了下水道口的布團上,終于止不住的開始顫抖。
宋寧曾經攔下過他。
“我想知道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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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變态,你是不是喜歡我?”
少年的手臂撐在身體兩側,解開的襯衫宛如兩片垂下來的翅膀。他閑閑的向後靠在桌沿上,兩條長腿漫不經心的向外伸展開,像是蜀葵長長的、挺拔的花莖——和他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倨傲的漫不經心。
但其實那只是一個逆光的輪廓。被漆黑的陰影填充進來,只留下了一圈模糊的光圈。翹起來毛毛糙糙的發絲被光線濾成了透明的金黃色,仿佛一簇簇燃燒起來的篝火,辛香的,靜谧的,散發出一種不谙世事的、天真的暧昧。可陳牧就是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表情,從隐沒在橘紅色的光芒之下、漫無邊際生長開來的黑暗裏——那是一個輕輕剔起嘴角的微小的表情,薄而色淡的嘴唇讓這個表情顯得很刻薄,但偏偏又帶着一種無可救藥的愉悅,仿佛這一切——包括這個刺一樣的剔起嘴角的動作,都只是一個天真的玩笑罷了。不帶任何僞善的明目張膽的惡意。
這枚刺就像他的主人一樣漫不經心的,帶着一種天真純粹、始終讓人無法憎惡起來的無辜模樣,若無其事的紮了進來。陳牧仰起臉看着他,那個動作虔誠的就像是在仰望遙不可及的神祗。然後一點點捏緊了手裏的筆杆。
“……是。”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着少年隐沒在熱烈光芒下的臉龐這樣肯定的說道。橘紅色的夕照從那個人肩頭水流一般浩浩蕩蕩的漫下來,又仿佛微小的、雀躍着的火苗,一簇簇的點燃了他的睫毛。仿佛從睫毛的末梢開始,一點點滲透到眼球裏,都要因此般熱烈而一點點變得金紅,變成淡金色,最後流淌成一汪透明的水,蒸發在空氣裏。
——那些熱烈呼喊着的,在每個細胞裏橫沖直撞渴望擁抱你的,究竟是淌進了我身體裏的陽光,還是我的愛情呢?
宋寧低着頭像在仔細端詳,倏爾咧開嘴笑了起來。那确實是個很孩子氣的笑容。明媚天真的仿佛這輩子都和惡毒無緣。
“那可真是惡心。”
帶着一個仿佛前海濾下來的暖金色的陽光般讓人着魔的微笑,宋寧這樣說道。
看着陳牧登時蒼白如死的臉色,他就笑得更開心了。
帶着那個笑容和從陳牧靜默的慢吞吞發酵起泡的痛苦裏攫取的愉悅,宋寧輕巧的從桌沿滑下來,脊背挺得直直的,頭也不回的走了。
那個颀長的背影一拐彎就消失了門框後面。
陳牧抿着嘴唇,緘默的看着他。他攥着筆杆的手指開始嘎吱作響,五個指節繃成了半透明的晶白色。
但他只是一直梗着脖子盯着那個空空蕩蕩的門框,整個繃緊的上半身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個的感嘆號——一個代表着悲戚結尾的、旁白式不動聲色的嘆息。
夕照空空的落在他的鏡片上。就像一團無從燃燒的火焰。
——那可真是惡心。
啊,真是一個讓人欣慰的評價。
對他長達八年的暗戀。
陳牧第一次看到宋寧是在小學六年級。
那是陳牧最後一次搬家。宋寧就住在他們對面的樓裏。
路邊的洋槐長得很高,只有六層高的居民樓漆成磚紅和粉綠色,天空在大部分時候是明麗的蔚藍。雲朵總是綿羊似的咩咩的從不高的樓頂上面飄過去,好像一不小心就會被太陽能熱水器絆住。
陳牧每次從小區門口走到标號23的自己家的那棟樓時,都會很下意識的去數路兩邊的窗簾。每次挑一層。看到樣式好看的,就站住腳扭着脖子多看一會兒。像個偷窺的變态。不過,這項工作進行的并不是很細致,大多數情況下陳牧會在數的過程中被突然看到的東西轉移了注意力,比如有的時候就會看到一塊大一點兒的小石子,然後突然開始踢石子;或者路過便利店,就會站在冷櫃前面盯着小神童發呆。有的時候,會在數窗簾的時候看到一些有趣的東西,一般都是窗簾後面藏着的東西——像一個對着玻璃梳頭發的阿姨,像一個捉迷藏藏在窗簾後面的男孩。
像是宋寧。
當時的宋寧就是那個玩捉迷藏藏在窗簾後面的小鬼。
陳牧看到宋寧的時候,他正穿着一條藍白條的小內褲兩條腿光溜溜、細條條的站在透明的窗戶前,窗簾像塊舞臺的幕布沉墜墜的擋在他的面前。
陳牧背着書包就猛地停住了。
陳牧很少玩捉迷藏。因為沒有人會跟他玩,更沒有會到家裏跟他一起。對于一直不停搬家、搬來搬去像勤勞的工蟻似的陳牧來說,交朋友其實是件很奢侈的事情。
他就站在那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光着兩條腿站在窗簾後面的、背對着他的宋寧。簡直活脫脫就是個偷窺狂。
他站在那裏,獨自一個人,光是看着就突然感到很激動。好像自己就是那個躲在窗簾布後面的男孩。一會兒又好像變成了那個掀開坐墊、趴在沙發前蹭了一鼻子灰卻怎麽找也找不到那個躲在窗簾背後男孩的家夥。
彼時陳牧背着書包站在樓下仰着頭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那個窗口,看得鼻涕都要流出來;宋寧穿着一件白襯衫,光着兩條腿站在窗臺上,自顧自悄無聲息、得意的傻樂。
仿佛隔着一條默默不說話的透明的河流。
陳牧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看着。忘了自己數窗簾的大業。但那個原本背對着自己的人卻突然轉過了頭。臉上還挂着一副賊兮兮的笑容。
那只是一扇透明的窗玻璃。那條河還沒有現在這麽寬。于是他就理所當然的看到了他。
那個賊兮兮賤兮兮的笑容就像塊從迅速冷卻下來的玻璃,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陳牧的心髒突的一跳,猛地攥緊了書包帶,然後轉身拔腳就跑。但從那“突”的一下開始,他的心髒始終處于那個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态勢,蹦到嗓子眼兒,然後猛地沉到肚皮裏。
就好像那道意外的視線始終黏在他的書包上。像一只鴿子撲啦啦的跟在他後面飛。
陳牧猛地剎住了腳。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突然很想再看一看那個窗口——或者說那個人。但有的只有長得高高的,郁郁蔥蔥的樹。
簇起的樹枝上堆滿了密密麻麻濃綠的葉子,紅色的磚牆從縫隙間透過來就像是星星點點的花朵。
花叢間,并看不到公主的窗戶。
——“公主”這個比喻居然用得順遂已極。當似的陳牧并沒有意識到,把宋寧比作公主意味着什麽。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宋寧站的很高,他站在仿佛被巫婆烤化了的地面上仰望着他,分明就像是,在仰望着高塔中的公主啊。
公主總是漂亮的。當時的陳牧對漂亮沒有什麽太深刻的理解,那對于他來說是個太過于抽象的詞,唯有把它安排到“公主”身上才會不顯得突兀。
宋寧,是漂亮的。
漂亮的像只在樹杈上蹦來蹦去的知更鳥。
陳牧沒有記住他的樣子。但他記住了一個挺翹的、瑩白的鼻頭,和一副濃黑的眉眼。像是用墨汁一點點蘸着仔仔細細塗抹出來的似的,帶着那種寫意的潦草和骨子裏的精致。
還有一雙勻直的長腿。
就是很漂亮啊。陳牧在第一眼就這麽固執的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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